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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瞪了元曜一眼,“别看爷,爷可不爱吃三石酥和桂花酥糖。”
白姬仰头喝酒,道,“三石酥不好吃,桂花酥糖还不错,又香又酥,满口余香。可惜,已经全都吃完了,不然轩之也可以尝尝。”
元曜生气,“果然是你们偷吃了!古语云,不问而取,是为盗也。你们的作为,有违圣人的教诲,乃是偷盗。”
白姬瞥了一眼元曜,笑道,“哪有偷盗?我和离奴这是助人为乐,轩之在忙着干活,我们就帮轩之吃点心。助人,果然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呢。”
元曜生气地道,“吃点心这种事情,小生能够应付得来,不需要你们帮助!”
“哎呀,轩之,你生气了吗?”
元曜很生气,不理白姬。
白姬又叫了两声“轩之”,元曜还是不理她,她只好继续喝酒赏月了。
过了一会儿,白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站起身,赤足踏碧草,水袖翻飞,且歌且舞。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2)……”
白姬歌声婉转,舞姿翩跹,回眸一笑,惊鸿一瞬。
元曜一时间看呆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问在一边吃点心的黑猫,“离奴老弟,白姬这是怎么了?”
离奴抬头看了一眼,道:“应该是喝醉了。这滤渌、翠涛酒果然厉害,主人很少喝醉呢。”
元曜不由得笑了,“原来,白姬喝醉了,就会唱歌跳舞。她的歌声真好听,舞姿也真好看……”
离奴道:“跳着跳着,就该飞去乱降雨了。上次主人喝醉了,飞去乱降雨,倾盆大雨下了两天两夜,电闪雷鸣不断,把金光门都冲毁了。”
元曜冷汗,“天雨岂能乱降……”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白姬一个回旋,就欲乘风而去。
元曜吓得一弹而起,奔过去扯住白姬,“采莲就好了,千万不要去降雨,会害死人的。离奴老弟,你还不去拿醒酒石来,再去煮一碗酸汤解酒……”
黑猫懒洋洋地道:“主人难得醉一次,她想做什么,就由她去做吧。只要主人高兴就好了。”
元曜生气地道,“这可不能由着她高兴,会害死很多人的!”
白姬望着元曜,醉眼朦胧,笑了,“离奴,你拉着我干什么?”
元曜道:“不是离奴老弟,是小生。”
白姬醉醺醺地道:“欸,离奴,你什么时候变‘小生’了?”
元曜无力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解释,拉着白姬走向回廊,“你先过来坐一会儿。”
元曜打算先把白姬稳住,再去找醒酒石。
白姬道,“可是,我还想跳舞……”
“待会儿再跳。”元曜扶着白姬坐下。
白姬脸泛红晕,醉眼迷蒙,她望了一眼正在吃点心的黑猫,笑道:“轩之,在吃点心呀。”
黑猫胡子抖了抖,想要反驳,但终是没有做声。
白姬靠近离奴,抓住它的脖子,将它拎起来,和它大眼瞪小眼,“轩之,你还在生气么?”
黑猫在半空中挣扎,“主人,我不是书呆子!你放下我。”
白姬还是拎着黑猫,笑了,“轩之,你不生气了?”
黑猫侧头,对元曜道:“书呆子,赶快去拿醒酒石来。”
元曜急忙去拿醒酒石。
大厅中,元曜点燃烛火,他端着烛台在柜台后找醒酒石。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烛火忽的熄灭了。
“笃笃——笃笃笃——”大门外有人敲门。
元曜心中一惊,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缥缈阁中十分寂静,烛火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而幽森。
“笃笃——笃笃笃——”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元曜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去开门了。
“吱呀——”一声,元曜打开了缥缈阁的大门。
大门外,月光中,一只棕褐色的黄鼠狼蹲坐着,正伸出右前爪敲门。黄鼠狼颈长,头小,体型细长,四肢很短,它的棕毛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尾巴蓬松。
元曜松了一口气,“请问,有什么事吗?”
