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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咕辘的顺着一道向下的楼梯滚落了下去。似乎就在他们滚落的瞬间,刚才林红碰头的地方发出一声巨响,那东西已经追过来了。
那下的楼梯平滑而干净,途中没有什么东西磕磕拌拌,感觉上应该是工地上修建地下车库的时候专门为车辆垒出来的通道,正滚落期间,却突听赵卓一声疾叫:
“快,停下来,停下来,那东西在下面正等着我们呢!”
9)
赵卓喊声未止,滚在最后的秦方城猛然止住滚落的状态,一只手伸过来,冰冷潮湿,紧紧的抓住了林红的一只手。林红立即随着这种向上拉扯的力量,咬牙拼命向上攀登过去,赵卓紧随在她的身后,三个人一直奔跑到楼梯的上面,这才放慢了脚步。
赵卓停了一下,似乎是想听一听那怪物的所在,后来他快步走过来,越过林红,走在最前面,说了声:“跟着我,千万不要散开。”然后抓住林红的一只手,摸着黑走上了一条向上的楼梯。
下面咻咻做响,那东西又追了出来,坍塌的水泥板块与它庞大身体上的鳞甲相互碰撞,哗啦哗啦之声不绝于耳,林红的心砰狂跳着,心里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它怎么会无形无迹的忽前忽后呢?她心中的恐惧就象烈日下的水银柱,愈升愈快,愈升愈高,忽然之间她的脚下一拌,站脚不稳的向前栽倒。
赵卓就在她的前面,她栽倒时有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想扶在赵卓身上,不曾想手一按却按了一个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倒下时她发出一声惊叫,这一声惊叫渗透着无比的恐惧与说不出来的惊惶。
她摔倒在大楼截断面的断层上,自胸部往上探出了楼房,凛冽的夜风强力的撕扯着她的长发,弥蒙的夜色中充满了明灭不定的光点,那是远处马路上的车流灯光折射的效果。
幸亏她跌倒了,如果她没有跌倒,在黑暗中继续向前走的话,就会从这里失足跌下去。
下面布满了犬牙交错的水泥桩柱与板块,一旦跌下,就算是摔不死,头破血流也是免不了的。
林红摇摇头,心里刚要缓释一口气,却又突然紧张起来。
赵卓呢?
赵卓哪里去了?她记得清清楚楚,赵卓走在她前面,她在中间,后面跟着秦方城,他们三人一直手牵着手,才不至于失散,只有在刚才的跌拌中她才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手,可尽管如此,也改变不了赵卓在她前面的事实。
可是此时,她的前面只一座坍塌了的建筑物废墟,建筑物的板块结构在这里突然断开,就象一座峡谷一样,而他们刚才匆匆走过来的那条长廓,宛如开在峡谷断层的一个山洞入口,前面的虚空截面无法停留住任何东西,那怕是一只飞鸟,也需要羽翼的振动靠气流托起。那么,走在她前面的赵卓哪里去了?
林红惊呆了,她本能的用手扳住楼层断裂截面的钢筋,冲着下面叫了一声:
“赵卓,你在下面吗?”
一片寂静,悄无声息,除了黑暗之中从未停息的怪异悉悉声,她的呼声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慢慢的,林红呜咽着,向后退缩着,她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秦方城那一动不动的身形,终于大叫起来:“你怎么还楞在那里?赵卓他摔下去了,他刚才摔下去了!”
秦方城的身形稍微动了一下,仍然没有回答。林红急了,摸着黑走到他跟前,用手推了推他:“喂,老秦,你怎么不说话。”
那个身形说话了:“我在忙,请不要影响我的工作。”这声音极为怪异,干哑,沙裂,虚无飘渺,象是从什么无机物质中挤出来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人没有着落。
林红听得糊涂了:“你在工作?老秦,你说什么昏话……”一边说着,她一边摸过去,伸手抓住了秦方城的衣袖,恰好此时附近一辆汽车经过,大灯的光线一掠而过,秦方城的脸在车灯的明灭之间一闪而逝,林红顿时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秦方城!
