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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食富足,夫妻恩爱,孩子孝顺聪明,如果没有薛蟠的病,简直十全十美了。
薛母有时想她可比姐姐王夫人幸福多了,不是她暗中说人闲话,贾府的二老爷明明是次子,占着长子的位子,端是一副他才是顶梁柱的样子。那人读得倒是四书五经,但总是别扭,还有那几房妾氏,自己这个姐姐当年比着一定要嫁给做官的,势大的贾府,而自己去入了行商的薛家。
这人哪不能只看眼前的好,以后的日子还长,指不定有什么变故。
“好了好了,这就来。”薛父拉着薛蟠的手,走到了正厅。
“这几日你在外面吃的油腻,我就让人做了个粥,也暖暖胃,不让它累着。”
晚食上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还有一道薛母说的特地让做的碧梗粥。
待三人一一入座之后,从后方的屏风那开始上菜,就像薛母说的那样,晚上的菜式倒不是很花里胡哨,而是以清淡的食物为主,这两天薛父一直在外面吃宴席,也要清清肠胃才好。
“老爷,这个碧梗粥你倒是可以多用一点,细泽柔腻,滋养脾胃,也能缓缓这两天外面的油水。”薛母亲自盛了一碗给薛父,白瓷莲花碗映衬着微绿色的稠粥,也有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稻香。
“蟠儿也是,这个可以多食一些,你不是喜欢吃食吗,这个可是从京城庄子上特异送来的。”薛母又给薛蟠添了一碗。
薛蟠却被京城庄子这四个字给引起了注意力,他有心想要多问一下,当下的局势,却也知道过多的事情父母不会和自己说,怕自己累到,而过深的事情,怕是他们也不知道。
正想着,薛蟠舀了一勺的碧梗粥送入了口中,这粥煮的浓稠,依稀还能看出它是碧梗米时,颗颗饱满,细长而微绿的原貌。可以说晚上一碗粥,比起那些大鱼大肉更符合肠胃的需求。
薛蟠吃着粥,不得不承认,曾经文人对于这种事物的赞叹,就像是袁枚说的那样,光是看得到汤水,而忽视了米,或者光是看到慢慢的米,而不见汤水的,都称不上是好粥。充其量也就能获得一个泡饭的称号。
只有像是面前的粥,将水和米的比列完美的融合,柔腻如一体,当用勺子舀起来,可以看到稠中带米的汤水,才算是粥了。
一顿饭用的舒心,一碗碧梗粥下肚,那点身上带的寒气也都消散了。
薛父想起了在京城的庄子,即便是富贵人家也不能轻易的食用像这样的碧米。“庄子上的人来送年货时,有没有说点京城的事情。贾府那里有没有新鲜事,你姐姐那里还是让珠哥儿在读书?”
薛母听到这个问题,倒是想起了庄子上的人说的王夫人现在就指着贾珠能够考一个好的功名。她的姐姐养的儿子比蟠儿大个一两岁,据说很是听话,他出生的时候薛母倒是见过一面,看上去是个安静的小儿。只是后来生了薛蟠,而薛蟠又有了这样奇怪的毛病,薛母就没有再去京城了。
一方面贾府自从贾代善贾公过世了之后,就有点奇怪的变化,下人们闲言碎语对薛蟠也不好。另一方面,薛蟠的病也是要静养,不可能舟车劳顿。
“还是老样子吧,让珠哥儿认真用功,我估摸着想要有个堂堂正正的功名傍生,而不是像她贾二爷那样只能捐一个官做。只是,老太太偏爱二房,现在据说是他们住在荣禧堂里。”薛母倒不是多注重规矩,而是想着贾家一面说着要守规矩,另一面又有外人看不懂的地方,倒是无端惹人闲话。不过毕竟一个在京城,一个在金陵,两家也过不到一起去。
薛父听着贾珠一味用功学习的话,用手摸了摸薛蟠的脑袋,“蟠儿倒是不必如此,还早呢,不急可以慢慢来。”薛父觉得薛蟠在课业上的聪明要是能分给他的身体一半就好了。
薛蟠没有抗拒薛父的揉脑袋行为,反而觉得父亲手掌的温度,似乎换缓解了他的头痛。
一家人稍微聊了会天,夜色渐浓,薛蟠也辞别父母,回到了自己的别院里。
薛蟠取出了那本专门记录的食物谱,记下了今晚的碧梗粥。突地他想起了刚刚忽视的一件事,碧粳米不就是以前谢墉在《食味杂咏》中提到过的清代贡米,只有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赫才能使用的东西。
这种米是京米的一种,并且是其中的上品,在玉田县内种植,以米粒细长而微带绿色闻名。而那些短而大的,泛白非绿的则是下品了,只是一些仿冒的玉田米。
想着齿颊留香的碧梗粥,才想起那种碧梗米特有的香味他前世也尝过一次,别看那时候国之不国,但是皇廷还是吃着普通人连香味都没有闻过的东西。
薛蟠在那幅碧梗粥边上落下了一首诗,“京畿嘉谷万邦崇,玉种先宜首善丰。近纳神仓供玉食,全收地宝冠田功。泉溲色发兰苕绿,饭熟香起莲瓣红。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
足以证明它的美味可让神仙动容,只是当他写下了那个‘不语下方同’时,这却让他猛地一惊,原来如此,原来薛府已经是潜藏暗流了吗?
