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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官站了起来,“老前辈!”
百顺爸停了手,看着士官。
“我……能不能单独跟他谈谈?”
百顺爸犹豫,我这张拙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可解放军同志的要求他不好拒绝。百顺爸看着我,眼里饱含着来自一个父亲的忧心与威慑,“别给我扯些光啊鬼的,说你想当兵。”
自打出生到现在我极少看见百顺爸这样认真的表情,我愣住,只怔怔地看着他扯了村长叔出去。我知道百顺爸希望家里能出个兵,可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发现,这个希望随着日积月累时光流逝,已经成了百顺爸十几年来的精神寄托。
他殷切盼望着家里有个兵,不为争口气,不为光宗耀祖,只为有个兵。这个念头沉甸甸的压在他心里,现在,他希望能有人接过去。
我希望我能接过来,我愿意接过来,我,也能接过来。
现在院子里只剩士官和我两人。他倒了些水给我,“解解辣吧。”我犹豫一下接过,一口喝完。喝水其实不解辣,可我不想拒绝他,他是让我看到新方向新目标的人。
“本地人都嗜吃辣,你怎么好像……不大能吃?”见我喝完水,士官开口问道。
我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会问些什么,可是这个,好像和他来的目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吧?尽管很疑惑,我还是回答了。
“我十几年没吃辣了,所以有些不习惯。”
士官看起来很惊讶。也是,在下榕树,就算是新娶进来的媳妇儿也得跟着吃辣。嗜好辣,这几乎就成了下榕树的风俗,而我,竟然游走在风俗外。
“是身体毛病?”
我‘啪’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举起双手看了看,“算是吧。”
“算是?这话怎么说?”士官也席地而坐。
我笑了笑,“你觉得我手脚有问题吗?”
士官摇头,“你夹菜很精准,跑步也很快,看起来不会有问题。”
我点点头,很高兴,“谢谢。”
“这是谢什么?”士官很不解。
“谢谢你对我十几年来不断努力的肯定。你是第一个肯定我努力成果的人。我很高兴。”
“这么说,十几年不吃辣是因为手脚问题。”士官恍然大悟。
“啊。”我轻应了声,“小时候我手脚很不协调,走路一直都跟喝醉了酒似的,走两步就摔一跟头,所以常被人笑,也没人愿意跟我玩。我想着,走利索了跑顺溜了就该能和他们一起了,所以就自个儿去山上锻炼。你知道的吧,吃了辣就很容易饿,所以我就戒了。后来,就练好了。”
士官点点头,部队里不常吃辛辣的东西也有这个原因,就又接着问,“一个人上山,几岁呐?再说锻炼哪儿都可以,怎么就想着上山呐?”
我嘿嘿一笑,“你看我现在说话利索吧?”士官眼中一闪,“该不会是你小时候说话不清不楚,又自个儿上山练去了吧。”
我点点头,“小时候啊,我说话,那就是指东说西词不达意南辕北辙。其实我知道想说什么要说什么,可偏偏说不出来。那还得是练啊,我就对着东西念叨,这要让人听见那得说咱老许家出了个傻子。爸为咱哥仨已经够操心了,我不想他难受,也就合着上山了,一待就是一整天。”
士官没吱声了,只安静地看着我,我忙说,“山上其实也不错,没人笑我也没人打我。对我锻炼也很有帮助,要不然就我这协调性指不定得多久呢。”
谈话
“这么说,这十几年你基本上就一个人待着。”士官总结道。
“不是,也就头七……头六年跟后三年,中间不是要念书嘛。”我纠正了一下。
“嗯,对,你初中毕业的,怎么不接着念下去?我们连就打算在今年实现全高中连。”士官又问。
我想起了马老师,眼神黯然下来,“我,不想念了。读书不难,老师说我能考上重点考上大学……可我不知道念出来要干什么。读好书,找份好工,别人都说那是出息,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练好身体后,我就没了目标……”
“所以你就混了三年,然后你爸让你来当兵你就来了。合着也没目标,就随便先干着!是吧!你把军人当什么!”
