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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保持在原来位置。因此,他们一下就进入了一种倍感亲切的优美的生活环境。
吃完晚饭后,他们又来到花园,他们紧紧拥抱着,默默地在花园散步。
他们从平台看到那一片黑暗的山谷里有几处亮光。那古老的城堡主塔的遗址仍
坚实地耸立在还有一线余辉的灰暗的空中。
“保尔,”伊丽莎白低声地说,“在参观城堡的时候,我们曾从一张用挂锁锁
着的门前经过,你注意到了吗?”“在大走廊的中间,”保尔说,“紧靠我们卧房
的那扇门,不是吗?”“是的,就是那扇门,这就是我可怜的妈妈曾住过的小客厅。
我父亲要求把这小客厅以及和小客厅相连的卧房都锁上。热罗默上了一把挂锁,然
后把钥匙寄给了我父亲,这样从那以后,任何人都没有进去过。小客厅现在还是当
时的那个样子,一切我妈用过的东西,比如她没有作完的针线活、刺绣品及一些通
俗作品等都陈列在小客厅里。正面的墙上,也就是两扇紧闭着的窗子之间的那墙上,
挂着我母亲的肖像。这是一幅全身像,是我的父亲一年前请他的朋友、一位大画家
绘制的。我父亲对我说,这幅肖像是我妈妈最完美的一幅画像。旁边是供祈祷的跪
凳,是我父亲用的。今天早上,父亲把这小客厅的钥匙交给了我,我答应跪在这条
凳子上,面对这幅肖像祈祷。”“咱们去看看吧,伊丽莎白。”年轻妇人拉着她丈
夫的手,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她的手微微地颤动着,走廊里的灯早已点亮,他们
停住了脚步。这是在一堵厚墙上开的门,又宽又高,顶上装饰着冠形的金色浮雕门
镜。
“把门打开吧,保尔。”伊丽莎白说,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
她把开门的钥匙递给了保尔,他打开了挂锁,抓住了门的把手,但是她突然紧
紧抓住了她丈夫的胳膊。
“保尔,保尔,请等一会……我心里有点惊恐不安!你想想看,这是我第一次
来到这里,来到我母亲的面前,来到她的肖像前……快来呆在我身边,亲爱的……
我感到一个小女孩的生活好像又从头开始了。”“是的,小女孩的生活……”他说,
同时把她拉过去,让她紧紧地靠在自己的身边,热烈地拥抱着她,“这也是一个妻
子的生活……”她丈夫的拥抱给了她勇气,于是急忙从她丈夫的怀里挣脱出来,悄
声地说:
“咱们进去,我亲爱的保尔。”他推开了门,接着又回到走廊,取下墙上的一
盏挂灯,回到小客厅,把灯放在独脚小圆桌上。
伊丽莎白已穿过房间,站在肖像前了。
她母亲的脸正好处在暗处,于是她把灯又挪动了一下,使灯光照射到她母亲的
整个肖像上。
“她多美啊!保尔。”保尔向肖像走过去,抬起了头,伊丽莎白有些支持不住
了,跪在祈祷凳上。但过了一阵子,保尔一句话都没说,她才转眼瞧保尔,顿时惊
呆了。保尔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那最可怕的情景吓得他面如土色,两只眼睛瞪
得溜圆。
“保尔!”她大声喊道,“你怎么啦?”他开始向门口后退,但他没有办法把
视线从埃米娜伯爵夫人的肖像上移开。他像醉汉那样摇摇晃晃,两臂使劲地乱舞着。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结结巴巴地说,而且声音沙哑。
“保尔!”伊丽莎白哀求着说,“你想说什么?”“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
杀害了我的父亲。”
三、动员令
在这可怕的指控之后,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伊丽莎白站在她丈夫面前,试图
弄清他刚才讲话的意思。对她来说,她还没有抓住那些话的真正含义,但是这些话
就像触到很深的伤口一样伤害了她。
她向他挪动了两步,两人的眼睛对视着。她说话了,声音是那样低,以致他几
乎没有听见。她说:
“你刚才说什么啦?保尔,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的回答,声音也是
那样低:
“是的,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那么……你是弄错了,是不是?你弄错了,你
应该承认你弄错了……”她极其悲伤地央求他,似乎她已相信他的心会软下来。
他从她妻子的肩膀上看过去,再次盯住了那幅该死的肖像,浑身直哆嗦。
“啊!就是她,”他紧握着拳头,肯定地说,“就是她……我认出来了……
就是她杀害……”年轻女人愤愤不平,气得跳了起来,全身发抖,用双手猛烈
地捶打自己的胸脯,她说:
“是我的母亲!是我的母亲杀害了……是我的母亲!她是我父亲过去一直崇拜
的、现在仍然崇拜的一个女人!我小的时候,她用摇篮摇过我,她拥抱过我;关于
我母亲的一切我都记不起来了,但这点我没有忘记,妈妈的爱抚,妈妈的亲吻,我
没有忘记!是她杀了人?”“是她杀了人!”“啊,保尔,你在说侮辱别人人格和
损害别人名誉的话。凶杀案发生后已过去很长很长时间了,你怎么能这样一口咬定
就是她?当时你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凶杀案仅几分钟,你几乎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啊!”
