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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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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员,作为受到各种体操协会奖励和参加过服兵役前的军事训练的我,希望立即
被派往前线,把我送往我姐夫保尔·德尔罗兹下士那个团。’当局不能免去我的兵
役,所以把我派到了这里……

    喂!怎么样啊?你好像不高兴?”保尔几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他自言自语地
说:“这就是埃米娜·唐德维尔的儿子。触动我心事的这个人就是杀害……的女人
的儿子。”但是贝尔纳是那样地坦率,又是那么天真无邪,那么满心喜悦,保尔说
话了:

    “高兴,高兴,……但你还是个孩子!”“我还是个孩子?我的年纪不小了。
我从军那天已满十七岁了。”“那么,你的父亲呢?”“爸爸准许我从军。否则我
也不会准许他从军的。”“怎么?”“是的,我父亲从军了。”“你父亲从军了?
他那样的年纪也从军了……? ”“怎么?但他还很年轻。他从军那天满五十岁!他
被分到英国参谋部当翻译。你看,我们全家都当兵了……哦!我忘记了一件事,我
这里有一封伊丽莎白给你的信。”保尔有点发抖,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想过要向
他的内弟询问关于他年轻妻子的情况,他一边拿着信一边低声说:

    “哦!她把信交给你……”“不是,她从奥纳坎给我寄来的。”“从奥纳坎寄
的?但这是不可能的!伊丽莎白在动员的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奥纳坎。她去了肖蒙她
姑母家啊。”“根本没有离开奥纳坎,也根本没有去姑母家。我曾去姑母家告别,
自战争开始以来姑母没有接到伊丽莎白的任何消息。此外,你瞧这封信,‘请巴黎
唐德维尔先生转交保尔·德尔罗兹。’而且这邮戳也是奥纳坎和高维尼的。”保尔
看过信封后,含含糊糊地说:

    “是的,你是对的。邮戳上的日期清晰可辨:八月十八日。八月十八日……

    而高维尼是在八月二十日——也就是信发出后两天——落入德国人之手的。

    因此伊丽莎白当时还在那里。”“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贝尔纳喊了起来,
“伊丽莎白不是个孩子。

    你很清楚,她决不会在离边境很近的地方等待德国人的!这边一打响,她就可
能离开了城堡。她的信可能就是告诉你这件事。看看她的信吧,保尔!”相反,保
尔对他看完这封信后将得悉的那些消息一点也不怀疑,他两手哆嗦着拆开了信封。

    伊丽莎白这样写道:

    保尔:

    我不能作出离开奥纳坎的决定。一种责任让我留在那里,这是我还没有尽到的
一种责任,即拯救我记忆中的母亲的责任。保尔,你是非常理解我的,我母亲在我
看来是最纯洁的人。我母亲曾怀抱着我,哄我入睡。我父亲把他全部的爱都献给了
她。因此我母亲甚至是不容怀疑的。但你在指责她,我要保卫我母亲免受你的指责。

    我相信我的母亲,我并不需要什么证据;为迫使你相信,我将找到证据。我认
为我只能在这里才能找到这些证据,因此,我将留在这里。

    尽管有消息说敌人已迫近奥纳坎,热罗默和罗莎莉也还是留下来了。他们都是
正直的人。既然我并不是孤身一人留下来,那你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伊丽莎白·德尔罗兹保尔把信重新折叠好,他脸色苍白。

    贝尔纳问道:

    “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是不是?”“不,她还在那里。”“怎么!这是疯啦!
要知道面对的是这样一些残忍凶恶的敌人啊!……

    这是一座孤立的城堡!……喂!喂!保尔,她竟然不知道可怕的危险在威胁她!
谁能让她留在那里?哦!真是太可怕了!……”保尔的脸色紧张,拳头也握得紧紧
的,但他仍保持着沉默……



 

 

                             五、高维尼农妇

    三星期前,保尔得悉战争爆发,他思想上出现了一种要作出自我牺牲的决心,
这是一种要立即付诸实行的和不可改变的决心。

    他生活中的挫折和不幸,他同他一直爱着的女人的婚姻所带来的恐惧和厌恶,
他在奥纳坎城堡所得到的事实和信念,所有这一切使他感到那样地震惊,以致死亡
在他看来是一种解脱。