士官很愤怒,这很不正常。因为他是这样谦和的一个人,即使在语气词上,他都想着要照顾对方的情绪,更别说是发脾气了。
我震惊的抬起头看向士官,就一瞬间他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和之前的他完全不一样,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很少跟人相处,能跟士官说这么多话,完全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森林,包容谦和宁静温暖。
可现在的他让我无法适从。我茫然地看着他,半晌反应过来,“混?对,虽然一直都在山上练着,可也确实是混。”我认同了他的观点。
士官咬牙,他有种使尽力气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混,那并不是他想让许三多重点关注的词儿。他之所以斥责许三多,只是想让许三多自己发现,他已经找到了新的目标——想要拥有‘属于军人的光’的目标。这个是他亲口告诉士官的,也是士官亲眼从他眼中看到的。
可士官没想到,许三多会在这个时候犯浑。之前一直聊着,他怎么就没发现许三多是个浑人啊。士官苦笑,正要开口说什么好点醒这犯浑的家伙,却忽然听到许百顺平地惊雷似的咋呼,“龟儿子!跑!跑给解放军看看!”
不知道怎么忽然跑回来的许百顺,看到了一脸茫然无措的许三多,他心里就觉得当兵这事儿要黄了,赶紧的让许三多露两手,瞧得好了兴许还能成。可他哪儿知道许三多正茫然着呐,根本就没听见他喊什么。
士官也很莫名其妙,“跑?跑什么?”
许百顺嚷嚷着解释,“龟儿子属兔子的跑得快!当兵肯定要跑得快!”可他见许三多愣着没反应,心里头一急捞张凳子就冲许三多砸了过去,“跑啊!龟儿子!”
好歹在山里跑了十几年,就我那反应速度,百顺爸想要砸中我那恐怕得经过专业训练。正要趁手闪开身子,就想起对面还坐着士官。我要躲开不正砸他啊。虽然他是个兵,这凳子真还砸不着人家,可人好歹是客啊。我伸手就抓住了凳腿。百顺爸虽然是砸我,可他并没下狠劲儿,要接住凳子不难。
看我拎着凳子,百顺爸兴奋之极,“龟儿子反应快吧!当兵就得反应快!”
百顺爸,不带这么推销儿子的吧。我真哭笑不得。士官呢,看这情形他也说不出话来。百顺爸见士官没表态,琢磨着是还不够,拼命想着优点,“扛揍!要不叫龟儿子?壳硬!”
这话……这还真就是,我现在挨打,基本上也就擦破点皮什么的小伤。我,我还真是龟儿子的命。
士官还没来得及反应,百顺爸就向他推荐了,“上树上树!龟儿子属猴子的!”
我到底属兔属猴啊,是是,属猴,还是会七十二变的那种,要兔就给兔,要猴就是猴。
“您让他上树我就走!”士官站了起来,他又觉得话说得太重,“我们看重素质教育。”
百顺爸立刻换战术,“教育有啊!”他几步上前拽起我,“教育拿出来给人看看!”
教育这玩意儿我怎么拿得出来,掉书袋子也得看对象啊。合着让我当着解放军同志的面讲讲正弦型函数的图像变换,说说二阶常微方程的柯西问题?从苹果为什么掉地上来谈谈超重和失重的问题,或者侃侃布喇格公式马吕斯定律?就金刚石和石墨在氧气中完全燃烧的热化学方程式来看看化学反应方向,继而解释解释浓度对反应速率的影响?
这和当兵有什么联系啊?家访啊,人家会想听这个?而且……百顺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也太傻了,指不定别人说我就一光会背书的呆子呐。
我,我真不想说啊。我挠挠头,有些难为。
百顺爸在旁边急得要跳脚,他瞪着我,“背呀,快背呀!不是说你能考上大学吗?怎么什么都背不出来?”