黄鼠狼缩回了爪子,礼貌地道:“奴家来找白姬,实现一个愿望。”
黄鼠狼的声音是娇滴滴的女声,婉转如黄莺。
原来,是来买‘愿望’的客人。元曜道,“请进。白姬在后院,小生带你去。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黄鼠狼走进缥缈阁,侧身一拜,道,“奴家姓黄,小字盈盈。公子怎么称呼?”
“原来是盈盈姑娘。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元曜一边回答,一边关上了大门。他再回过身来时,黄鼠狼不见了,一个身穿棕褐色衣裳的少女站在烛火中。
少女很瘦,纤腰不盈一握。她梳着乐游髻,长着一张瓜子脸,弯月眉,樱桃口。她的脸色很苍白,眉宇间有黑气,神色十分虚倦,不是大病初愈,就是沉疴已久。
元曜走向后院,“盈盈姑娘请随小生来,白姬在后院。”
元曜走向后院,“盈盈姑娘请随小生来,白姬在后院。”
“有劳元公子带路。咳咳咳——”黄盈盈跟在元曜身后,走向后院。一阵穿堂风吹过,她以手绢捂唇,咳嗽了起来,脸色惨白。
“盈盈姑娘,你没事吧?”元曜回头,关切地道。他吃惊地发现,黄盈盈拿开嘴唇的手绢上,赫然有咳出的血迹。
元曜大吃一惊。年少咯血,怕不是长命之兆。
黄盈盈见元曜吃惊,勉强笑了笑,开口道:“奴家得了这痨病,已经许多年了。眼看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
元曜有些悲伤,有些同情,这么年轻,又这么美丽的一个少女,却偏偏被疾病缠身,真是造化弄人。
黄盈盈似乎看穿了元曜的心思,道:“咳咳,元公子,奴家不算年轻了,奴家已经活了两百年了。其实,奴家的真容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但是奴家一向爱美,讨厌变作老婆子,故而化作美貌少女。咳咳咳,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元公子不必为老身,不,奴家感到遗憾。”
元曜冷汗。不过,不管怎样,这只黄鼠狼看起来都有些可怜。不知道,它来缥缈阁是为了什么愿望。
元曜和黄盈盈来到后院,白姬还在发酒疯,抱着黑猫跳舞,把它扔来扔去,“哈哈,轩之,我们一起跳舞……哈哈哈……”
黑猫已经被折腾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了。
一滴冷汗滑落黄盈盈的额头,她问元曜,“请问,这是怎么了?”
元曜也冷汗,解释道:“白姬今晚喝醉了。让你见笑了。白姬,有客人来了,这位盈盈姑娘来买‘欲望’。”
白姬把晕厥过去的离奴扔在草地上,开心地舞了过来,“啊哈,终于又有‘因果’了。”她醉眼惺忪地望着元曜,“盈盈姑娘,你有什么愿望?”
“小生不是盈盈姑娘!”元曜生气地道,他指着黄盈盈道:“这才是盈盈姑娘。”
白姬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睛时,金眸灼灼。她望着黄盈盈,“你,有什么愿望?”
黄盈盈道,“说起来,话有点儿长……”
“那,坐下来,慢慢说吧。”白姬示意黄盈盈坐下。
白姬、黄盈盈在回廊中坐下。
一阵夜风吹来,黄盈盈又以手帕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白姬望着黄盈盈的脸色,皱眉,“似乎,是沉疴呢,怕是……”
“老身明白。”黄盈盈接过白姬的话,“在你面前,老身也就不化虚形相见了。”她的话音刚落,容颜也发生了变化,乌发渐渐变得斑白,身形渐渐变得佝偻,光滑的皮肤渐渐生出皱纹,饱满的樱唇渐渐凹陷下去。转眼之间,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
元曜吓了一大跳。
白姬并不吃惊,她望着黄盈盈,“你,究竟有什么愿望?”
