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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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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保低声开口,不及与朱棣照面,只管吩咐摇橹之人。“焱,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带王爷王妃先走。”足下在船舷一掂,人已迎上雨势飞身掠起,半空中平手一划,玄青铁扇如电光一凛,直奔敖笑风所在。
  他微带了嘶哑的话音低掠散在风里,被雨声覆盖。然焱依然听到了不容置喙的坚决,明白他是做了计量的,与其大家都走不了,不如牺牲某些人。而这个人,显然是把自己归类在某些人中了。焱唇边掠起冷冷的笑。她是狼师的杀手,向来也是生死不顾的主,何时开始,连王爷身边的人也开始抢饭碗了?她可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带王爷先走,也得先问问王爷可不可以?三保总管,有时候真的木讷得让人头疼。
  敖笑风倒似没料到对方会反守为攻,眼见半空一道青光微弧,如一柄极锋利的薄刃削向自己,脚步往后撤下,侧身闪避。锦衣卫金剑不曾出鞘,但以剑身避走扇锋,刺啦啦撞出一串火花来!敖笑风知三保不会一击即退,乃将握剑的手腕反向勾缠,紧紧扣住三保腕臂避其发力。他本不欲与三保冲突,但知他认定了一战,必全力以赴。也只能先制止住他身手再行劝说。
  金剑与铁扇勾缠在一处,两人双臂相扣四目相对。敖笑风见三保面如冷霜目光精粹狠绝,端的一副拼命架势。亦觉他虽招式凌厉但略有虚浮,不似以往无懈可击。三保双手臂腕被缠住,一脚横扫攻向敖笑风下盘。敖笑风不得已脚步幻变十六式,右腿绕至后方亦反向勾缠,将三保左腿牢牢压下。
  那人眼中爆出火花,气恼之极,狠狠望住敖笑风。手脚皆发不出力,狠力试了几次都未撤开。锦衣卫千户一时心情又好,那惯常痞笑大咧咧浮现。“三保少安毋躁啦,旁人看了都当我俩拿肉麻当有趣,传出去多不好啊。”敖笑风天性如此,天塌下来仍然能保持痞子样嬉笑怒骂,说出的话又没几句正经,惹得三保更恼火。千户大人看他眼中怒火盛极,那眼眸更是晶莹以透,嘻嘻一笑。“好好好,我放开你。不过你要答应好好听我说话,成不成?”
  三保只觉得浑身冰冷至极,尚未处理妥善的伤口拉扯间又生生撕裂,流出的血仿佛都是冷的。几乎架不住那生撕拉扯痛入骨髓的感觉,昏昏沉沉泛到头顶,便觉太阳穴热辣辣似要烧起,而四肢冰冷酸痛行将麻痹失去知觉。此时敖笑风那痞笑极为刺眼,嘶哑的声音几乎从齿缝间挤出。“快放手!”
  敖笑风要务在身也不便太耽搁时间,痞笑着松了手脚旋身退开三步。三保并未立时反攻,左肩臂与侧腰已近麻痹,连带左手有些不能抑制的颤抖,几乎施不上力。握住铁扇的右手牢牢收紧,极力撑住忍住,借机调整内息只怕接下来仍有一场不可免的苦战。“千户大人要说什么?”
  锦衣卫千户敛起痞笑端起正经神色,防御的架势慢慢放低,双手自然垂落跨上一步。“我想请三保信我,让我带燕王殿下回宫。皇上已在殿上下旨,任何人不得伤害燕王殿下性命。皇命大如天,顽抗只会让情形更糟糕,三保你懂不懂?”
  三保冷笑,勾起一边唇角,似带嘲讽。“我自然不懂那些做作之态。敖笑风,你口口声声说皇上不会伤害燕王性命,那么我问你,李景隆麾下先锋平安是不是奉的皇命?他给的口谕是杀无赦。你不必再多说,若再阻拦,我也惟有奉陪到底。燕王殿下却是万万不会再返皇城。”
  敖笑风倒没料到竟有人假传皇帝口谕违抗圣旨行事,然他亦不是傻瓜,转瞬便想到了个中缘由。但听三保复又笑说道:“三保就此别过。敖兄是锦衣卫,本领通天,但掌舵之技该是不怎么好吧?”敖笑风闻言一怔,初反应过来三保说的是何意,正见得那浑身湿透的男子一记纵身翻跃,竟从渔船顶棚上翻过,铁扇铺展划出一道弧形水珠,直取另一船头上摇橹的船夫!
  那船夫倒是木讷,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只管垂首划船,面对三保掠飞而来的身影毫无惊惧之意。“喂!”敖笑风反应迅敏,觉察三保欲谋摇橹划桨之人,足下一点亦跟着飞身腾起。锦衣卫配剑哗然出鞘,剑气奔如脱兔,又迅雷不及掩耳,意在拦截三保去势汹汹的一击。
  然,只在这时,情况却陡然而变!
