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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对着渐渐远去的火车,忽然就声嘶力竭地喊起来,“我就写就写就写!我气也气死了你!”说完,转身伏在我身上,又哭了起来。
出了站,我们一直慢慢走着,一直走到通向草原的路口。李梦没精打采地看着我,“许三多,咱们这就该分手了。”老魏也看着那条路,“我们还得好远好远呢,四个小时呢,到时天该黑了。”
然后,他们三个走了。
回到团部,就见班长和班副几个拉出了水龙,正在冲洗一辆战车。班长回头看见我,挤了挤眼睛,“许三多,快过来,车子该洗澡了!你把着!”
班副把水龙扔了过来,“把稳了!”我一把接过,死劲地把住,冲洗,车场上的水淌成了河。盖上篷布,班长就跟班副去澡堂子洗澡了。
我回了宿舍换上作训服,班长洗完澡回来看了觉得奇怪,“怎么,还要去练?”
我点点头,“老马临走跟我说,我得当兵王。这是他的期望,所以我答应了。”
班长怔了怔,点头重重拍着我肩膀,“再加把劲儿!你能成!”
“嗯!”我狠狠点着头,然后,满含希冀地看着班长,“班长,你上回说,有毛病……得跟你说……是吧。”
“嗯,哪儿不舒服了这是?脸色看起来没问题啊这?”班长一手掰过我的脸,左瞧瞧有瞅瞅。
“不是的,班长。”我一把抓住班长胳臂,拉着他就往宿舍外跑。
“怎么啦这是?”班长奇怪地看着我。
我瞅瞅旁边没啥人,一脸贼兮兮地看着班长,“班长,咱是装甲步兵不是……那,那就不该会晕战车不是,是吧。”
“那当然,咱是车载步兵,讲究得就是人车协……你晕车啊?”班长忽然醒过神来,但却显得很惊讶,“没看出来呀!”
“我一上车就被颠得要吐,就,就一直憋着呐。实在太难受,也影响射击成绩。所以我就想,想班长你……”我企盼地望着班长,眨也不敢眨下眼。
班长一动不动静静看着我,忽然就笑了,还乐得很,“能憋吐啊,很好,接着憋下去!很快就能适应。继续保持!”说完笑着又使劲儿拍了拍我。
你逗我玩在吧,班长。你哪儿有这个功夫玩啊,班长。
“不成,谁知道还得多久才能适应啊,班长,班长你该知道啥偏方吧?”我笃定地说着。
“你能忍,其实没必要遭这个罪。不过也行,长痛不如短痛。过来。”班长转身朝边上的单双杠走去。
“单杠大回环,在上边晕过了,上车怎么也不晕了。我晕车那会就是练这个。”班长指着那乌黑锃亮的单杠说。
我眨巴眨着眼睛看看单杠,再看看班长。班长二话没说,上手就给悠了几个,“你体能不错,技巧上再抓一抓就好了。人都是这样,晕过一次就不会再晕了。”
远远地班长看见了班副,马上就喊了,“六一,你是在这上边晕过的,后来还晕车吗?”
班副牛气哄哄,“啥叫晕车呀?”