“我对她的印象比其他人对她的印象深刻得多。”保尔使劲地喊了起来。
“自凶杀案那一瞬间开始,她的形象就时刻在我脑海里出现。有时我也希望像
从噩梦中摆脱出来那样使自己不再去想她,但我做不到。现在,这种形象就在这堵
墙上。这和我现在活着一样肯定无疑,她就在我面前。我现在认得出她,就像二十
年后我能够认得出你的形象一样。是她……你看,你看啊,在她上身衣服上有一颗
镶着金蛇的胸针……这是一块浮雕宝石!这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你看那金蛇的眼睛
……那是两颗红宝石!你看肩膀上那黑色花边的头巾!这是她,就是我见过的那个
女人!”他越来越愤怒,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他挥舞着拳头向埃米娜·唐德维尔的
肖像作了许多威胁的动作。
“闭嘴!”伊丽莎白嚷着说,他的每一句话都刺痛着她的心。“你闭嘴,我禁
止你……”她试图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讲话。但保尔却作了一个向后退的动作,
好像他不愿意接触他的妻子。这个向后退一步的动作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是那
样的突然和意外,以致她跌倒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呢,由于痛苦和仇恨而
怒不可遏,加之一种充满恐怖的幻觉折磨着他,所以他一直退让到门口后大声喊了
起来:
“她在这里!你看她那张可怖的嘴!她那双无情的眼睛!她想的是暗杀!
我看到了她……我看到了她……她向我父亲走过去!她推拉着我父亲!……
她举起了胳膊!……她杀害了他!……啊!这无耻的女人!……”他走了。
那天晚上,他是在花园里度过的。他时而发疯似的在模糊不清的花园小径上盲
目地乱跑,时而疲倦地瘫倒在草地上。他哭着,不停地哭着。保尔·德尔罗兹过去
想到那次凶杀案就感到痛苦,但这种痛苦已渐渐减轻;然而他生活的某些艰难时刻
使这种痛苦变得更剧烈,他甚至觉得这种痛苦像是在“新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那
样苦不堪言。这次,痛苦是那样地出乎意料,虽然他平时能把握自己并能保持冷静,
但他却完全失去了理智。昨天夜里他所表现出来的思想,他的行为,他的态度,以
及他大声喊出来的那些话,已完全是一个对自己失去控制的人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
了。他的脑海里,一切都是乱哄哄的,所有的思想和印象如同迎风飞舞的树叶杂乱
无章,唯有一种念头,一种可怕的想法常常出现:“我认识杀害我父亲的女人,而
我所爱的妻子竟是这个女人的女儿!”他仍然爱着他的妻子吗?当然,他自己知道
这种幸福已完全失去,他万分痛惜。但他还爱伊丽莎白吗?他能爱埃米娜·唐德维
尔伯爵夫人的女儿吗?