    他认为,战争就是死亡,而且是瞬间发生的、不会引起内心任何冲突的死亡。
在战争打响后的最初几个星期里,他可能看到了那一切动人心弦的、令人鼓舞的、
既庄严又壮丽的行动,他也可能看到了那无懈可击的动员令,士兵们的热情,法国
上下令人赞叹的团结一致,还有全国人民的觉醒。但这些壮观的场面中没有一件能
吸引他的注意力。在心灵深处他已暗下决心,他将必须完成某种壮举,就是以后有
千载难逢的好运也不可能使他回头。

    因此,从第一天起他就认为自己找到了适当的机会:他怀疑间谍就呆在教堂的
钟楼里,因此首先抓住这个间谍,然后再钻进敌军的心脏部位报告他们阵地的情况,
这就肯定无疑地要冒死的危险。他勇敢地向死亡走过去了。

    然而,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务,所以他既勇敢又谨慎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就是去死,对,那也要在成功之后去死!他在行动中以及在成功中尝到了一种
他过去未曾想到而且是从来没有过的喜悦。

    他发现了间谍使用过的那把匕首,给他留下了强烈的印象,这个男子和企图用
匕首刺杀他的那个男子之间究竟有着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这件事和十六年前已故
的唐德维尔伯爵夫人之间又有什么样的联系呢?这三个人都干着相同的勾当,那就
是从事卖国和间谍活动。保尔对他们这种勾当的不同表现形式都是在无意中碰见的。
那么这三个人又是怎样和这同一性质的勾当联系在一起的呢?他们隐蔽的联系方式
又是什么样的呢?

    然而主要是伊丽莎白的信给保尔特别沉重的打击。因为年轻的妻子还处在那炮
火和枪林弹雨之中;因为她还处于那城堡周围血与火的斗争之中。那里只有得胜者
的疯狂和狂热;那里只有燃烧的战火,交战的枪声;那里只有敌人的暴行,人民的
痛苦。她年轻,漂亮,几乎是孤身一人,毫无自卫能力!

    她只能呆在那里,因为保尔没有勇气再见到她,也没有勇气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来。

    这些想法在保尔心里骤然引起了一阵丧气和消沉情绪,但他很快从这些苦恼中
走了出来,只身去迎接某种危险,继续把自己那不同寻常的事业进行到底。不管发
生什么事情,都要以那种曾使他的同伴既感到惊讶又赞叹不已的勇敢精神和顽强毅
力把这种事业进行到底。从今以后,他所追求的与其说是死,倒不如说是追求人们
体会到的那种不怕死的激情。

    九月六日这个日子终于来到了。这是闻所未闻的一个好得不可思议的日子,就
在这一天,部队司令向部队发出了不朽的讲话,最后命令他们向敌人发起进攻。人
们非常英勇和痛苦地承受的撤退现在已经结束。几天来他们进行的是以一对二的战
斗,没有时间睡觉,也没有时间吃饭,只是竭尽全力地行军,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精疲力竭,后来,他们甚至都麻木了,对一切都感觉不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
在路边的沟里一躺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死亡……部队司令讲话了,就是向这些士
兵们说话了:“停下休息!向后转!

    现在我们要直接逼近敌人!”他们掉过头,折了回去。

    这些垂死的人又有了活力,情绪也从最低的状态转向高涨,大家都恢复了毅力,
他们互相争辩着,好像拯救法国的责任只落在自己一人肩头似的。

    有多少士兵,就有多少崇高的英雄,上级要求他们不战胜便成仁。他们是胜利
者。
    在这些最勇敢的人们中,保尔走在最前面,最引人注目。保尔意识到他所做的,
所尝试的,以及他所得到的成功,所有这一切都已超过了现实的限度。九月六日,
九月七日,九月八日以及从九月十一日至十三日,尽管极度疲劳,尽管不能吃饭,
不能睡觉,尽管这一切都达到了一种人们甚至都想象不到人能忍受的极限,但保尔
的思想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前进!再前进!

