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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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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保唇色亦是煞白,眼眸甚至染了几许灰败之色。“三保,想请铁大人帮个忙。请铁大人差人找大夫时,帮我抓两剂麻沸散。我怕痛,又不想让人笑话,万不得已时也好用得上。”
  眼前此人眼眸映着晶亮水色,听闻他此言便深深望住了他似有思虑。然一晃眼唇边又溢出粲然笑意来,仿佛方才那试探的一眼不过是错觉。“这个自然,三保就放心吧。”
  苍白的唇角微微一晒,三保扯出些许笑意,仿佛是忍痛难当。“有劳铁大人。还请铁大人为三保密藏此事,三保不想让王爷知道,更不想让王爷忧心。”
  铁铉点点头,替他掖了掖被角。临出门时背对着三保,嘴角微晒,轻轻摇了摇头。
  约摸一个时辰后铁铉随身的侍读带了一位白发苍然的老者来,老者衣衫陈破不修边幅,乱发胡须都混在一块,脸面上只剩了一双乌溜的眼珠。他背着一只破旧的藤筐,里面随意扔了些造型奇特的小刀用具,混在药草堆里,只像是田边耕作的农夫却没有医者的做派。侍读带了老者过来见过朱棣几人,那老者略只是目光曳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们来个人扶着患者,先去把手净一净。”
  说毕直直转身,让铁铉带着直接到三保住处。
  朱棣与敖笑风对视一眼旋即把目光调转开,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别转头。敖笑风天性洒沓不会纠结于朱棣身份,然心里深知三保对朱棣的情义却不是相处时日尚短的自己可以跻身取代的。颇有些黯然地抱剑在胸,背对朱棣说一句:“王爷别忘了,等三保伤势好转后,随在下回皇城。”说毕转过屋檐廊角,立在三保屋外等候。
  铁铉带了医者进门,在医者弯腰把藤筐放下时顺手往三保怀里塞了一个巴掌大的纸包。三保立时会意乃是自己托铁铉拿的麻沸散,随即手腕一翻轻轻压入腰带内。朱棣进门时,医者正掀开了三保左胸处衣衫,拿一只手在那创口旁边按来按去。显然是被他按得极痛,三保顷刻间额上已渗满冷汗。牢牢扣住被角的手经络浮现,下唇被咬至煞白才勉强压住了即将出口的痛吟。
  带刺的蝇珠深嵌在皮肉内,需重重按压上去方能摸到左肩窝内有一个鼓起的小包。创口受铁珠锈蚀感染无法妥善处理,创口周边已开始溃烂。老者按了一阵,似乎对体内之物有了大概的估算,依旧一言不发转身在藤筐里翻找。稀里哗啦一阵翻动,伸手举了一支奇特的铁笔出来。
  说是铁笔,握手处是木质的手柄,上面嵌一个凸起的分枝,握在手中像丫形的弹弓。木柄以下是一支形似毛笔的铁杆,铁杆尾端熔出一粒小小圆珠,底部扁平侧面刻有八条浅浅凹槽。
  朱棣料想此人可能早年从军旅做过军医,却见他拿出的用具根本见所未见,也不知有何用处。正轻轻敛了敛眉,铁铉已轻笑向老者请教了。“胡大夫请恕铁铉见闻寡漏,此笔模样怪诞有趣,且不知有何用处?”老者凝他一眼也不答话,自将那器具举到两人面前,单手握住分叉的手柄用力一紧。只见笔端唰地弹出八根半寸来长弯月形的爪子来,正好哒哒哒扣入底部圆珠侧面的八条凹槽内,其形贴切吻合。
  “我要把这支铁藜插入伤口,底部圆珠乃慈石做成,用以吸附火铳铁弹。另有八爪扣住铁弹奋力以出。痛是痛了一点,也会对伤口有些微重复损伤,但抓除个把铁弹问题却不大。小兄弟,你只有忍一忍了。”老者边说着边吩咐侍读小厮点了一盏油灯,将那铁笔自尾端到手柄处细细炙烤后搁在一旁冷却、拭净。又从背筐里取出十来只小瓷瓶,在床边矮几上一溜儿排开,连带一条长长的白纱绞巾也一并摆在几上。
  几句话听得朱棣直皱眉头,原本铁弹嵌在体内已够痛了,此时伤口发溃还要将笔杆子粗细一支铁藜插入直至触碰到铁弹,何况那八爪相扣更是深深刺入血肉中,必是锥心蚀骨之痛楚。然眼下也无旁的法子,休说能找到这样一位懂肌内复创的医者已是不易,更何况铁铉即日就要前往鲁地,拖延下去只会让三保一身伤更难以治愈。当下也不再犹豫,衣袍一撩侧身坐到床边,将三保扶住半靠在怀里,双臂交叠抱住三保,向老者点头道:“劳烦胡大夫,请动手吧。”
  老者面容凌乱毫无表情,听朱棣说话伸手擒起那支模样怪异的铁藜,一手按住了创口周边,铁笔尾端轻轻靠近,比了比伤口大小。他抬头望住三保眼睛,口气平直言辞简练。“吸气,屏息。不要动。”说毕出手奇快狠准,手掌中握住木柄将整枝铁藜往前一送,手指并下两支分叉的木柄已紧紧靠在一起。
  三保方依他言语吸气屏息尚未做好准备,左肩一阵剧痛洞穿肩膀直透胛骨。整个身子猛地绷紧,口唇微启粗喘不止竟是强行忍住了痛呼。朱棣警觉他身体力度的变化牢牢压制住他手臂腰身,右手施力按在他握成拳状的手背上用力攥住,与他十指相扣,感觉他肢体温热急速褪去,一瞬间指掌冰凉。知他痛到了极处,朱棣也不敢懈怠紧紧盯住医者动作,只望这折磨快些结束便好。
  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必是他忍得极为辛苦。朱棣将脸贴在他被冷汗浸透的侧脸,试以自己体温使他舒服一些,吹在耳边的轻声话语裹着潮气。“痛的话喊出来,别忍着。”极痛自肩窝处漫延开来,一阵阵如冰冷潮水涌向四肢,三保几乎觉得意识都快被生生逼退,朱棣轻声耳语仿佛隔开遥远的距离。被朱棣握住的手指却只是无力地挣了一下,从齿缝间泄出几不可闻两个字。“没事。”
  铁铉守在边上,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三保擦拭面上冷汗,见胡大夫一笔插入后既无后续,不由蹙眉。“胡大夫,是不是这铁弹很难取?”
