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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冥宫里发生的一切,总觉得恍若隔世。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那一瞬间他的心到底哪里有过一丝犹豫。
“柳公子、柳公子……”头顶霹雳啪来一阵响,头顶还是毛茸茸耳朵的小狼妖蹦跶到他的边上,“不好了!那个……那个……”小狼妖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看来还是只结巴的。柳维扬坐起身,波澜不惊地目光落在那小狼妖身上,对方顿时打了一连串的嗝。
柳维扬抬手捂了捂额,他以前接触过的人,聪明人太多,好比容玉,事事精心安排,什么都不点就透,突然间碰上这样的,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他往四处一望,只听远处湖边有喧哗之声,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凌空一指,只听哗啦一声,一条溺水的小巴蛇从湖里窜出来,摔在岸边。
小狼妖激动地拉着他的袖子:“厉、厉害……好厉害!”
柳维扬低头看看被抓住的衣袖,再抬头看看拉自己衣袖的小狼妖,对方立刻哗一声连滚带爬闪开很远。
他想了想,决定躺下来继续补眠。
自从他从湖里把小巴蛇给捞上来,翌日起来,就会发现门口摆着一些小东西,也许是一小瓶蜂蜜,也许是一支灵芝,每次都有一朵沾着露水的花朵。
花精发现后简直大惊失色:“柳公子,有人爱慕你。”
柳维扬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总觉得这词似乎跟他扯不上关系。他生性沉静,就像是一个上古的符号,单调而无趣,不如玄襄那样风情万种——是的,风情万种,这是少年时候的白练灵君说的。那时候他们都还年少,白练灵君也还没养成时时刻刻都要摆花架子的习惯,也不知道他曾用过这样一个词去形容西方邪神的君上。
只是这个时候想起来,他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他的嘴角就真的上扬起来,慢慢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五月初五,东南方向,龙抬头。
柳维扬一早便赶到这个江南水乡小镇,几日前他便掐算出这个方位。此时是人间的端阳时节,本来千方百计想缠着他一起出来玩的小妖们听到这端阳两字立刻就退缩了。
他毫无目的地流连于江南小镇上,四处都飘散着粽叶的清香和雄黄酒的味道。他将大街小巷都走得遍了,在渡口处一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榕树枝蔓繁茂,有人斜斜地躺在那根最粗壮的树枝上,一片淡青色的衣袂垂落下来,看刺绣的样式是女子的衣衫。
他稍稍走近了,只见树上的人微微闭着眼,抬起的手指如玉一般,遮住脸上被毒辣阳光照到的地方,露出的小半张脸剔透得毫无瑕疵。
柳维扬停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看,只听咔擦一声,那人斜躺的树枝突然断裂。
那轻薄的青衫还未及地,早有人将她接在怀里。
柳维扬低下身捡起那根断裂的树枝,那树枝的裂口处还有术法的痕迹。他抬手捂住额头,也不知道玄襄是怎么在转世后保留住记忆,甚至还能算出方位地点,安排下这一出,这毛病他怕是改不掉了。
那青衫的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呆了呆才反应过来,立刻就挣扎着要起来。一双有力的手立刻扶住她的手肘,似乎怕她在挣扎之下站立不稳。
那扶住她手臂的手指在淡青色衣袖的衬托下,显得很是漂亮,她抬起头,眼前是一双同样漂亮而明亮的眼睛,那人微笑着,眉目间似有千山万水,风华入骨,可她看不到他握住她手臂的手一直在颤抖:“我等你很久了。”
她很是惊讶,从他手中将手臂抽回,转身跑掉了。
只剩下玄襄一个人,还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态,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柳维扬拂了拂衣袖,走上前:“你这样有意义吗?”
玄襄站起身,转眼恢复了常态,慵懒地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襟:“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你不去追?”
