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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此刻,段誉的右手指尖微微颤抖,他发觉这条路从来都不缺少光明和温暖。
“想和我一起去看看传说中的南慕容,究竟在什么环境下成长的吗?”他问,温润如水。
“想!说书的先生可说了南慕容的厉害……”
卫长寿开始滔滔不绝,对于自己能做到把说书先生的话逐字逐句复述给段誉听,他很是兴奋。卫长寿脸蛋上挂着两朵小红云,他黑亮的眼珠透露了自己由衷的钦佩,“当即扭身下压,那长剑唰啦就劈了……”声音听来愉悦,嘹亮的小嗓门在小包间里关也关不住。
段誉支起下颔,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颇为细致地在耐心听讲的模样。
在卫长寿有时停下望过来的时候,段誉或露出鼓励的微笑,或轻轻“嗯”一声表示赞同。
突然卫长寿问段誉:“我们要投宿客栈吗?”
等发觉,天色已近黄昏。原来时间在他兴致的讲说下,悄悄溜着往前滚了老远,卫长寿有点难为情地红了小脸蛋,吱唔,“反正马车也已经没了,等明天咱们再找马车赶路,小玉哥哥今晚就住在客栈吧,顺便要找个大夫给小玉哥哥看病!”
“谢谢。”段誉笑说,话里的揶揄成功让卫长寿涨红了脸。
“又、又没什么!”七岁的小孩边说,边推开椅子。
见段誉唇边宠溺,卫长寿右脚使劲踩了几下地面,他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升,“不准笑。”
这小镇不大,倒也热闹,在来悦容客栈订好房间,段誉带上卫长寿去街市散心。
卫长寿七岁,对街边小贩卖的零嘴极有兴趣。冰糖葫芦如今不再是卫长寿的最爱,就看到他怀里一包油纸装了几块酥软的甜糕,做得小巧精致,卫长寿嘴里也不含糊地嚼着点缀了白果和芝麻的甜糕一角,他两眼幸福地眯成一线。
街道两旁,卖头钗首饰的小贩,他跟前停着三两个未出阁的闺女,她们时而张望两眼友伴手里的手镯子,忽而眼角瞥见那俊俏公子,偷看两眼,忙又羞红了脸扭头凑至小贩跟前商议一番手中胭脂的价格,姑娘声音清脆似黄鹂鸟儿;提了菜篮子的村姑满面精神气,迎面走来,露出一双大白牙和迷人的甜酒窝;吆喝卖梨的大妈更是热情地塞个水梨要让人先尝尝滋味;贩夫张罗好铺面,边掏出一张烙饼充饥,边不时与驻足观看的路人介绍手工的剪纸、陶罐、绣帕……
街市热闹,洋溢了居家过日子的气氛。他们困顿,但也在向幸福招手,并付出了辛勤的汗水。
“怎么办?”长相可爱的孩子伸手拽了拽年轻人的衣角,一双眼睛含了委屈。
等年轻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孩子嘴直往下拉,说:“撑了。吃撑了。晚上的雁肉肯定吃不下,怎么办?我要吃烤雁肉的。”
段誉的手有些迟疑,然后揉下卫长寿的脑袋:“那就不吃。”
“来悦容客栈最有名的就是‘碳烤雁肉’。”
“吃过饭才几个时辰了就要再吃一顿?我见你把‘出云甜糕’全吃进肚里,还以为你早忘了晚上的一顿饭。”
“我怎么能不吃烤雁肉!”
段誉一阵结舌。他抬手又揉卫长寿的脑袋,然后牵过“贪吃鬼”的手,不无忧郁地建议:“就在天黑之前多走走。消食快。”
于是两人继续散心。卫长寿逛头两条街时买了一只烤地瓜和一纸包糖炒大栗,待逛第五条街,他扶着小肚子没走几步垂了脑袋,不多时就懒在一户人家门前不肯动弹。天色低沉,卫长寿的衣裳里边已经汗湿,额前短发湿漉漉黏在面上。
他撩开黏腻短发,气苦般直叹气,然后哀怨开口:“小玉哥哥,我还是吃不上烤雁肉了。”
“怎么办?”他反问,两眼闪烁水光。
段誉不答,视线落在卫长寿身后的大门上。
红漆大门并未关好,留着条可以让人进出的缝隙;匾额上书写“聚贤庄”三个金漆字,已经落了灰尘,也结了蛛网;门前地上有许久未清扫的落叶枯枝。门环以及门面,上面有刀剑砍过后的伤痕,还有暗褐色的仿若从人嘴里喷溅上去的血迹。
院里没有声响。至少没有活人的动静。
“小玉哥哥?”