天蒙蒙亮,他回去经过伊丽莎白门前的时候,他的心倒不跳得那样快了。
在他的心里,只有对杀人犯的仇恨,什么爱情、欲望、柔情甚至人类那朴素的
怜悯都不能使他产生任何一点激情。
几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处在麻木的状态,因而没有那么激动,但是他的心情一
直没有改变。也许正好相反,甚至不需要加以思考就会知道他会竭尽全力拒绝与伊
丽莎白见面。但他希望知道、了解和掌握一切必要的情况,而后只希望能有把握地
作出某种决定,从而以这种方式或那种方式解开他这一生中的大惨案之谜。
首先必须询问一下热罗默和他的夫人。他们的证据将具有重大的价值,因为他
们以前认识唐德维尔伯爵夫人。有些问题,比如说日期可以立即搞清楚。
他在他们的那栋楼房里碰到了他们,他们两个都非常不安。热罗默手里拿着一
份报纸,罗莎莉则不断地比划着什么,神情非常惊慌。
“糟了,先生,”热罗默嚷着说,“先生可能知道这件事了,因为这是马上就
要发生的事情!”“什么?”保尔问。
“动员令。先生会看到这件事的。我已见到了我那些做宪兵的朋友,是他们告
诉我的。公告已经准备好了。”保尔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
“公告一直准备着。”“是的,公告一直准备着。马上就要张贴出去,先生将
会看到这件事的。
另外,先生读读报纸吧!那些猪——请先生包涵,我找不到别的字眼——那些
猪要战争。奥地利将开始谈判,而他们,这些猪却在进行动员,而且已开始动员好
几天了。其证据是我们再也不能过他们那边去了;更严重的是,昨天,他们在这里
不远的地方废掉了一个法国火车站,还下令炸毁了铁轨。请先生看报纸!”保尔很
快地把那些最新的电讯扫视了一遍,然而尽管他从电讯中感到了局势的严重性,但
是在他看来战争仍然是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以致没过多久这件事在他思想上就
烟消云散了。
“一切都会顺利过去的,”他最后说,“他们和你谈话的时候,总是用手按着
他们剑的护手。这就是他们谈话的方式。但我不愿意相信……”“先生,这您就错
了。”罗莎莉低声说。
他没有再听下去。其实他心里只想着自己那悲惨的命运。他在想通过什么样的
方式能从热罗默那里得到他所需的答案。但是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因此开门
见山地谈到了主题。
“热罗默,您也许知道,夫人和我,我们进了唐德维尔伯爵夫人的房间。”这
句话对热罗默和他的妻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影响,进入如同他们所说的这间封闭已
久的卧房,即进入夫人的卧房,好像是一种亵渎行为。
“天哪,这可能吗!”罗莎莉结结巴巴地说。
热罗默补充说:
“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因为我早已把挂锁唯一的一把钥匙,也就是仅有
的那把保险钥匙寄给了伯爵先生。”“伯爵先生昨天早上把这把钥匙交给了我们。”保
尔这样说。
他来不及考虑他们那种惊愕的神情,又立即问道:
“在两扇窗子之间挂着一幅唐德维尔伯爵夫人的肖像,那么这幅肖像是什么年
代拿来挂在这里的?”热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沉思着,又看了看他的妻子。过了
一会儿,他才说道:
这很简单,是在房子布置之前伯爵先生给城堡寄送他的全部家具的时候”。
“是哪一年呢?”保尔等着他回答。在这三四秒钟里,他焦虑万分,因为这次
回答具有决定性意义。
“那么是哪一年呢?”他重复着他的问题。
“那是一八九八年的春天。”“一八九八年!”他以低沉的嗓音重复着这几个
字,一八九八年,这正是他父亲惨遭杀害的那一年!
他没有思考的余地,像预审法官那样冷静,按照自己拟定的计划,继续问道:
“这样的话,唐德维尔伯爵和夫人曾到过这里……? ”“伯爵和伯爵夫人在一
八九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抵达这座城堡,同年十月二十四日离开这里去南方。”现在保
尔了解了真相。因为他父亲是在九月十九日被杀害的。
与这真相有关的所有情况以及在其主要细节上解释这一真相的情况或由此产生
的一切情况,他一下子都明白了;他想起来了,他父亲和唐德维尔伯爵保持着友好
关系。他想他的父亲在阿尔萨斯旅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