“改改你那臭牛皮的说话,”班长把班副拖到单杠前,很有点自豪地说,“伍班副上次悠了一百二十一个。”
“这么多?”我眼里全都是崇拜。
班副有些不屑,“那是瞎玩闹。跟兄弟部队治气。”
“那你带他瞎玩闹二三十个吧?”班长坏笑着走开。
班副无奈地看看我,“注意动作要领,上了单杠你就不是自己了,你就剩自己找的那个重心,别使蛮劲,由得他转。”他说着自己呼地转了好几个,随后很利索地收身下来:“你自己体会体会吧。”
我没上过这玩意儿,就学着班副那样跳上去吊着。可我真不习惯挂在半空的感觉,跟腊肠似的晃悠。我就不由自主地,我就开始做着地准备啦,然后,‘啪’一声,掉地上。
不疼。蹿起来,拍拍灰。接着来。
“你把自己担在上边就会有个重心,那两条腿是有用的,不要离开地了就把它当个累赘。”班副一边指点着,一边就不住摇头,“二三十个?我看你没戏。七连的平均纪录可是四十五个,好在不比这个。”
于是,那砰砰的落地声就响个不停。
哎呦,真多亏了这些年在林子练熟了摔打,这一中午摔下来,我硬是跟没事人一样。颠儿颠儿地就跟着面无表情的班副回了屋。
不成,得赶紧学会大回环。我换了双鞋又跑了出去。于是,就一直摔了。
“你的重心要放在肚脐往下一寸的地方,这你还找不着吗?你摔下来的熊样,真是给钢七连丢人。”这是甘小宁的声儿,我又摔了下来。
我出来后没多久,班里的人基本上就全跟了出来,一直站在旁边。现在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于是,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你一出手就不对。”
“能做四五十个的人身子准定是直的,你倒好,弯得折刀似的。”
再然后,就都闹腾起来。
几天后,团里技术考核。我给班长露了把脸。
其实没啥,我就记性好点,把整本书背了,引来团长亲自考我。不过,只要教材上有的,我一字不落都能背出来,可教材之外的我没看过也就不知道了。
团长指出了这个不足,“你不能光看你那本教材,教材之外的也得看。”
我不住点头,团长忽然就想起来,“你是许三多吧?是许三多!”我就听见自个儿的名字,通过团长嘴边的麦克风,从宣传车上的几个重型音箱传了出去,响彻整个靶场。
圆周
有背书把敌军背趴下的吗?那不如架电脑对敌军狂练五笔字型!
这是连长的原话,主要是给那天技术考核里我的表现作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连长说得没错,虽然我现在的射击开始接近平均成绩,可因为我,咱班至今还是全连的垫底班,先进班集体的小红旗也流动到别人班去了,班长的考察也岌岌可危。
我得赶紧练成大回环,不是,我得赶紧晕上一次单杠,狠狠的。
我起跳,挂在了单杠上正要使力提上去。
“许三多!”班长突然就喊了一嗓子,我正要跳下去,“不许下来,给我悠起来。”我只好提上去做起大回环。
“许三多,悠五十个。连长说了,你要悠了五十个,这个月先进班集体还给咱们。”我刚想说我顶多环三十,我还没适应那种飘在空中的感觉。可一听班长的话,我就不能下来了,我也不想就这么下来。
咬咬牙,“说话算数!”我加了把劲,更加奋力的悠起来。
班长在旁数着,“……七、八、九、十……”
“别死心眼了,这月先进集体本来是要给三班的,嗯,鼓励奖吧。三班大概是第一趟拿鼓励奖,有三班以来。他就算环到五十又怎么样?伍班副,你纪录多少?”连长开了腔。
班副的声儿显得不是太在意,“小儿学步的玩意,我不记那个数。”
班长就实话实说了,“两百。”
“两百,超了极限。虽说是小孩学步,可到这样也能叫个神。他?我洗洗睡了。”连长不相信,话里带着不以为然。说着,连长转身就走了。
我在单杠上一个个悠着。我已经找着了重心,让这种圆周运动成了一件并不太耗体力的事情。眼前的世界在不停地倾转,一百多次天翻地覆的回环后,我还很清楚地知道有很多兵围在周围看着我,我也听到了远处的班长在轻声数着数,“一百八十九……一百九……”
我还没晕呐。
班长还在往远处走着,直走到了连长窗户下,声儿就开始变大,干脆就对着连长的窗户喊了起来,“……一百九十一……”
连长的窗户一下打开了,几乎没撞着班长。
我还在单杠上回环,慢慢地开始没知没觉了,只是机械地荡起、倾转、落下,旋转再旋转。可我耳里还听得见声,班副正巡场一样在周围走动着。
悠到一百九十六的时候,连长就叫起来,“伍班副,马上就把记录给破了。”
班副,“我现在能环两百五,应该。”
连长,“嗯……那我信。”
环到两百五就能晕吗?
“一百九十八!”周围的人爆发出一片遗憾的叹气声,我这一个没环上去,倒挂在单杠上真成了腊肠。体力,快到极限了。
我紧闭着眼,“班长,到底……悠多少才会晕啊?”