“当归。”薛蟠把消息最为灵通的当归叫了进来,“你前几天说那个被斩的粮商是因为耽误救灾的事情而问罪的。”
当归看着薛蟠严肃的表情,难道主子是猜到了什么隐情,这么晚了还是休息的好,不要再费脑子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当归也怕主子累到,只是这话他不能说。“是的,说是耽误了黄河那边的事情。”
“太子今年是不是视察过漕运。”薛蟠突然想起了什么,恐怕这次真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没有听过太子爷来过江南,可能去过黄河那里吧。”当归也不能肯定,他一个升斗小民哪会关注太子爷干了点什么,特别是这事情还不是发生在江南的时候。
薛蟠搁下手中的笔,果然是为了太子遮掩吧。江南的漕运其实一直掌控在皇上的手中,要说那个粮商误了事情,只怕真的出事的地方是黄河的漕运,而不是江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漕运之间的弯弯绕绕不是一个地方的关系,而牵扯到几个水道之间。
薛蟠又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这幅碧梗粥图,只怕作为皇商之重的薛家是如何也逃不开漕运的那些事的,或者说薛家注定避不开朝政变动带来的冲击,然而没有人在朝为官,有自己的一方势力,新皇真的会容忍四王八公保持这样的势力吗?就算新皇允许,在这之前几个皇子间的较量,他们也躲不过去,或者那些新的利益集团也不会让四大家族长红。
消息不通,身体不佳,盛极必衰,薛蟠的脑子中反反复复闪过这些词语,忽的一阵气流冲向了脑部,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薛蟠紧紧咬了咬嘴唇,当归当下发现了主子的脸色猛地变得煞白,他连忙向外喊人,“快点和老爷、夫人禀报,主子又头疼了!”
就听见外守着的人连忙出去传禀的脚步声。而当归连忙拿出了应急的药丸,想给薛蟠服用,薛蟠颤抖着接着那颗药,艰难地吞了下去,只是药丸似乎没有任何作用,滚大的汗珠从薛蟠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不多时他的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
当归和荆芥扶着薛蟠躺倒了床上,就听见门外薛父与薛母匆忙的脚步声,他们推门而进,连外套也没有来得及穿。
“蟠儿——!”薛蟠依稀听见了父母的惊叫声,晕了过去。
☆、第4章 鬼魅魍魉去
薛蟠陷入了一阵半是清醒半是混沌的状态里,他能够感觉到身边在哭泣的薛母,还有焦急的薛父催促着大夫的声音,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难道就是这样了吗,短暂的一生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与此同时,在华山之巅一个穿着暗纹竹绣的道士向江南方向望去,他的脸色极度变化,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当他抬头望天,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乱得好!乱得好啊!”
