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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束,离开影厅的时候,苍淡淡问:“你觉得还可以吧?”
“嗯。”
“我不只是问电影内容。”
“我知道你是要问还会不会有下次是吧?”他横去一眼。
苍笑。
“这比听音乐会好点,至少没那么多人。”
“这样说我就知道了,比起听音乐会,你比较愿意到电影院来看早场的电影。”苍说:“真可惜这里的音乐厅、剧院没有那种独立的包厢,不然你应该就更能接受的。”
袭灭天来闭着嘴没有吭声,多年以前他停留的地方有历史悠久的剧院、音乐厅,他知道里面有与人群隔开的包厢,只要付钱就可以独自占用,但他仍然不曾进去过。他,一个异类,就这样踏入人类聚集之地、观赏人类的艺术结晶,这样的事他不曾考虑过,即使他甚至曾经攀上某个音乐厅的屋顶感受穿越建筑物的鸣动,也曾经驻足在户外音乐会乐音散播的边缘聆听。他没有想过为什么以前的自己不肯尝试,而现在他似乎渐渐明白,也许是因为,那时,没有苍这样的中介存在。一个他所喜爱的人类,引领他、陪伴他,让他愿意更直接地去接触许许多多人类的活动。
他察觉苍在注视他,于是瞥去一眼,明白自己方才沉思的侧脸已经落在琴师紫灰色的眼中,虽然琴师什么都没有说。
“接下来呢?你要吃午餐了对吧?”
“你又是奉陪对吧?”苍露出一丝笑意,拉了他往隔壁的百货公司去。
☆
苍把袭灭天来拉去百货公司顶楼吃日本料理,时间已经过了午后一点,餐厅里还是客满,服务生请他们暂候。
“要等吗?”袭灭天来问。
“你很饿?”
“哼,我不吃午餐的好不好?”
“那你陪我等。”苍拉着他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又说:“现在正热,在外面走来走去太辛苦了。周末假日,去哪里吃饭都是人多。”
他刚要开口,服务生用托盘端来两杯冰抹茶:“请用。”
“谢谢。”苍道了谢,从容地拿起一杯茶,然后看了看他。
他面无表情地把剩下那杯茶拿起来,喝了一口,现在的他已经非常适应茶的味道,何况比起苍泡的功夫茶,这种茶的茶味相对来说淡得很。
他们没等太久,差不多喝完一杯茶时,服务生就过来告诉他们说有位子了,请他们入内。穿过以竹帘木格隔间的半包厢式座位,服务生领他们到一个隔间墙旁的座位,并恭敬地递上菜单。餐厅里光线很暗,每张桌上摆上蜡烛,对他来说这样的亮度很舒服。虽然说环境营造得很有气氛,但是用餐的人多,嘻嘻哈哈谈笑的声音杂乱又大声,就算原本有什么幽雅的情调也全给破坏了。
他把菜单放下推到旁边去,连翻都不想翻开。苍看了他一眼,泰然自若地说:
“那就照旧了。”
“什么照旧?”
苍抿嘴一笑:“我点什么你吃什么。”
“哼。”
苍点了一份套餐,然后加点一份什锦生鱼片。这里的生食新鲜度还算够,袭灭天来不是太喜欢生鱼的味道,但还可以接受,芥末的呛味他就敬谢不敏了。苍把套餐的每道菜都分他,即使他一再说他不饿,苍还是要他尝尝。苍对他总是这样,态度不强硬,却很坚持,如果他一直不肯自己拿起来吃,苍就会带着隐隐的笑意直接把食物送进他嘴里。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会感觉有点错乱,关于他与苍,狼人与琴师,谁才是谁的宠物这个问题。
他想着,他现在老是吃些有的没的,搞不好真的会短命。然而这样真的不好吗?他望着苍,数十年后,眼前这个人已经化为尘土,而他还存留在这世上。那时的他会在哪里?过着怎样的日子?他忽然想起把西洋棋子扔进火里的戒神老者,想到当年老者是不是也曾经拥有过人类的同伴?甚至为对方送终,最后独留自己一个?