  敖笑风剑气腾如奔雷,剑身随即跟到,堪堪挡住三保贯天劈下的扇锋。他本欲故技重施缠住三保手脚,却没想到扇锋与金剑交错之时,那本来正专心摇橹的船夫倏地抬起头来,迎着三保飞扑过来的身影咧嘴无声一笑!
  夜色黯黑,风雨交加,几乎无人看到他如何出的手,也无人料到他会出手。轰然一声闷响!那本在摇橹的手自船桨底下翩若惊龙,逶迤而动,以极其迤逦委婉之势,又是惊雷破空之势发出了出其不意的一掌!
  三保正与敖笑风剑锋纠缠,何曾想到这船夫竟会偷袭。即使预见,身上伤口撕扯得彻底,与一个敖笑风缠斗已显吃力,长时间拖战本于己不利,计划将船夫除去即便敖笑风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追上。岂料那一直隐在暗中的船夫看准时机全力一击,便是敖笑风也毫无防备!剑锋抵御的力量蓦地消弭不见,敖笑风剑势尚不及收,眼睁睁看着三保跃在半空的身影似受到突然的阻力而顿住,白衣湿濡的身躯以一个异样的角度一折,便朝船后跌飞出去!
  “三保!”敖笑风一惊,脚尖在船篷上一转一撤,随即飞身扑上,欲抓住向后跌去的人手臂。然白衣人影只是无声掠去,哗然一声响,便落入了水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方船上也有一条身影飞身朝水中扑下,哗啦一声破开水面,溅起一阵水花。
  敖笑风站在船头,不可置信转身面向那摇橹之人。那人斗笠下仰起的脸瘦削,稀疏一把短须上淌满雨水,竟是秦淮河畔花船老板娘沈千三船上的龟奴。龟奴直直看着敖笑风惊怒神情,咧嘴无声而笑。“千户大人别来无恙,今日这船可是千三娘特意为您备下的。千三娘她不放心,也一起来了。”
  渔船船篷内布帘掀起,顶出一把暗玫色素面描金伞。伞面撑开,一袭翡蓝纤红的长裙如水波漾开。那女子自有一副铅华精炼的容貌,此时仍是花船上那般半阖眼眸微笑模样,却浑身透出致命的冷冽如霜。
  “敖千户,马三保说的却是不错,奉锦衣卫都指挥使严大人令,若遇燕王等人,就地格杀。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某啖谢谢亲们的支持!鞠躬!于是JUDY表示他还要再等一章,他说他喜欢在毫无旁人的条件下将豆腐进行到底~~


☆、(八)

  暗红色的血浓厚如浆,腥臭冲鼻,如逶迤而行的蛇迹,梭梭漫延。一寸一寸,无休无止。慌不择路地奔逃,年幼的孩童双手扣在妇人颈背上,惊恐地瞪视身后围截上来的壮汉们。他们手中的刀雪亮,晃成耀目欲盲的一道道白光,在眼中心中扩散,遮蔽了所有可视之物。他们沧狂狞笑,一步一步逼近,刺耳的笑声显示出早已无力的妇人挣扎凌乱的脚步徒劳无功。
  妇人被重重绊倒在地,连带孩童被冲出的力甩出三步以外,头重重磕在碎石上,血流下来,模糊了视线。恍惚见妇人吃力徒劳地爬着,声嘶力竭地朝他喊,快跑,跑!要自由地,活下去——后面的话语蓦地变成凄厉惨叫,赭红色的液体在半空中飚出凌厉弧线,溅染在树干上,泼洒成一幅狰狞的画面。
  自由地,活下去。来不及悲痛,来不及绝望。可命运张狂着峥嵘的面孔狞笑逼来,要怎么才能自由地,活下去?