“不,太着急会吓到她。”他走到渡口边停泊的船上,撩开船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维扬进了船舱,对方已经斟了酒推到桌子中间。他本来有很多疑问,只是想了想,觉得那些都和自己无关,就安安静静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倒是玄襄笑起来,他笑的模样一如当年酒坊之中吟诗作词般意气风发。
柳维扬抬眼看他。
“我只是想,没想到我们还有一日能对坐饮酒,而没有拔剑相向。”
“我和容玉在凡间的那段日子,有无数机会对坐饮酒。”
“你这是在激我动手?”玄襄斜斜地支着桌子,用玉簪束起的黑发垂散在背后,“我在封印里等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这种兴致了。”
“封印里面是什么?”
“很黑,没有光明,也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玄襄长眉微皱,“我是清醒的,却感觉不到外面的一切,对这样的状态我无能为力。”他执起酒壶,倒满一杯,干脆地一饮而尽:“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到这里的?”
“据说西方邪神的君上曾独闯黄泉道,杀戮无数,几乎把夜忘川的水给填平了。想必地府那些人还在后怕。”
“尤其,他们知道把我的魂魄放下来的人居然是紫虚帝君。”玄襄淡淡道,“可是我在夜忘川上想了很久,如果我喝下那里的水,就会……忘记她,就算以后再相见,我们却不再相识。”
“脱离了六界,你会活得比凡人长很多,容貌也不会变化,你要面对的是一世又一世的离别。”
玄襄的眼神闪烁一下,转开了话头:“我一直都在想,那日我追着她下了黄泉道,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我告诉她凡人的生命有多低贱,有多痛苦,而我可以陪她游遍天下,所有她想知道的感觉我都能告诉她。我在封印里想了很久,觉得也许是我用错了方法。”
其实所有的理由也只不过是千万种可能的理由之一而已,如果当时他说出他的感情,会不会扭转整个结局?他在黑暗中想到这些,隐隐约约觉得这太疯狂。他甚至不确定那句话会不会是她想要的。
柳维扬一针见血:“她是混沌时候的长明灯化身为人,天生不会有任何的感情。何况,以容玉的聪明才智,她会不明白你有多在意她?”
玄襄苦笑:“不,你不明白,即使她天生不会有任何凡俗的情感,但是她却想要拥有这些,如果她真的完全没有心,她根本不会觉得失去对世间一切的感知会痛苦。”
也许最后还是无法挽留,但起码他想尽了一切可能的办法。
人心是那样的曲折,有时候直来直去才是唯一正确的途径。
两人长谈过后,走出船舱,只见那个淡青色的身影站在渡口,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她抱着怀里的毛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襄走上前,低声问:“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似乎见过你。”
玄襄微微倾下身,将视线同她齐平;笑意醉人:“我说过,我等你很久了。”他似乎还想伸手触碰她,反倒是她怀里的毛团突然大大地一抖,伸出爪子来朝他抓了一把。
玄襄原本可以避开,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
柳维扬忍不住屈指敲了敲额,也许他该给玄襄在凡间指一条明路,比方说唱青衣的戏子。
“你养的是狼?”
“嗯,它很乖的。”她一手搂着毛团,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你很疼吧?”
玄襄一个愣怔,隔了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很疼。”
柳维扬再一次来到了冥宫,面对的依旧是蛇身的女娲上神。
女娲朝他笑得颠倒众生:“你终于想好了?”
柳维扬微微颔首。
女娲让开了身子,她的身后又是一道青铜门:“如果你心有犹豫,是推不开这扇门的。”
柳维扬一声不吭,径自走上前,将手贴在那扇青铜门前,那门却纹丝不动。难道他的心中还有犹豫?
他闭上眼,慢慢梳理他的心神。
人心是最复杂的,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他在其中转弯游荡,寻找那条唯一的出路。他熟练地避开那些障碍和死路,终于找到了那丝松动。
是容玉的一个眼神。
她抬手虚按在心口的位置,微微一笑:“我是为了这里。”
他是一个几乎没有感情的人。
他还记得那日的阳光,映在她脸上的模样,安宁而淡然,好像走过太长的一段路,终于找到停歇的地方。
他元神深处的烙印又开始发烫。
他想起暂住在铘阑山的那段日子,每天早晨摆在门口的沾着露水的花朵。那是无意中被他救起的小巴蛇在天快亮时放在那里的。他耳目清明,没有什么能避得过他。
花精说:“柳公子,有人爱慕你。”
她还说:“柳公子,你会有感情吗?”