“你想起什么往事吗?”苍淡淡问。
他摇头,然后低声说:“刚好相反。”他想到的不是回忆,而是未知的将来,他顾盼的不是过去,而是以后。
苍瞥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
吃过午餐已经下午两点半,苍说美术馆那边停车不方便,拉他去搭捷运。
“你是不是从没搭过?”在自动售票机前购买单程票时,苍这么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搭过这里的。”这个城市的捷运还相当年轻。曾经,在遥远的其他城市,他搭过非常古老的地铁,那些交通设施现在还存在,只是搭配的外围设备应该都已经随着时代改良。
“你去过很多地方?”苍问。
“算是不少吧!”
他们在捷运的月台最尾端处候车,这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现在你居住在这里,是因为喜欢这里?”
他没办法回答,他只是遵循着从小戒神老者教给他的生活模式,每隔几年迁徙一个地方,以前老者带他去的都是乡下或是小城镇,等剩下他自己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某种莫名的召唤,他倾向往大城市移动,他去过最繁华、最热闹、最多文化荟萃的都市,然后他来到这里,他不觉得自己特别喜欢这个城市,他不曾积极融入这个地方,却不知不觉渐渐习惯,而现在,他的感觉跟数个月前又完全不同了。他可以断定,这个城市,将留下他最深刻也最浓彩的回忆。
“我不知道。”他淡淡说。他只知道,有一天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原因将会是他太喜欢这里,在他离不开之前选择远去。
苍一动不动地注视他的双眼,他觉得苍在试图读他的心,而他没有回避。
“车来了,上车吧!”苍把目光移向停下来的捷运列车,然后跨步进去里面,他也随后进去。车厢很空,他们在两个并肩的空位坐下。
“其实我也很少这样。”苍忽然说。
“哪样?”
“像现在这样,在这个城市里游逛。”
他没有开口,他明白苍的意思并不是说很少去这些地方。现在的苍很自在,也许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自在,这是没由来的判断,可是他相信如此。他们将如此这般相处下去直到分开,因为他不会去改变这一切,即使深夜的灰狼曾经轻轻磨蹭过琴师的耳边。
捷运在下一站停靠时,上来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小男孩,苍站起身来,袭灭天来也跟着站起来,但是其实他们的动机不同。苍是要让座,而他只是因为苍站起来而已。尽管他喜欢很多人类的创作物,但他对人类还是欠缺感情,应该说,对绝大部分的人类他基本上是没感觉的,所以在他数十载的岁月中,即使见证过人类历史上的战祸、灾难、屠戮等惨虐,他的心绪是冷漠的,如果说有什么感觉,也只是加深他对人类的不信任而已。而他现在看着苍的淡淡表情,心情很复杂。过往他不是没见过人类对于自己同类高尚美善的一面,可是那都不能洗脱他对人类根深蒂固的成见,为什么现在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感觉却似乎不同了?
“狼人是这世上最偏心最偏执的生物,所以也许灭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当年戒神老者带着坦然的神情如是说。
“要下车了。”苍的声音把袭灭天来从沉思中唤醒。
车门打开的时候,几个小学生样的小孩子急轰轰地冲进车厢,挡住了袭灭天来的去路,混乱中伸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出去。捷运车门在他身后关上,起动开走。
“万一把你弄丢的话,我会请站内人员广播的。”苍说。
“够了。”袭灭天来瞪眼。
苍笑了一声,转身往站外走。袭灭天来站在原处望了苍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提步跟上去。
☆
美术馆里人不算太多,可是也不算很少,炎炎夏日,待在挑高空阔又有冷气的美术馆里是不错的选择。苍去买了两张门票,跟他一起进入展览区。展览的内容都是现代艺术,还有不少是藉由影像表达。他并不怎么能懂,但很奇妙的是,有些东西不一定要懂才有感觉。往往是先有感觉,才想要去懂。就像……