而薛府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反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压抑之中,距离薛蟠昏迷已经三天了,凡是来过的大夫无不摇头,在薛蟠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病因,却是诡异的丧失了生机,仿佛阎王批命不得在阳间停留的样子。
“王大夫真的没有法子了吗?您祖上可是宫里出来的啊。”薛父在别院门口拉住了王大夫的手,这位的祖上为前朝做过御医,知道的人不多,薛父恰好是其中之一。
王大夫摸了摸长须,只能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他也于心不忍,薛蟠的病他也照看了很久了,自是知道薛蟠是聪明的好孩子,天妒英才莫不如此。王大夫回握了一下薛父的手,拍了拍,“我给你透个底,这叫做阎王收,以前我的祖父在宫里见过一本古书里面,也有这样的病症,没有任何的原因,就是丧失生机,那是因为魂不附体,薛老爷,你……”后半句准备后事,却是看着薛父短短几日间苍老的容颜,怎么也说不说来了。
这时,黄芪从正院的道上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门口来了一僧一道说是给大爷来看病的。”
说话间,就看到一个坡脚道人和一个光头和尚进来,跟在了他的身后,原是薛母已经让人进来了。
对于鬼神之事,薛父只能说是敬而远之,但是在小儿生死关头,却是不愿放弃任何的一丝希望。
“两位居士,赶快这边请。”薛父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们带入薛蟠的归去院。待走进一看,薛父发现这两位还真是不拘小节,衣衫褴褛,也大概为了验证金满床;银满床;为何转眼乞丐人皆谤的道理。
一僧一道朝着薛父点点头,也没有什么虚礼,就快步进入了薛蟠的别院,王大夫见状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又回到了房间。
“老爷,两位居士,你们来了,快看看蟠儿吧,他的脸色已经……”薛母说话间已经又哭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富家太太的样子,只是一个关心儿子的母亲。只见薛蟠的脸色已经呈现出灰白的状态,而他的额头上还不断地冒着虚汗。
一僧一道看着薛蟠的症状,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还是坡脚道人先拿出了一支香,就着边上的蜡烛点着了香,顿时一股幽香弥散开来,“让人取一个小香炉来,把香放在小哥的边上。”
薛父他们都惊讶地发现,薛蟠的脸色似乎有了一点回转,眉间的皱痕似乎变少些许,着效果真是万万出乎意料的。“道长,你是不是有办法?”薛父连忙询问道人生怕他说一个不字。
然而,在薛父与薛母期盼的眼神中,道人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神色。和尚在边上说,“我们还是先出去说吧。”
床上的薛蟠对于外界的感知越来越弱,他陷入了一场古怪的梦境,似乎走在了一个充满了刺鼻的鲜血味道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的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向前走。薛蟠知道这是一个梦,或者是灵魂来到了所谓的地府。他拼命地想要回头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能好感受的亲情之爱,薛蟠不舍得让薛父与薛母难过,他知道他们的爱有多重,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了,他害怕这会是父母不能承受的痛。必须回去,薛蟠再次提起了脚步,却有千金重担一般,怎么也无法向来处前行半分。
在反反复复的尝试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拉力,似乎要把他扯破了。此时,一阵幽香飘了过来,似乎让他的神智更清明了,也减缓了那种痛苦。薛蟠没有停歇,继续尝试着向回走。
“我们来迟了。”来到门外后,和尚却是万般无奈的说了这句话。
薛父才升起的希望一下子又被粉碎了,他努力控制住颤抖着双手,扶住了身体一下子软下来的昏倒的薛母。“大师的意思已经没有救了吗?刚刚明明已经好转了不少。”薛父不相信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他的儿子怎么可能就是这个结局。
和尚看了看远处的小厮和下人,薛父马上让人扶薛母进屋,请王大夫为她诊下脉,而此处在一片空地上只留下他与一僧一道。
“令郎本非天之骄子,实则是浑噩一生,可是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道人似乎十分不解的摇着头,他指了指星空。
“苍龙出海,孤星降世,紫薇星乱,天机已改。今日之前,我们也没有发现会是这样的格局,令郎的生死大劫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化解的了,本来我们以为只要规劝令郎远离红尘,就可以免去一场变故,却不成想到更大的变故已经发生。”
薛父听不太懂其中的玄机,他却是知道了眼前这两位化解不了这个事实。就像是最后的希望被打破了那样,薛父忽的沉默了下来,眼中最后的光亮熄灭了。
道人拿出了另两支香,“这里还有两支香,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点燃,之后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