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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拍了我脑袋一下,“那你就给连长抽嘛,三呆子,你想做骡子想做马?马是天马骡子是土骡子。马是好,骡子是孬,知道不?”
我说,“我大概做不来马,你知道的。”而且,我也做不成骡子。我就见过尥蹶子斗狠的骡子,还没看过见了同类就脚软的骡子。
成才发着狠,或者说发着愤,“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还想回下榕树啊?跟你说吧,打车到站,看那满站台轰轰隆隆,我就拿定主意,再也不回下榕树,发财也好,小土皇帝也罢,我不惦记。我就明白,男人该在这轰轰隆隆中干他妈一辈子。”
成才说了粗口,可我没在意。在这一刻,我觉得成才很耀眼。这傻小子终于找到实在的目标了,他终于开始迈上成才的路。这很好,真的很好。
我终于有点羡慕这傻小子了,他都找到目标了,可我还不知道我到底当兵干什么。
见我发愣,成才有些恼火,“我就问你想不想干下去?”
还没等我开口,远处响起了人声。新学的匍匐立刻用上了,我的动作完成的很标准。
那是史今跟伍六一。史今现在是我们的排长,而伍六一是我们班长。
显然他们并不是冲我们来的。因为伍六一突然一个扑地,那做的是卧射动作。
肩沉太过了,我心里点评着。就听见史今纠正,“肩下沉得太过了,你上那边沙坑体会体会。这么再摔两次,我看你胳膊肘子也差不离了。”一向骄傲的伍六一在史今面前温顺如羊,“是啦是啦。要让七连那帮小子落下了,我自费买豆腐撞死!”
说着,二人向远处走去。成才一脸大悟,“你看你看,他也想轰轰隆隆过一辈子,他知道这个机会不易,所以他用心着呢。”
成才猛地站起来高瞻远瞩,以致一脚还踏着匍匐的我,“许三多,生存不易,机会很少,所以你一定要多存点心眼子。我恨不得劈开你脑袋把这句话给塞进去,许三呆子!”
我暗叹口气,我这情况可不是存心眼子就能解决的,我啊,脑子里还差块东西。
联机
一个月以后,成才也许真的抓住了他所说的机会。
“新兵连五班,以班副为基准,靠拢!”班长伍六一发出口令。
成才这时就昂首挺胸的,甚至有些扬扬得意,因为别人在向他靠拢。
我是最后一个,又多迈了一步,使队尾产生骚动。
伍六一呵斥道,“许三多想什么呢?打枪跑靶,走队出列,这么个简单的队列你都要出错?”我,我看基准来着。
“解散后留下来。也不说别的了,我总不能让你就这么一路顺拐地去了新连队吧?”
虽然很对不住,可我能准确的告诉你,你肯定得失望了,我注定了就得带着这顺拐去新连队。因为我,还没找到那缺了的东西。
新兵训练都有一个月了,我要还没弄明白自个儿哪儿不对劲儿,我就真白活了。
在下榕树时,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待在山上训练,在家也就是吃饭睡觉,跟外人相处就只是挨打受踹。这种日子十几年如一日的就那么过了,结果就是,我不但走得稳跑得快,身体结实耳聪目明,还扛揍。
我以为锻炼好身体,我就跟平常人没两样儿了,甚至还要强上几分。可没想到,当了兵进了部队,竟然出现了出乎我意料的问题:我没法儿跟人协同合作。
十几年的单练、挨打让我的思维,我的身体统统都习惯了前进、观察、闪躲、防御这种模式的行为。这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我想和他们做出一样的动作,想跟他们保持一致,我这么努力地想着,也这么努力地做着,可思维的惯性身体的反射总是自动自觉的就开始了防御,然后,我就又开始了四肢的不协调。
这真是有趣儿,兜兜转转了十几年,我又被打回了原形。
烈日炎炎,伍六一正拼命推着我的腿弯。虽然我这表现真熊得可以,但他却相当用心。他是个好人,和史今一样。可惜却都碰上了我。
他终于绝望地站起来,看着我腿间的那条缝,突然一脚踢在我腿弯上,“我当兵三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两腿间这条缝!”