黄盈盈缓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某一年春天,在长安西郊的山岭里,有两只黄鼠狼相遇了。它们一见钟情,互生爱慕。这两只黄鼠狼,一只叫玉郎,一只叫盈盈。玉郎带了丰厚的聘礼上门,向盈盈小姐求亲。
盈盈虽然也喜欢玉郎,但是出于少女的矜持与娇纵,她提出了三个有些苛刻的条件。盈盈想考验玉郎对她的诚心,她的第一个条件是让玉郎去天山之巅采一朵优昙花。玉郎花了三年的时间,采来了。盈盈想考验玉郎对她的爱意,她的第二个条件是让玉郎去龙海之渊找十粒鸽卵大小的黑珍珠。玉郎花了三年的时间,找来了。盈盈想考验玉郎的勇气,她的第三个条件是让玉郎去阎浮图取鬼血石。阎浮屠位于长安南郊的一座峡谷中,这里是地狱道(3)与人间的交界处。地狱道中的恶鬼盘踞于此,行人、走兽、飞鸟一旦误入其中,没有人能够活着出来。阎浮屠附近方圆数里,荒无人烟,一片死寂。地狱道中的狱鬼的血落在地上,就化作了鬼血石。因为狱鬼们会彼此残杀,阎浮屠中乃至附近到处都是鬼血石。玉郎只要走到阎浮屠附近,就可以捡到鬼血石,并无太大的危险。关键,是他敢不敢去。这是盈盈对他的考验。玉郎去了,但是再也没有回来。
盈盈十分后悔,她一直喜欢玉郎,对他提出苛刻的条件,也只是为了让他们的爱情更加浪漫和坚贞。可是,没有想到,玉郎竟一去不复返。他是在阎浮屠中被恶鬼杀死了?还是他没有去阎浮屠,而远走高飞了?
盈盈一直在等待玉郎,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转眼过了一百多年,它已经白发苍苍,行将就木。它一直等待着玉郎来娶它,和它相守一生。但是,它一直没有出现。
白发老妪泪流满面,“玉郎临走前曾说,它一定会带着鬼血石回来娶奴家。我们约好了,此生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玉郎不回来,一定是已经殒命在阎浮屠了。”
“那么,你的愿望是……”白姬问道。
老妪流泪,“奴家身患沉疴,已经时日无多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当年的承诺。来世缥缈,不可追寻,奴家只想在今生再见玉郎一面。”
元曜忍不住道:“如果那位玉郎已经殒命在阎浮屠了,你怎么能见到它?”
“如果玉郎已死,奴家想与它的魂魄相见;如果玉郎的魂魄已经投胎转世,奴家想与他的转世相见。无论怎样,奴家也要与他再见一面,才能瞑目。”老妪坚定地道。
白姬道:“来世缥缈,不可追寻,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如果玉郎已经转世,它的来世未必记得你,未必记得那个承诺,它也有新的人生,你见到了又如何?”
老妪固执地道:“奴家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还是想见一面。这是奴家的愿望,临死前的愿望……咳咳咳……”
元曜觉得等了玉郎一辈子的盈盈很可怜,心生怜悯,“白姬,盈盈姑娘只是想见一面曾经的恋人,这个愿望并非恶念,你就帮她实现了吧。”
白姬的金眸中还有醉意,“离奴,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像轩之?”
“小生不是离奴!!白姬,你的酒还没醒吗?”元曜生气地道。
白姬揉了揉太阳穴,对黄盈盈道:“你先稍等,我去取一件东西,如果玉郎已经转世的话,它可以助你找到玉郎。”
“那太好了!咳咳,咳咳咳……”黄盈盈喜极而泣,因为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她又咳嗽了起来。
白姬大声对着昏死在草丛中的黑猫喊道:“轩之,跟我去楼上取东西。”
这条龙妖喝醉了酒,居然就不认得人了。元曜冷汗,“那个,白姬,小生在这里。”
白姬回过头,捧着元曜的脸看,“咦,怎么有两个轩之?”
元曜叹了一口气,“小生只有一个。”
白姬飘向二楼的仓库,元曜在旁边引路,怕她会飘错了地方。
第二章 仙草
二楼,仓库。
元曜举着烛火,白姬在木架旁走动,眼神四处逡巡。
在仓库中转了一圈,白姬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在经过通往不存在的三楼的木梯时,白姬恍然道:“啊,来世草在三楼。”
白姬向三楼飘去。元曜想跟她去,但是抬脚踏向楼梯时,却踏了一个空。元曜又抬脚试了几次,还是走不上去。楼梯明明就在那里,但他的脚怎么也踏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