他把目光移到旁边琴师的侧脸,琴师专注地注视前方的投影画面,浓密的睫毛不时上下微微摆动,在光影交界中显得些微模糊的发丝他曾经抚摸过,他还清晰地记得那触感。然后,偏转过来的紫灰色的眼珠里映出他的面容。
“嗯?”苍发出微微疑问的声音。
他轻轻摇头。
于是琴师移开目光,重新把视线投注在面前变换的画面上。
☆
在美术馆晃了约莫两小时之后,苍带袭灭天来去美术馆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喝下午茶。摆设着古朴陶器与木制家具的茶馆以精巧的点心闻名,苍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袭灭天来觉得苍并不认为这里的茶有何特出之处。总而言之,他又吃了一些跟他原本食性毫无关联的东西,什么桂花凉糕、什么驴打滚、什么芸豆糕。他现在已经不排拒这些他以前从来不碰的食物,虽然在他的味蕾感觉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吃的。真要说的话,隔着窄木头桌坐在他对面的琴师血管里流动的鲜血肯定美味得多。想是这样想,他倒没觉得自己正在苦苦压抑窜升的本能欲望。
吃完茶点,苍又拉他去搭公交车到邻近的商圈闲逛。这里的商圈多是个人经营的独立商铺,洋溢着异国情调。虽然他们对于那些以女性衣装饰品为主的商品未必有什么兴趣,但走在街道上的感觉是不坏的。
经过一家贩卖各式精致玩偶的商店时,苍停了下来,说:
“这个模型人物,跟你有点像。”苍说的是一个著名游戏魔王的模型,在游戏圈中工作,袭灭天来当然也知道这个人物。
橱窗里的模型人偶差不多有三十公分高,做得很精致,有一头灰白色长发,一张酷帅性格的脸,一边耳上有红色水晶耳饰,身穿黑色铠甲,黑色头盔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镶有红色晶石的宝剑。
“只是头发颜色跟长度像好不好。”他不以为然地说,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跟这个游戏人物长得像了。
“你应该也很适合穿这种衣服吧!”苍说。
“最好是。”他哼了一声这么说。
苍看了看他,说:“以后会不会有很像我的模型被摆在橱窗里?”
他回视苍,停了半晌才开口:“说不定。”
四十、擦边球
夜幕低垂,袭灭天来血液里蛰伏的狼性开始高昂,倒不是血腥凶性大发,而是他突然对城市里的人群感到不耐烦起来,想要跑到深山旷野,在月下吹风,缅怀那些不属于他的过往尘烟。这不是自怜自艾,他只是想太多而已。
不过从新闻中,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台风刚刚肆虐过,通往山区的道路是怎样的一个惨况,而且还拖着个苍,他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
“我想回家。”袭灭天来一脸不高兴地说。既然不能跑去荒野,那么退而求其次,至少要回自己的窝。
苍看他一眼,完全没有被他的脸色弄坏心情,神态仍是一派悠然地点头表示同意,只说:“路上我买个外食吧!”
回家的路上,苍要他在一家面店前停一下车,问明白他确定不想吃里面卖的任何东西,然后下去买了一碗馄饨面以及一道小菜,他从车窗望见苍要的是一盘绿色的东西。后来苍跟他说,那玩意儿叫做龙须菜,是苍很喜欢的一种青菜。苍还说,这种菜冷的比热的好吃。他没表示意见,应该说是没意见可表示,这种绿色蔬菜他连碰都没碰过,平常他只吃生菜一类的蔬菜。他知道苍喜欢蔬菜类胜过肉食,恰恰与他相反。此外,跟一般人类一样,苍总要吃点主食类的东西,面啊饭的,这是他最不感兴趣的。不过他也有心理准备,苍开动的时候八成会要他尝尝,预计大约会是一颗馄饨、一筷子龙须菜。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庆幸,至少苍没拉他去吃过麻辣火锅、臭豆腐一类的东西,不然搞不好他会被逼得现出原形也未或可知。
糟糕,他愈来愈会想些有的没的了。他回过神来,发觉苍在瞄他。
“干什么?”他虚张声势地凶狠问道。
“没,看你表情隐隐变来变去的很有意思。”苍安然自在地说。
他瞪去一眼,一时找不到话回嘴。
“晚上我们要做什么?”苍问。
“你想做什么?”他反问。
“喝茶下棋。”苍说。
他没说你脑子想到的也只有这些,因为他也不是花样很多。他独自过活时,所做的娱乐也就是那么几种,如果他是贪新鲜的狼人,也许早就捱不过漫长的数十年岁月。
“先弹几曲来听听再说。”这话自然而然溜出口时,袭灭天来忽然觉得自己跟苍还真是半斤八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