是是,你当兵三年有的是法子治腿缝,可我练了十几年,没别的,就练防御反抗跟你搞对台。虽然不是我自愿,不,也算是很自愿了,可那不是我现在的本意。你说你能扛得过本能吗?嗨,你还是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你休息休息让我自个儿琢磨琢磨。
“许三多,你到底怎么搞的?你也不罗圈啊,怎么你就是要并出条缝来呢?”伍六一执着地训练着我,我一次次不成形的动作,换来的是他一次次的失望。
他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只有绝望地瘫倒在地,“许三多,我没见过你这号的,有时我都怀疑你存心跟我逗着玩。”
别说你没见过,我自个儿都不知道会出这茬儿。不过,你也算是看出了点儿真相,这身板儿还真就是在逗你玩,也逗我玩来着。
我昂首挺胸,熟练地接受不知道第多少次训斥。
史今一直找我呐,可我总想法儿躲着。我不想跟他谈,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就凭他在下榕树看到的情形,他绝对不会相信,我居然就成了骡子。
可这档子事儿,他解决不了,我也不想让他烦。
一个多月下来,我算是琢磨明白了,这凡事啊,它有利就有弊。为了能更好地让操作系统跟硬件兼容,我硬是拆了网卡卸了网络设备驱动。现在呐,这自制特异型号的机子想联入互联网交流信息,还就找不着合用的网卡跟相匹配的驱动了。
这叫什么,自作孽。能怎么着,不能怎么着,只能靠时间慢慢磨出合用的。
我还有两年,可你没有这闲工夫陪我磨了排长。你三级士官啦,不好好干那就得走人了。你不舍得这军营,我也不希望你离开,你是个好班长,更是个好兵。
高城和伍六一在研究着新兵名册,史今看着两人若有所思,“连长,你们都开始内定了?”
高城拿过伍六一的小本看着,“我喜欢未雨而绸缪,谋定而后动。”他看起来对伍六一的初选很满意,把本子又递给了史今,“三班长过目,你俩互补一下我就不用发言了。”
史今边看本,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没注意到高城和伍六一的话题正转移到他身上,“我怕对不住他!他看多想多做多,可啥事儿也不说。现在年年精简裁军,我就怕对他不住,所以就算耍点小花招,也得把我家史今史班长留住了。”
史今听见人提自己名才如梦方醒,“啊?叫我?”
高城也不重复,拍拍他手上那本,“嗯,有啥意见?”
史今有些犹豫,“没有意见。都是好坯……可是……”
高城痛快之极,“说,说。你说我办。”
史今笑了,“许三多,这个兵,我想要他。”
那两位的笑脸顿时就都没了,史今见这情形也没再敢笑了,他知道许三多这三个月表现太差了,跟在下榕树完全没法儿比。可他认准了,这兵,他能成。
高城干脆地说,“门都没有。”他很认真地看着史今,“不管什么样的兵,我会去发现他的长处,可这个兵,我没发现任何长处。”
史今急了,“他有……”
伍六一情绪激动地打断了史今,“坚决反对!他会拖死你的。”
高城把那本从史今手上拿了过去,合上。
史今知道,许三多的命运已经就此注定。
史今觉得自己很对不住许三多,他把许三多带了出来,还答应了老前辈会好好待许三多。可现在,他把许三多给抛弃了。他一直想找许三多谈谈,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也许能说服连长要了许三多。可直到分兵那天,他都没能跟许三多谈成。
哨声吹响,士兵们拿起早打好的背包冲出宿舍,他们现在的行动和速度确实对得起那身军装。新兵连操场上,新兵们列队站好,这时才发现晨光下有些不太一样,操场上停了几辆车,几辆军卡,一辆空调大巴。连长高城拿着花名册站在军卡和巴士之间朝他们喊,“路远,二号车;黄一飞,二号车;贾洪林,一号车……”
新兵开始接耳,“班副,干吗弄两种车?”