段誉低下头,看到卫长寿伸直了腿,正撅嘴按揉自己的肚皮,样子颇有点钟灵在抱怨他心不在焉时的俏皮。于是轻声反问:“怎么了?”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卫长寿扭开脸,两只小手揉搓自己衣角,他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等过一会儿,卫长寿露在空气里的一截脖子全体通红,这让人想象他的脸是不是已经红透了在冒烟。
“害得小玉哥哥走了这么多的路,明明有担心小玉哥哥的身体不好,还要任性,又花了小玉哥哥的银两买吃的,明明知道小玉哥哥没吃几口饭,可还是要故意在小玉哥哥面前吃得特别开心……呜,对不起。”
当卫长寿两眼汪汪地望来,段誉取出巾帕,唇边难以抑制地浮现笑意。
然后对卫长寿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卫长寿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但他是真的很聪慧,并且有着细腻而温柔的心思。待到卫长寿长大,段誉想,这少年会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小玉哥哥,其实我还是想吃‘碳烤雁肉’。”
段誉擦干净卫长寿一脸的鼻涕眼泪,这时点点头,说:“去抓巴豆吧。兴许通了肠子就有地方填下雁肉。”
“巴豆?”
“拉肚子的巴豆。我应该可以掌握分寸的。”
“好可怕!”
这一晚,卫长寿没有吃到他期盼的烤雁肉。因为肚里积食,甚至于第二日的早点和午饭他都很不给面子的没动一口。而也因此,段誉决定第二日赶路。
“我没胃口。”卫长寿恹恹地缩在椅子里,再一次对饮茶的段誉说。
“需要巴豆吗?”
房里一瞬安静,除了水流注入杯中的哗哗声。良久,段誉放下杯盏,以怜悯的语气继续,“拉肚子而已,但在腿软之前,我会让你吃下烤雁肉。”
“我一定会吃到雁肉!”
卫长寿悲愤地甩袖离开。房里,段誉为杯盏蓄水。
卫长寿并没有离开客栈,相反,他蹲进了来悦容客栈的后厨。
一身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两眼瞪得老大,他见厨娘手边繁忙,于是安静蹲守一旁,又见那厨娘的助手几次要动手赶他去前边大堂玩耍,这时小公子便总是委屈着泪眼朦胧,又或嘴角那么向下一弯,十足让人心疼的模样,几次过后助手心软。
于是卫长寿在一片炒菜声中光明正大地偷师,再然后学会“碳烤雁肉”的手艺,临走前更不忘将打听来的有关酱料的成分和出处一并牢记在自己的脑袋里。
真所谓是说到做到——“我一定要吃到雁肉!”
这一边卫长寿走开后房里寂然。
可以见到这里的家居用品与别的房间一般,都是没有特色地一一摆置出一个模样,就连床上被褥都是做了一个款式,想来也是应该,毕竟这是客栈。
但看桌上茶水失去温度,杯盏前,人影一动未动,像僵化千年的老龟,留下硬硬的壳让人寻味。
吃过莽轱朱蛤,体质百毒不侵。
习得小无相功,体质容纳百川。
段誉心中的天下第一人,应该是具备有萧峰的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硬汉派作风和正义感,同时拥有虚竹的虚怀若谷和纯良心性,至于个人武功修为的高低,这从来不是衡量人身份高低贵贱的凭借。然而段誉心头惶惑,这江湖,竟是有几人与他一般的想法。
感受热血在体内沸腾。经络已是多番重铸,疼痛也因此一次比一次来得强烈,却又更进修为。
真气体内行走自有其周期循环,如今倒是逆向而行,过后是匿其踪迹、静伏体内。
这是要变作天下第一人?念头自知荒唐,段誉面上没有表情。
他想,从来纷争不断。江湖儿女又哪个不想成为天下第一?
就好比是要做皇帝的段延庆,他结局凄惨。是因为有人不想他做大理段帝。
段正淳甘愿做闲散王爷,但潜伏在他四处的危机是什么原因?有人不希望他做大理段帝。
而他现在,假使真做了这天下第一人,又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
怀璧其罪。
十指真气骤然暴走,但偏偏是告知他六脉神剑至此大功告成。
段誉回神,房里椅脚断裂、墙面坑洞穿墙而过,房梁夸张斜支,他看见空气里洒满尘粒。
十指根根分明,细细打量,没有改变。段誉忽然心生恼意,为六脉神剑的破坏力。可他面上依然是一副风雨不动。
六脉神剑。段延庆最终被赶离政治舞台,不过是因为给了他一个偷学六脉神剑的理由。是延庆太子又怎样?六脉神剑一向只有大理段帝才可以修习。曾经段誉以为段正淳会使六脉神剑,后来知道,段正淳不会。段正淳会的是一阳指。
然而他自己呢?