这个人身上穿着帆布工装,上面布满残破的孔洞和肮脏的粉尘,头戴一顶安全帽,安全帽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脸上也很脏,象是多日没有洗过的样子,泥垢都已经结成了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颊上还布满了累累伤痕。他的身体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好象是一只压瘪了的气球,各个关节离奇古怪的向着不同方向扭曲着。当车灯晃过之时他很是畏惧的向后缩了缩,垂下头,好象是对着雪亮的灯光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困为极度的惊骇,林红伸手掩住了嘴吧,这个人是谁?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卓呢?秦方城呢?他们都跌了下去不成?可为什么没有听到他们跌落时的惊呼声?
这数不清的没有答案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从林红的脑际闪过,她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震动得她的耳膜一片轰鸣,有一瞬间她以后自己会被这离奇的怪事吓得昏死过去,可是很奇怪,她的大脑清醒得很,意识前所未有的明晰,她明确的意识到了自己所面临的恐怖境况。
她此时置身于一座久已坍塌的废墟之中,这里充斥着一种迷幻的感觉与错乱的意识,那个人,那个不知自何处出现的怪人,此时正在她的面前,吭哧瘪肚的用力做着什么事情,近在咫尺,林红能够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用力时的筋节咯嘣声,他似乎专注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对林红根本不予理会。
好长时间过去,看这个可怕的怪人似乎对自己没什么不轨之念,林红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她徐徐的喘息出一口气,机械的问了句:“你……是谁?”
“我?”那个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好象对林红的问题不屑一顾:“还能是谁?何大壮呗。”
“何大壮?”林红讶异的眨眨眼,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是很奇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她又呆了好一会儿,见对方仍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又问了一句:“这么黑,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何大壮好象对这个问题感到几分奇怪:“你说我们这种人还能做什么?做苦工,灌浆,浇铸,用水泥混凝土把板块之间的缝隙封死,这样楼层与楼层之间才可能坚固。我跟你说,别看这种活是苦力活,也同样需要技术,砂子、水的水泥和的比例必须是1比6比1,这要是弄错了,这座楼啊,你等着吧,就会轰的一声塌下来的。”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带有强烈的郊县口音,只不过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悲愤,让人听了意气难平。
林红却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这么深更半夜的,这个怪人居然在一座废墟里兢兢业业的忙着建筑工程,这种事听起来似乎有点……她摇了摇头,听见刚才她匆匆走过来的走廊里边还有着哗啦哗啦的动静,不由得又有几分害怕,就问何大壮:“那边……那边是谁?”
何大壮把脖子一梗,黑暗中林红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却能够准确的感觉得到,她甚至能够想象出这个满身泥腥气息的建筑工人眉毛沾着水泥斑点的滑稽样子:“就是我带来的那些个兄弟们啦,”何大壮哧哧怪笑着,回答道:“有什么法子呢?乡下人嘛,也只能靠死力气吃口饭了。”
10)
何大壮手下的工人还真不少,总有几十个人,他们一个个在黑暗之中隐现出来,整座楼里充满了繁忙的景象,只是这景象在黑暗之中忙乱着,多少有些让人纳闷。不过对于林红来说,既然这里有着这么多的人,那只在后面追逐着他们的怪物也许就不敢钻出地面来了。
林红伸手摸到一块竖立的水泥浇铸板,就把身体靠在上面,暂时歇一口气,刚才那一阵子的拼命奔逃,实在是把她累坏了:“你们是清理这片废墟的吗?”她随口问了句。
“废墟?”何大壮的声音透出几分惊讶:“哪里有什么废墟?我们在建造一座摩天大厦,你瞧着吧,等这座大厦建成了,会有很多人住进来,他们也会和我们一样,永远也不再愿意离开这里一步。”