我低下了头,村长叔大笑,百顺爸抬手就要打我,士官拦住,“前辈,村长,我到时间得走了。许三多……”他拍拍我,我抬起了头。
“我知道你想去部队,我也想要你,可我得对部队负责……你不错,真的很不错,就算不在部队,你也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但最要紧的是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你现在最想要什么……”士官又用劲儿拍了拍我,他用种殷切鼓励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只是他想让我自己想明白,让我亲口说出来。
于是我疑惑了。可百顺爸没给时间让我弄明白这个疑惑,他一听士官的话就觉得大势已去,一切已成定局。当下一把拉过我,举起拳头就抡了过来,拳拳到肉。
我只听到一下又一下沉重的殴打声,脑子里却不停想着士官说得话,我到底想要什么……
百顺爸只打了我三下,因为第四下打在了士官胳臂上。
百顺爸狂怒而愕然地看着,士官看着他,脸上见不出喜怒,“前辈您过来。”
百顺爸犹豫地跟着。士官走到桌边,倒酒。咱老许家拿碗当杯,所以士官倒的是两大碗。
一碗酒被推给了百顺爸,另一碗被士官沉默地喝下。百顺爸端着那碗酒却没打算喝,因为儿子既然进不了军队,这酒喝得就没了目的。
士官似乎并不是海量的人,酒劲立刻就上了脸,说话也开始咬字。“前辈,您这儿子,我很想要他,您别以为我穿了这身军装,就不知道什么叫前途。”他对着这个词苦笑,“一个人的前途。可不是我家开的店,是军队需要,还是为这身……军装……”
士官看向了我,“他不差,能成好兵。他能玩命。可既然能那样玩命,他做什么都成,没必要非得当兵。”士官重重咬着的‘兵’字,闪进了我耳中,我转身看向士官。
村长看了,着急地插话,“走吧走吧,解放军同志到时间了。”说着几步上前把碍事的凳子挪开。
士官盯着我对百顺爸说,“他绝不是什么龟儿子……”然后意犹未尽地坐下,一声闷响,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摔在地上的士官。
百顺爸大笑,“来跟我讲经,是儿子是龟儿子我头三年就看出来了!”
村长叔做了错事,忙上前搀扶士官。士官挣开了村长叔的手,“别扶!谁敢扶!”他看起来有点可怕,村长叔退了一步,士官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我……你儿子——老前辈,你们家许三多交给我了是不是?”
百顺爸皱着眉,可眼中却带着期盼,“你不要啊!”
士官大声喊,“要!谁跟你说我不要的!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骂你儿子打你儿子,我管不着。可你管我的兵叫龟儿子,一百八十个不行!”
村长叔的表情僵住了,“醉话,酒后胡话做不得数……”
士官挥手,“醉了我就睡!这就是我要说的话!许三多,要了你,我陪你玩命,你就得跟着玩命!你得给我清清楚楚想明白了,你为什么玩命!老前辈,我跟你说,一年时间,我把你龟儿子……你儿子练成一个堂堂正正的兵!”
百顺爸忽然狠狠撸了我一拳,这回不是打,而是惊喜。
我越发茫然了。我想到了,我想要当兵,想要担起百顺爸的希望,想要那个当了兵就会有的光……现在我能当兵了,那我又该再要些什么?
我,我又没了目标。
士官看着许三多,那茫然的样子,让士官伸出的指头一点点变得无力,低垂。他愤愤地瞪着许三多,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怒。
离开
送走士官后,暮色下的葱茏青山让我更茫然了。路上不住有人问我,“三多,要当兵啦?”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当兵了,也只是当兵了,这和以前的我有区别吗?我也只有扯着嘴笑笑。
恍然地走着,身后又有人喊我,“三呆子,要当兵啦?”
“嗯哪。”我应付着吱了声,忽然觉得声儿很耳熟。我在下榕树很少走动,熟悉的也就那么几个,还都是挨打时认得的。
回过头一看,是成才这傻小子,他正和几个狗党狠狠地瞧着我。我喊了声,就不知道再该说什么了,其实我也没打算说什么。我和成才相处的模式就只有一种,他打我挨着。看这情形,也是老规矩了。
我不禁暗叹了口气,这傻小子,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怎么越长大就越霸王了。当下就想逗逗他,“我爸说,这叫公平竞争,咱谁也怨不着谁。”说完,掉头就跑了。
成才几个吆吆喝喝地追在后边。这孩子,真不禁逗。
我看见了一乐哥,他正从田里上来。我就停了下来,立刻就让人围了起来。我没反抗,他们马上就再也打不着我了,算是留个念想吧。成才几个一拥而上连掐带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