    永远前进!不论是在阴凉处,还是在烈日下;不论是在马思运河边,还是阿尔
戈纳走廊地带;当他所在的师被派去增援边境部队时,不论是向北行进,还是向东
进军;不论是俯卧,还是在耕地里匍匐前进;不论是站立起来,还是上刺刀;保尔
都始终在快速前进,每一步都代表着“解放”,都意味着“胜利”。

    每一步也激发着他的仇恨。啊!他父亲过去憎恨这些人,那是多么有道理!今
天,保尔又在根据这些人的行为判断他们:到处都是令人惊讶的蹂躏行为,到处都
是荒谬绝伦的灭绝行为;处处是战火,是掠夺,是死亡;人质被枪杀,妇女仅仅是
为了供他们取乐而无端地被杀害;教堂,城堡,富人的别墅,穷人的破屋,都无例
外地被毁坏殆尽。连废墟本身也遭到了破坏,尸体也遭到鞭挞。

    同这样的敌人进行斗争,是何等快乐啊!保尔所在的团突然减员一半,但他们
犹如松开绳子捕获猎物的猎犬群死死地咬住猛兽。随着这头猛兽越来越靠近边境,
它好像变得更加凶恶更加可怕了。尽管如此,人们还要向它发起猛攻,希望给它以
致命的打击。

    有一天,保尔在两条公路交叉道口的路标上看到以下字样:

    距高维尼:十四公里距奥纳坎:三十一点四公里距边境线:三十八点三公里啊!
高维尼,奥纳坎!他读到这些意想不到的字母时,心里是何等激动!

    平时他专心致志于战斗和其他事情,很少注意到路过之处的地点名称,而常常
是由于偶然的情况才使他得悉那些地点名称的。现在他一下子就到了距奥纳坎城堡
很近的地方!距高维尼只有十四公里了!法国部队是不是开向那个在一种非常奇怪
的情况下被德国人攻占的小要塞高维尼呢?

    昨天。自拂晓就开始了对敌人的进攻,敌人似乎更疯狂地进行着抵抗。保尔的
上尉派他率领一个班行进至布莱维村,并命令他,如果敌人已撤退,就进村子,但
不要再向前推进。那天,保尔在他那个班走过这村子的最后一批房屋后看到了这块
路标。

    他感到十分不安,一架单引擎飞机刚刚从这个地区上空飞过。前面可能有埋伏。

    “我们回村子吧,”他说,“我们一边等待,一边设路障。”但是,突然传来
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这声音是从已绿化的小山丘的背后传来的。这小山丘正好从
高维尼这一侧与公路相交。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楚,保尔很快就辨别出是一辆汽车马
达发出的巨大隆隆声,也许是一辆装甲车驶过的声音。

    “你们赶快进入壕沟,”他向手下人喊道,“请你们藏在草堆里,上刺刀!任
何人都不许动!”他深知这种危险,因为这辆汽车要穿过这个村子,朝连队驻扎地
的中心部位冲过去,以制造恐怖,然后可能经另一条路离去。保尔飞快地爬上一棵
满身裂口的老橡树树干,安稳地坐在树枝中间,这树枝距公路约几米高,正好悬在
路面之上。这正是一辆装甲车,它全身披着钢甲,模样奇形怪状,看上去令人生畏,
但这是一辆相当老式的装甲车,人们从钢板上面可以看到里面人的头和头盔。

    装甲车在公路上全速前进,随时准备着一旦有情况就冲向目标。车里的人都躬
着背,保尔数了一下,有半打人,两挺机枪的枪口突出在车身之外。保尔把枪托抵
在肩上,瞄准了驾驶员。那是一个肥胖的日耳曼人,脸色鲜红,好像涂上了薄薄一
层血似的。接着,他沉着地等待了一个合适的时间,扣动了扳机。

    “冲啊!小伙子们!”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从树上跳了下来。

    然而,他根本就不需要发起进攻,驾驶员胸部中了一枪,而且在这之前,他又
及时刹住了车,把车停了下来,德国人看到自己被包围,都举起了手。

    “同志,同志!”他们中间的一个在扔下武器后跳下车,急忙朝保尔走过来,
他说:“我是阿尔萨斯人,中士!斯特拉斯堡的阿尔萨斯人!啊!中士!我一直在
等候这个时刻的到来!我等了相当长的日子了!”保尔的人押着俘虏去村子的时候,保
尔迅速地盘问了这位阿尔萨斯人:

    “装甲车是从哪里开过来的?”“从高维尼开过来的。”“高维尼还有部队吗?”
“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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