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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苍-狼人与琴师_by_shoulder-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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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轻轻笑:“没特别留意过。你呢?你自己觉得你受月亮潮汐影响吗?”
  “有。”袭灭天来承认。
  “嗯?”
  “而且很明显。”
  “是吗?”苍说,并不是怀疑,只是一个平静的响应而已。
  袭灭天来没有继续说什么,此时此刻,在圆润的满月下,他很想很想从这人形的躯壳解放出意识中的那匹狼,照理说这样的渴望会让他感到焦躁,但很奇妙的,即使没在弹琴,琴师的陪伴仍然让他的心思安定下来,于是他能够静静地品尝自己的想望。他吹着风,轻轻闭上眼。
  “在想什么?”
  “我想躺下来。”他慢慢睁眼,淡淡说:“躺下来看月亮感觉不一样。”
  于是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来,躺下来观望与坐着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从人眼望去的感觉一定也跟狼眼望去不一样。上一次,在荒地以狼的双眼去看这世界,已经是遥远不可追的往事。忘了确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至少从戒神老者死后,他再也不曾在自家以外的地方解放过狼形。如今想来,与其说是谨慎,或许,他怕的是自己会上瘾,会深深迷恋在月光下让夜风梳理灰狼毛皮的感觉不可自拔。
  “你现在看到的月亮,像什么?”苍淡淡问。
  “月亮就是月亮,只是感觉不同。”袭灭天来说着,目光移到苍紫灰色的眼眸,忽然觉得,苍的眼睛来就像天上的星星,感觉接近只是错觉,他们的距离其实很遥远,很遥远。
  苍看了看他,也要学他那样躺下来,他却伸手拦住了苍。
  “喂!你的手怎么可随便在这种砂石地上乱枕?”袭灭天来瞪眼。
  “没那么严重吧?”苍忍不住笑,然后伸手把他另只手拉开,说:“那你的手借我。”
  袭灭天来心底隐隐一动,还没开口,苍已经躺了下来,头就枕在他上臂靠近肩窝处,柔软的发稍摩擦到他的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痒感觉。苍的肩膀略为碰触到他的身侧,呼吸与脉搏透过体腔的细微振动传递给他,生命的象征,温热、鲜活、没有任何其他事物能够取代的生命。他好想,就这样,把这个活生生的躯体抱入怀中,仅仅是单纯的拥抱。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抱。
  他没有动。
  “真的不一样。”苍望着天上的月亮,淡淡这么说。
  袭灭天来没有吭声,他躯体深处的扰动完全没有反应到他的表象。肩臂承载的重量带来无法形容的充实感,几许温暖、几许柔软、几许满足。忽然想到,赦生那小子搂着雷梦娜那只大狗时,是不是多少就像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不会对其他人这样。”苍忽然说。
  “你是说不会这样欺负别人吗?”
  “对。”
  “还对!”
  苍轻声笑。
  “好像回到小时候,做很多举动都是随心所欲,很直接,很单纯,很自然,也不用顾虑是否会让你感觉不对,我认为你不会觉得怎样,我对你的判断有没有错?”
  “没。”他轻声回答,在他的感觉,确实是苍爱怎样就怎样,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对劲的。他忽然想,莫非正因为他们不是同类,才更是如此?因为不是相同物种,所以反而没有既定的期待与预设。在私的方面,他对人类说实在了解有限,他不曾跟人类如此往来过,所以他也无从比较他与苍的关系是否特别奇妙。但苍呢?在苍的感觉,他们之间究竟像什么?是否苍虽然不知道真相,却直觉感觉到他们的差异,反而更没有一般人与人之间的顾忌与矜持?
  “你呢?你会这样对待其他人吗?”苍淡淡问。
  “不会。”袭灭天来干脆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琴师。”
  苍沉默下来,很久都没有开口。他们就这样躺在砂砾地上,凝望无边无际的夜空,与镶嵌在夜幕顶端的月亮。
  “躺这这里很凉快。”苍说:“我会想睡觉。”
  “不准睡,我告诉你。”
  “我还没弹琴给你听。如果我今天不想弹的话怎么办?”
  “不想弹就算了。”袭灭天来说。
  “真的?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琴师?”
  袭灭天来没有再说什么,他早已开始查觉,苍对他的意义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超越了单单是琴师的身份。固执地想去定义苍之于他到底算什么也许没有意义,因为这世上,也许存在文字语言的分类无法界定的感情。
  “其实我没有不想弹,只是我更想睡而已。”苍说:“我只要躺着,不用几分钟就会睡着了。”
  袭灭天来微微晃了晃被苍枕住的那只手,说:“那起来泡茶吧!我去取水。”
  苍坐起身来,袭灭天来也站起来,沉默地拍掉身上的沙土,然后走过去从背包拿出不锈钢壶,敏捷迅速地离开坪顶。
  