成才不假思索,“还用问?去好单位的上空调车,去坏单位的上卡车呗。”大家恍然大悟,而被分上卡车的已经快哭出来了。
我心下暗叹,傻小子,你弄反了。知道什么叫最后的晚餐吗?这是让你在痛苦之前,最后再给点甜头。你啊,是死也不会想上去的。
“成才,二号车。”是那辆披着迷彩篷布的军卡,成才屹立的军姿顿时有点发萎。
“许三多,三号车。”三号是那辆空调车。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满操场的士兵已经上车,成才从军卡篷布里露出双眼睛,死死看着我坐的空调车。
傻小子,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你。
卡车轰鸣起来,空调车也驶动了。
螺丝
小小的车队穿行在战备公路上。
跟车的尉官叫何红涛,是三连的指导员,很能活跃气氛,他拍拍司机,“走机场,绕个圈,给他们长长见识。”
是啦是啦,抓紧时间,赶紧看看,能看多少看多少,能记多少记多少。
往后,可没这机会再看了。
“大伙别说小话,从今起就是老兵了,更不能没人看就放松自己。我先给大家介绍咱们服役这个师的情况,咱师是T装甲师,全国挂号的装甲部队,咱团是T师主力装甲步兵团。大伙瞧那边——”兵们争先恐后地瞧过去……
看了军事禁区的标志,看了历经朝鲜战争的老式坦克,看了计算机化的野战火炮,看了武装直升机,然后,看着后边的卡车直接开进团大门……
而我们,则拐上了小道,眼里立刻出现了荒凉。
兵们在何指导员的鼓劲下,直着眼在唱歌,外边已经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地平线、地平线,除了地平线还是地平线,半沙化的土地看得让人茫然。我闭上了眼,听着身后的新兵有了点哭腔的声儿,“咱们要上哪儿?”
革命军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现在啊,就是把你搬到需要的地儿去。
草原上广阔到能投射白云的影子,一辆车在这里实在跟蝼蚁无异。除了一条简易公路,周围大概几十公里内连个人影也没有。
歌声已经停了,新兵们早就唱不下去了。
车终于停了下来,何红涛的声儿传来,“吕宁,刘红兵,你们是这,生产基地。”
两个兵呆呆地下车,何红涛鼓劲,“全团摄取的多种维生素就仗你们了。”
车开,又停在另一处,何红涛继续分配:“油料仓库——马荣,林东志。”
两个兵一步步挪下车。何红涛机械地鼓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车晃着继续前进,无休无止,不知要晃到啥时候。无精打采的兵一个个从车上淡去,渐渐地,何红涛昏昏入睡了,从他那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我一直闭着眼,可一切都听在了耳里。只剩我了。
车终于停了下来,我站起来走到门口,等着何指导员解说。
“许三多,你就是这了。红三连二排五班,看守输油管道。”
我点点头下了车,打量着这儿。嘿,简直荒凉到绝境了这儿。只有地平线可看的荒原上,兀立着四座简易房,也总算是让人有了个目光焦点。
指导员看着我,他似乎也对这一片荒凉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又补了一句,“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听他跟别人说我还没特别强烈的反应,还真是针扎不到肉就不觉得疼。好啦,现在轮到我了,真是报应,那感觉,唉,就像被狠狠闷了一棍,半天我就愣没活过来。
我真不介意这儿荒凉,革命军人的螺丝钉觉悟我早就已经有了。既然这是需要的地方,我就一定牢牢拧在这儿。可一听您这话,我就觉得别扭,真别扭。我就,我就觉得这儿吧,它其实不需要螺丝钉,它需要的其实是……其实是一个加强连。
我拎着家什铺盖站在宿舍里,没命令就绝不敢放下,于是就显得傻气逼人。我看出来了,住这儿的主绝对不会是遵守内务的范例,三张高低铺只用了两张,四张铺上倒是有半数的被子没叠,剩下的半数还被人坐过,床上显然是几个屁股印,桌上更是散着副扑克牌。
这要是在新兵连,是被视为洪水猛兽的东西。
可没事儿,这儿有人。
有人就好。有人就能让我熟悉跟人相处,有人就能让我修改见人防御模式,有人就能让我学会和人协同合作。
这儿很好,真的,足够好了。
老兵们一言不发在自己造就的残局边站着,李梦、老魏、薛林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