林红摇了摇头,对方的话她有些听不太懂,不过她的心思并不放在这里:“你有没有看到两个男人?”她问何大壮:“其中一个,是个叫花子,他走路的时候总是用手捂住头顶。”
“哦,你说那个要饭的啊?”何大壮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质感:“最近一些日子经常能够看到他,就在这附近一带跑来跑去的,后面还追着一只大乌龟。”
“乌龟?”林红有几分诧异:“难道说那东西是只乌龟吗?”她摇了摇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她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对方,说不定这世界之上真的存在着这样一种乌龟,它们在城市的地下水管道中飞快的爬行着,硕大的脑袋上生长着厚厚的鳞片,丑陋的唇角上生长着长长的须子,状似触手,也如同章鱼的触手一样在须子的末端长着可怕的吸盘。或者这种龟更可怕之处是它的甲壳,其坚硬的程度,即使是金属的排水管道也会被它轻而易举的撞断,它们拱出地面时的力量大得惊人,当它们张开贪婪的大口追逐着猎物的时候,那沉重的腹甲拖在地面上,听起来就象是数不清的肉足在匆忙的奔行。
想象着那种乌龟的可怕形态,林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你看清楚了?追着乞丐的那东西的确是一只乌龟吗?”她问道。
“那是一只最可怕的红鳞甲龟。”何大壮的声音飘忽不定的忽左忽右,他的身影不知什么原因也变得模糊起来:“这种龟生长在深山中的僻静之处,喜食一种名叫玉人香的植物。那是一种美丽得近乎虚幻的根茎,它的质地就象未出嫁的少女的肌肤一样的雪白而诱人,红鳞甲龟吃了这种植物,就会变得特别凶猛,不惜攻击比它更凶狠的动物,而它的坚硬壳甲与灵活的须触,又成为令猎物最为心惊胆战的凶器。在山里,经常有遭受到红鳞甲龟追逐的山民,一旦被这种可怕的生物缠上,猎物就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因为红鳞甲的嗅觉极为敏感,而且当它们吞吃了玉人香之后,甲壳就会发生一种神秘的化学变化,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几分,它们会穷追不舍的追赶自己的猎物,直到在猎物经过长期的无望奔逃最终绝望之后,它们就会凶猛的扑过去,用它们分泌着腐蚀性毒液的舌头,轻而易举的蚀破猎物坚硬的颅骨,然后津津有味的吮吸着猎物的脑髓。”
突然之间,何大壮耳语般的声音贴近了林红的耳畔,林红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躲开这个陌生的男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身体乏倦无力,肌肉僵硬,一动也动不得,只能听到何大壮紧贴在她的耳朵,用一种邪恶的声调继续说道:
“你要当心,在你的身边,就有这样一只可怕的红鳞甲,它的眼睛充满了邪恶与冷漠,泛着骇人的碧绿色荧光,带着一丝阴森森的寒意,渗透着阴狱特有的诡异,冷冰冰的斜睨着你。它的头大得骇人,颈子极短,因为龟头过大而无法缩进壳内。龟的头背覆以大块角质盾片,颌粗大,显著钩曲呈鹰嘴状。背甲长椭圆形,前缘中部凹下,脊部扁平,有一纵棱,利刃一样印在龟的背脊上。颈盾极短小而宽,腹甲略近长方形,前缘平切,后缘凹入。或者你以为这种红鳞甲的颜色是带着阴险的红色,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那你就错了,事实上,这只邪恶的生物,它的指、趾间居然生着蹼,有爪。股后及肛侧生长着青色的椎状鳞。那条长得吓人的怪尾上,呈环状排列着长方形的鳞片。龟的背面颜色棕黑,分布着触目惊心的橘黄色斑点,椎盾上有几道幅射状黑纹,每一肋盾上各生有一小黑斑。最让人惊疑不定的是龟的颜色,腹甲竟是橄榄绿,背甲红棕色,腹面却是古怪的橘红色。”
在何大壮声音的逼迫之下,林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望的颤瑟着,那声音有如强腐蚀性的毒液,渗透进了她的心里,令她绝望的发出了呻吟声。
何大壮似乎非常满意这种效果,突然之间他的声音向后飘去:“是时候了,是时候了,在很多种情况下,我们需要自己给自己以安慰,因为,这个冰冷而邪恶的世界愿意给我们的快乐太少了,我们只能这样,自己安慰自己,一如我们始终在做的这样。”
何大壮的声音渐渐远去,慢慢的,他哼起一个音律简单的童谣:
乌龟瘦,不长肉
皮外包着硬骨头
四只爪子一个头
三年走到家门口
那节奏简单的童谣如一滴滴清泉,泌进林红的心里,慢慢的,她的意识宁静下来,心里边一片澄明。突然之间,夜风中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喊,是秦方城在呼喊她的名字,林红猛然清醒过来,急忙俯身在楼层的断层截面处,向下看去。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