  ☆
  
  袭灭天来回到坪顶时,苍已经坐在琴桌前,除了一壶水,袭灭天来还从车上拿来了另张更轻便、稳固性较低的折迭凳,那是他后来买的,这样他才可以坐在与苍同等水平高度的位置看苍弹琴。他把不锈钢水壶放在接了瓦斯罐的迷你炉头上时,苍说:
  “等等再烧水,先来弹一曲吧!”现在月光正好,晚一点,月亮移位,感觉又会不同了。
  他把折迭凳放在琴桌前方,面对苍坐下。
  “你希望我弹哪首?还是没意见?”苍轻轻抚过琴弦,垂着眼帘如此问道。
  “潇湘水云。”他说。
  苍抬眼望他,眼眸里似乎有什么话语。
  与其说他是想听这首琴曲,也许更贴切的说法是他想看苍弹奏这首琴曲的指法,那些轻轻重重的揉弦,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联想。
  苍淡淡嗯了一声,袭灭天来忽然说:“我至今都还没听你弹过广陵散。”
  “跟你在一起时很难会想到要弹那首。”苍淡淡说。
  “改天好了。”袭灭天来说,他也不觉得此时此刻的气氛合适,也许月色黯淡的晚上,会比较切合“广陵散”的曲意。
  苍低眉垂目不语,这是苍弹琴前培养情绪的简单仪式。然后苍拨揉琴弦,弹奏出朦胧飘渺的“潇湘水云”,暧昧不明的旋律盘回出古琴特有的氛围,很难在记忆中成形,却又不是没留下印象。
  “这首曲子不太平易近人。”结束之后,苍移到旁边地上开始烧水准备泡茶时,淡淡这么说。
  “好像也没有什么真的平易近人的古琴曲。”也跟着移过去的袭灭天来停了一下,说:“你上次跟你同学合奏的那首例外。”
  苍望向他,没有开口。
  “我那天有去。”袭灭天来承认:“去了一下子就走了。”
  “你不喜欢那气氛?”
  “我觉得格格不入。”
  苍淡淡唔了一声,斟酌着说:“所以……你以后应该不会想来古琴交流会?”
  “嗯。”
  “那音乐会呢?”
  “还可以继续尝试吧!”
  苍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还是习惯我们两个人,音乐会虽然有一大堆人在场,就某种意义上,我们等于还是独处,因为周围的人跟我们都不认识,没有关联。”
  “以前,我都是独来独往。”
  “现在多了一个琴师?”苍淡淡笑。
  袭灭天来望着苍,原本要继续说的话突然都消失无踪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展开另个话题:“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我们公司最新开发的游戏中,有一个古琴师的角色,借用了你的样子。”
  苍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把目光移到冒烟的水壶,隐隐笑说:“虽然不好跟你讨取肖像授权费,不过我是不是能看看把我画成什么样子?”
  “像妖怪。”他冲口说。
  苍抿嘴笑:“妖怪很好啊!你看聊斋里面的妖怪多是长得很体面的。”
  袭灭天来闭上嘴,他突然想,像自己这样匪夷所思的生物,对人类来说,他才是妖怪吧!相对漫长的寿命,在人与狼之间极端变换的外貌。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在人类的世界中,便是妖怪般的存在。他不曾想过,原来,他就是所谓的妖怪。
  “怎么了?”苍说:“如果现阶段还不方便给我看就算了,总之别把我画丑了就是。”
  他没有开口,他在思考妖怪的问题。
  “游戏里的古琴师有什么样的故事?”苍一面把滚开的水倾入装了茶叶的茶壶一面淡淡问。
  “他是重要谜题的钥匙,出现的次数很少,没有太着墨于他的故事。设定中,他是来自某个国度硕果仅存的一个,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与他关系太密切的人。”
  “好孤单的感觉。”苍把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苍拿起自己那杯茶慢慢喝,说:“在这个游戏中,没有古琴师的知音吗?”
  “没有。”
  “所以,我们幸运多了。”苍轻轻放下茶杯。
  