阳光懒洋洋地散在他的肩头,很……温暖。
他睁开眼,那坚定中唯一一丝松动消失了。冥宫里很安静,不,这不仅仅是安静,几乎是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温度,这里没有一丝活着的痕迹。
他重新将手心贴近那扇青铜门,他听见耳边响起吱呀一声低沉的开门声。可是同样的,那门并没有真正打开,他却知道他已经获得了进入冥宫的方法。
视线所及,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这将是他之后漫长岁月停留的地方,最后一个地方,里面有上古洪荒的秘密,他将在这里和天地共存,直到天荒地老。
——柳公子,你会有感情吗。
也许有吧。
他头也不回地没入这片无尽的黑暗。她还是她,却也不再是她。而他一直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只因故人来
裴照影停住脚步,向着那个白衣的身影作揖行礼:“敢问姑娘,这里可有位姓赵名珩的公子在此隐居?”
那人闻言,转过身来,容颜如玉,似有仙气:“正是此间。经年之间,时局变迁,唯独公子依然如故。”
裴照影呆了呆:“……我认识你吗?几时?”
“这花茶名叫浅秀媚,”容玉将冰丝云纹盏推到芷昔面前,“你来尝尝。”
芷昔端起茶盏,但见茶色浅红、微露妖娆,芳香扑鼻,微微笑道:“名字是俗气了些,不过我喜欢。”
容玉重新洗盏冲水,换了第二杯:“瞧你近来春风满面,似有喜事,这杯便是特意为你而沏。”
芷昔接过,喝了一口,又皱眉:“这么苦。”
“地位高者,更需谦逊之心,只因已有足够多人敬你畏你。”
芷昔放下茶杯,惊讶道:“你如何知道我升了仙阶?”
“你戴的戒指,那个颜色正是元君的品阶所佩,是以我随口猜了一句。”容玉微微一笑,“你这回下凡,该不会只是来看我的罢?”
芷昔托着腮:“我还顺道去看了姊姊,他们真是拿肉麻当有趣。于是我就想,这世间唯一对我胃口的就只有你了,就过来了。”她顿了顿,问:“那么你和你家男宠可好?”
她话音刚落,只听身后咣当一声,伴随着瓷片破裂的声响。
容玉转过头,波澜不惊地看着裴照影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淡淡道:“这杯子我很喜欢,被你摔碎了一个便不成套了。”
裴照影面红耳赤,辩解道:“我家——不,就是整个大周,都是女子主持家事的,我自然不会。”
容玉哦了一声,问:“那么你是对我很不满了?可我也没有不主持家事啊。”
裴照影说不过她,低声道:“……总之,我摔碎的杯子我会赔的。”
“你拿什么来赔?卖身?”
裴照影指着她,攥紧拳头,俊脸涨得通红:“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你们在吵什么?老远我就听见动静。”玄襄看了看裴照影尴尬的脸,又看了看容玉淡定的神态,只要用指甲想就知道容玉又在欺负人了。裴照影是无命的转世,也是皇族子弟,难得的少年将军,还是逃不过前世被欺凌的命运。
玄襄回想起那时候无命被容玉打扮成清秀佳人般金簪横陈、略施脂粉的模样,就莫名想笑。
裴照影期期艾艾道:“师父……这女人她、她,不,师娘她……”
容玉可不待他把话说话,恶人先告状:“他一直对我吼,还很凶。”
玄襄走到容玉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虽说色令智昏,但我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你也见好就收。”
容玉看了他一眼:“他还打碎了我最喜欢的那套杯子,是你年前送给我的。”
裴照影愤然道:“我说过我会赔的!你又要我卖身赔,你还讲不讲理?”
原来如此。玄襄把玩着折扇的坠子:“时辰不早,照影你回去休息,明日再来。”
芷昔见主人已下了逐客令,撇撇嘴站起身来,还伸了个懒腰:“今日的茶很好,我明日再来叨扰,你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