高城讶然到微微张了张嘴,伍六一抱起的胳臂又放了下来,操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如看一只挂在杠上的怪物。没有谁能理解单杠上那位,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除了史今。
“看各人情况吧。要不……你再环几个试试?”班长的话带着试探的意思。
我试图看清眼前晃荡的土地和人群,可是看不清,汗水早流进了眼睛,可我,还是能隐隐约约听见人说话。
没,还没到,还没晕。
我长吼一声,直喊得声震寰宇。喊完又荡了上去。世界又开始旋转,天地又开始翻转。周围已经不再是规则的圆规运动了,都在飞,像风一样掠过。
耳朵里终于没再听见人声了,只有,只有风的声音,飞翔的声音。
史今呆呆地看着天穹下的许三多,他的世界也是无声的,只有风。“三百二十,”史今他忽然伸手擦了擦眼睛,“三百二十一。”
高城的烟烧到了手,一痛扔开,他看上去有些恍惚。伍六一也差不多。两人一直和史今看着一个方向,并且怀疑自己在做梦。
高城,“破你纪录啦。”
洪兴国在隔壁伸出脑袋,“早破啦。”
伍六一,“打仗……用不上。”
高城,“也是……那也是个神。”
隔壁的洪兴国忽然越窗而出,重重落地,重重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录下来!早该他妈的录下来!让他坚持,坚持坚持再坚持!”指导员大人连奔带蹿而去,自然是要借机器。
操场上一片寂静,史今也已经不再数数,他背了身子看着墙根。单杠上的人已经像具行尸走肉,缓慢地提起来,缓慢地放下去,挂上良久,汗水滴在地上,再提起来,下一个。
眼里的世界都是一片模糊的红,是头部过度充血的原因吧。还能……再环一个,最后一个。环完这个……就该晕了吧。
我吊在单杠上,微微地晃动。我在等,等着蓄出丝儿力气,让我完成最后一个回环。
挂了有好一会儿,一个声音传进了耳里,“许三多。”是……班长。
“班……班长……再有……有一个……就该……”我没说完那句话,再等下去我该抓不住了。我开始前后荡着,这个动作不需要我花太多的力气去完成。
靠着惯性,我加点儿力,就越荡越高,借着那荡起的力道,我嘶吼着转过单杠,完成了最后一个回环。终究是到极限了,没等落回去,我的手就从单杠上滑开。
我没有垂直地往地上坠,而是被荡起的惯性推着,沿着回环的轨迹,朝单杠外甩去。最终被围着的一帮士兵接住了。
到底是用尽了气力,即使是被惯性甩出去,那力道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跌。
拿着台数码摄像机跑回来的洪兴国拍到了这最后一幕,荡起,甩落,兵荒马乱。
史今手一挥,“抬!回宿舍!水!葡萄糖!急救箱!医务兵!”一群人把一个人搬回宿舍。七连宿舍内彻底乱套,急救箱、热水、凉水、输液瓶、医务兵在楼道上川流不息。
洪兴国又开始在楼道上拍摄,看来打算一直拍到三班宿舍里的许三多,并且很专业地伴之以即兴解说:“现在我们来看看创造了一个小小奇迹的士兵许三多,三百三十四,不说在全国吧,在全军也是可以让我们惊讶一下的。他来自三五三团三营七连三班……”
三班宿舍忽然炸出几个兵,闪避不迭,然后是冲出来的许三多,后者像醉汉般抓挠着空气和墙根,终于一头扎进水房,几乎同时听到一个人摔倒的声音。一帮兵扑进去,然后是一个家伙呕吐的声音。
我走过山地,走过平原,可我从没踏过浪尖,更没行过云端。
现在,我成功填补了这个缺憾。不,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是‘憾’,我也不稀罕去填。现在我正被班长和几个兵架在臂弯里,像死狗一样被拖过楼道。如果走一遭浪尖云端是这样的结果,我想没人愿意去。
半路,班副杀了出来,拦住所有人,“你们老这么扶着他,下星期也还是一根面条!”看来班副知道我晕车的事儿了。
班长和所有扶着我的兵呼啦一下全松了手,我一下就砸倒在了地上。
不带这样的啊,班副,我已经成面条了,还是煮烂了的那种,您就别再加火了。
班长抢上来就要扶我起来,班副拦着,“别扶!自己走!爬也是自己爬!许三多,站起来!”班副,你就可劲儿折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