解释说自己在无意间见过六脉神剑剑谱,然后是不知不自觉中被吸引?又或是再多加一句解释,说自己开始对有英雄美人的江湖感兴趣了,然后又是种种理由,最终促使他修习了六脉神剑。可结果究竟怎样?
像他亲爹一般,被赶出大理?还是说,回到大理接受正式的处罚——死刑?
段誉相信,他的名字在有心人眼中已经构成威胁。
但究竟他们以什么原因而迟迟不出手,段誉想他不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姑苏燕子坞
段誉和卫长寿在来悦容客栈住了三日,之后两人赶路,半月有余才到达姑苏。
这时他们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湖,齐齐沉默。
水天相接。然后他们相继扭过头回到原先租借的农舍,又在用过饭后倒头会见周公。
第二日清早,雄鸡打鸣的第一声响起,段誉困顿地按揉眼角,感觉头皮紧一阵麻一阵。
当村里的鸡群活泛着好比嘴大的村妇;当守家的土狗边咬自个儿尾巴打转,边不甘地狂吠;当圈里的羊只咩咩啃着嘴里的青草,这时段誉洗漱完后一手捧了清粥,另一手支住下颔。但他沉默的背影让才起床的卫长寿以为是吸着旱烟袋的张伯。
“起啦!”
张伯用才调配好猪饲料的手拍上卫长寿的肩,他皱得堪比野菊花的老脸一个劲地在笑呵,声音尤其洪亮地对卫长寿说,“去,去屋里洗把脸来喝了清粥!”
热情的大手掌随即将显得孱弱的卫长寿径自拎走。
风中尚能听见一道微弱的抗议,在说:“张伯,我能自己走。”
这个村庄常有燕子坞的老仆光顾,不时买米买菜。有时是一整只猪羊。总而言之,据张伯说的,采购的老仆每半个月就光顾一次村庄。
今日,恰巧是老仆来采购的一天。
段誉吸一口气,眼神有点儿迷茫,又有那么点儿哀怨,然后他抬腕一口喝干碗里的清粥。
这模样,指段誉有失风度的蹲坑姿势,这表情,指段誉微敛的双眉和那红唇抿紧的弧度,看在才脱得“魔爪”的卫长寿眼中,自然有好一阵的感慨。好吧,卫长寿弯弯嘴角,他是没想到强大的段誉会晕船,也没想到他自己也是个晕船的料。
可谁让他们两在不久的之前都没上过船?
所以,卫长寿狠皱小脸,他们才那样难看地在一大堆姑娘们面前丢人!
岂有此理!
段誉的侧脸瞧着仍有点小忧伤,卫长寿拍自己胸脯,毅然凑近,然后问:“小玉哥哥认为,去燕子坞的水路要花上几天?”
“真希望只有几个时辰。”段誉叹息,依旧做蹲坑姿势。举目眺望的模样看着挺有深邃感。
“要不休息几日再登门拜访‘南慕容’?”
段誉接下来委实是给人他很幽怨的感觉,卫长寿表示自己能理解。张伯说,去燕子坞的水路是真的叫九曲十八弯,没个熟人带路,铁定要在大湖上漂到哪一天幸运靠岸。张伯说,燕子坞的老仆要半个月才能来这村庄一次,张伯说……反正是说要么自己去送死——张伯说这话时不像在开玩笑。要么等燕子坞的人来搭把手顺捎了带上。
“其实张伯说了,那湖看着大,但也就两三天的水程。”
卫长寿身上穿着透气良好的棉质长衫,脑袋顶一个小髻显得他红润的脸蛋几分可爱。段誉轻叹口气,想着卫长寿少年老成、人小鬼大。村庄的生活朴实宁静,然而卫长寿的适应能力极好。
段誉低喃:“好个乡间风流的小公子。”
若不是段誉此时的形象给人过于乡巴佬,卫长寿会觉得段誉是在恭维他。卫长寿认为,段誉的不体面已经给他的话里添了玩笑的成分。因而卫长寿两眼一瞪,心想自己本是好意劝慰小玉哥哥,竟是现在反得到个被人奚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