  一间昏黑的小屋,两盏油灯摇曳出眩晕的光影,映得视线上方那两张脸模糊不清。他们瓮声瓮气地交谈,时而窃窃细笑。手脚俱被绑住,整个身体薄如绢纸绷成一个大字形被缚在一张窄床上。眩晕的火光里映出一把勾尾小刀,被那人捏着兰花指握在手中,来回端详。薄如蝉翼的刀刃在火光中忽闪,光影朦胧而又清晰,心底里被毁灭的恐惧如焚身烈火,一寸寸焚烧出来,把活生生的血肉烤灼得焦黑不辨,破碎淋漓。
  突如其来的剧痛。身体猛然弹起,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昏迷过去时脑海里满溢的都是绝望,身体放松到最无碍的程度,慢慢下沉,沉入暗不见光的无尽深渊。不要再醒过来,多好。就这么死去,何尝不是一种自由。
  如果没有遇见他,那时候的自己,可还会循着生的念想这么一路走来?他教他挽弓御马,教他习读兵书。他就像是他漂浮在茫茫天地间抓到的唯一的依靠,抓住了,再也不肯放手。
  河水冰冷侵浸上来,将他整个人卷没。记忆深处长年掩埋的心魔张牙舞爪挣脱出来,走马灯一样在混沌的思绪里闪现。如同在心里放了一把燎原之火,熊熊燃烧起来。然而身躯却是冰冷无力,如生生困在冰火两重天,炼狱般撕磨。他记着还有未完的事,他想睁开眼求生,但麻木的四肢却不听使唤,整个人如被无形的绳索束缚,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自己不停地往下坠入。
  依稀又看到那人的面目,不怒自威,眸光精盛,不管面对什么困境都是一副似笑非笑模样。对着别人的时候,眼眸中永远是七分礼待三分探究。可那时对着方十七岁的自己,却又多了几分难掩的柔和。如渊潭古波,一往而深,仿佛要将自己整个灵魂都吸引进去。他给过他生的希望,那个自由地活下去的希望。
  裹在冷水中下沉的身躯被一双充满力量的手臂挽住,仿佛葳蕤滋长的藤蔓,紧紧缠住他腰肢,将他整个人缠得快透不过气。
  朱棣紧紧抱住怀里的人,那一瞬间,心中满溢感激之情。感谢上苍,终于让他寻着他。方才入水时,四周一片寂黑,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是循着三保落水之处潜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直到不辨方向,那一刻心里的恐惧如一只潜生多年的猛兽,突如其来地胀大,生生将他心都撑破撕咬践踏。多年征战早练就了任何情况都能淡稳如清风一阵吹拂而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在触不到他时怕到四肢都麻木。
  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在淌水,发梢唇角衣衫皆湿淋淋不堪狼狈。朱棣单腿跪在船板上,怀里尤紧紧抱着那人不肯松手。他平素泛出灵透的眼眸紧闭,看不清脸色,但觉他全身冰冷不带一丝一毫温度。方才听仪华说他受伤,朱棣已心下着紧,更何况眼下毫无防备受了对方一掌,又落河拖延了这么些工夫。三保并不善水,若刚才没有救到他——后怕如游弋的蛇,欲从血脉中破壁而出,噬得他从心肺到四肢,一阵麻刺之痛。
  十几年了,他跟在他身边,日日夜夜。只要一个转身就能看到他,带淡淡笑容,眼神里流淌着清澈的泉。他衣袂飘逸,仿佛风过就能吹出一阵清爽暗香。再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叫人百看不厌,也不会再有人能像他这样待他。自他二十一岁就藩北平,这世上自有人敬他有人怕他有人奉迎他,有人明着巴结暗地里算计利用他,形形□过眼太多。唯独三保,不因为他是王爷而敬他,不因为他是主人而怕他,不因为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而奉迎他,更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加害算计他。
  三保呵。若论私欲,可这世上,又何曾有他想要的东西?每每他封赏或有恩赐,那人便连微笑也淡了,连眼角也未到的笑意暗昭了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他真正想要的,朱棣不曾了解。他与他的心,远不及这身体的距离来得近。
  朱棣经络分明手掌一寸寸抚过他淌水的面容,时光在手指尖流淌,与那些旧记忆翩然轻擦。记忆里,三保的脸从来线条柔润不带棱角,唯独那双像野兽一般倔强的眼睛,叫人印象深刻。就藩北平后第一年回京朝贺,京城行宫里偶遇的那一眼,只是叫朱棣伸手指了那个孩子让人留下他随侍燕王府,并没有因此而给那个孩子带来燕王府主人更多的关注。后来有一夜朱棣晚归,正好看到那孩子在府上长明灯下专心致志翻读半卷残破的孙子兵法,一时感于他用心之苦,派人赐了自己读过的那本孙子兵法与他。再后来,他与他之间毫无交集,少年封王的朱棣甚至根本不记得他。
  直到在剿灭元朝余孽的战役中,有一名叫做马三保的家奴夜探敌营获得对方内部党争分裂的情报,并献计派人谈判以求不费一兵一卒劝降敌兵。朱棣纳谏成功劝降对方党族的一支,并以降兵打头阵全歼另外两支敌兵。此战成就燕王善战美名,并为燕王战绩添得无上光荣的一笔。后朱棣召见献计之人,才知道原来这个马三保竟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他立下战功却不似一般人那样得意自满,反而眼眉恭顺谦逊礼让,亦毫无做作之态。异族人茶褐色的眼眸中一片坦荡,俱非功名利禄能收买之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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