  
  三十四、七分之二点五
  
  袭灭天来在凌晨半夜回到自家,淋浴的同时,回想苍今天晚上的所有举动与言语,觉得苍应该还是有受到月亮潮汐影响的,只是不是很明显罢了。
  送苍回家时,苍半睡半醒地跟他说话,讲到今晚的会面,苍说,虽然也明白他们相识以前,他也是这么好好地一个人过来了,但既然已经认识了,只要想到周五晚上他一个人待在公司里加班,就觉得应该把他拉出来走走。
  “照你这样说,你是同情我的孤单吗?”他这么淡淡问。
  “同情你所以欺负你吗?”苍低低笑了一声,然后说:“不,就是想找你出来而已。”
  他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也感觉得出来,苍喜欢跟他在一起,就像他喜欢跟苍在一起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拉你去做这做那的,只不过考虑到你的适应性,我现在还算很收敛。”苍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含混地说。
  “原来这叫很收敛?”袭灭天来轻哼一声:“那么不收敛的话又是怎样?”
  苍低声笑。
  “以后我们周五也碰面吧!”苍说梦话似地丢出这么一句。
  他握着方向盘瞥向似乎已经睡着的苍,只听苍继续说:“反正我上课的地方离你公司很近,看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接我。如果周六我们家里没有远游计划的话,就可以混晚一点,如果周六有事,那就早一点结束。你觉得怎么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一直苦苦踩着理智的煞车,严格控制着自己想望中与苍有关的一切,可是,苍完全没有这些顾忌。苍拉着他,对他说,我们,再往前一步吧!嗯?
  也许他不用这样克制自己,到了终会来的那一天,干脆离开就是了,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度,离开这片土地,离开苍的人生。就算那时会在灵魂划出难以痊愈的伤口,又如何?时间不会回头,生命只有一次,他们能在一起的日子只会慢慢减少不会增多。在一切结束之前,他能抓住什么?
  “……我去接你吧!”他说。一个礼拜七天,从此以后将有两个晚上他们会见面。
  苍始终没有真正睡去,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车子过隧道的时候,苍说:“有一天,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旅行。”
  苍的语调如在梦中,所说的也是一个很美丽的梦想,也许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他想到过去数十载的岁月里,自己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的回忆碎片。在轮船上瞭望愈来愈远的陆地,在火车上浏览飞驰的景物,在飞机上俯瞰渐渐变小的地图。他想起更久更久以前,他随着戒神老者徒步走过的漫长旅程,翻过的山丘,穿过的森林。
  水柱从他头顶落下,他用人形的双手抹过脸,然后关掉水龙头。水声停了之后,屋子里好静,远远机车飙过的声音突兀得很刺耳,甚至残余的水从排水孔流入水管的声音都显得如此清晰。他围上大毛巾,离开浴室,从来没发觉,他住的地方如此安静。
  他坐在沙发上,头发上的水不断滴湿沙发的皮革,他望着空白的电视屏幕好一会儿,然后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广告的声音赶走了宁静,他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
  
  周六一整天,除了一早准备今天的一顿餐食,袭灭天来都以灰狼的样子在家里晃,音响全天候开着,六张不同性质的音乐CD反复播放。他想看书,又不想变成人形,于是虚耗着光阴,心想晚点再说,等他甘愿一点再来看最近网购的小说。大狼腹部贴在地板上散热,室内好几个电风扇摆来摆去吹动带着黏滞感的空气。
  趴在地上巴着枕头的大狼想着心事,想到一个问题。戒神老者捡到他的时候已经太老,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跟他这头小狼嬉戏,所以他不曾知道像电视动物节目中,狼群蹭来蹭去玩耍的感觉是什么。他记忆中,最大限度只有严冬里两只化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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