  医者不语,只牢牢盯住伤口里那支铁藜,专心致志尝试转动木柄,且在那支分叉上轻旋拨动着什么。“这颗珠子非规则圆珠,需调整八爪长度保证抓附力,否则很难一次性抓出。老夫还没碰到过有病人能受得住拿这支铁藜捅两次的。”言语间已将分叉转了半圈,但见他手掌又是一紧,攥住了铁笔木柄已扬手往外一拔!伴着三保再也压抑不住一声闷哼。“啊!”
  穿透性的伤口处血肉不辨,殷红浓烈血浆喷薄涌出,顺着白皙的胸膛瞬间已汇聚流下,映在雪色的肤质上尤为怵目。医者熟练地将矮几上瓷瓶一一捻起,倾洒搁放换瓶做得行云流水。顷刻间十来只小瓶的药粉已被洒了均匀,老者不及净手先将纱巾一圈一圈绑住创口。
  搁在矮几上取出的蝇珠沾满了血肉碎屑,看着极恶心。铁铉吩咐小厮收拾干净,待老者处理完毕,又亲陪着听老者交代十来只小药瓶的伤药如何更换。小厮端着托盘收拾了一干杂物跟着出门去了。
  屋内一时又清静下来。直到铁铉陪着胡大夫出门,朱棣还将三保抱在怀内,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三保迷迷澄澄只好靠着他闭目养神。不知过得多久,听朱棣略带喑哑的声音如风拂在耳边道:“三保,你还好吗?”
  怀中人胡乱点了点头,头颅微微往后仰了一下,似要找个舒服的姿势。朱棣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握住三保手背十指相扣的手松了一松,才觉自己也是满手心的汗渍。“本王让你受苦了。若不是为了仪华,也不至累你若此。”
  茶烟潋滟的眼眸仍旧轻轻闭合,苍白的唇角却漾出了笑意。三保认识的王爷素来是这样的人啊,只是几句言语也够别人甘愿生死不顾追随于他。“王妃是王爷您的发妻,让王妃受伤害等于让王爷受伤害,三保保护王妃是分内的事,王爷不需挂怀。”
  只一句话又是清清楚楚与他界限分明,他是主他是奴,为他所做的事不过尽身为奴婢的本分。朱棣听在耳中又不知该是如何心情,拧眉无声而叹,心底泛起些许怒意。到底他要怎么做,他才能不这么敏锐才能如少时那般对他倾心相顾会心而笑?如今三保倒是像个手执狂刀的屠夫,把他对他的情意,就这么手起刀落断成烟尘。
  指节颀长如竹,轻轻拂在三保修瘦脸庞上。燕王朱棣自年少时起就知道人心乃是欲//望饕餮,不死不足,因此对任何物事都保持清醒明绝之心,绝不让一时欲念成为心之大患。然对怀中的这个人,却忽然觉得即便倾一生之力,亦只想要就这么拥抱住他。任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亦只想要这么与他一起老去。只是他的心念,他,可曾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亲爱的们都为朱棣和三保担心是否能顺利离开,因为前面一连串的打斗再来的话看着都会很累,所以很快三保就会搞掂笑风然后跟JUDY一起离开啦,当然铁铉也帮了一把忙呢。其实这两章安心看感情和微豆腐就好啦,某啖最喜欢写豆腐花,还算可口么?


☆、(十二)

  陈年宅第屋梁寂黯,中庭天井内投下一方月色,将墙角几株竹影萧萧洒在青石砖上。竹下石桌石凳铿然,有一人披月而坐独自邀影对饮。他单手举一只酒坛,就着坛口仰面倾倒,酒水醇冽自口角涌出,流入衣襟浸湿胸膛上一片衣衫。随手把空了的酒坛一把甩开,敖笑风拧眉拿起桌上锦衣卫随身的金剑,拔出半截剑身细细凝看。半晌,又略带颓然地一记送入鞘中。
  白日里铁铉带了医者来给三保医治时,他抱剑守在门外,不过是想确认三保安好。后来铁铉带着医者出去了,留燕王和三保在房内。知道三保无恙亦欲离去,敖笑风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门没关紧开了一格缝隙,但见朱棣抱拥住三保坐在床边,埋首于三保右肩与他侧面相贴,那种亲昵之状仿佛倒像对待钟爱的情人。而三保微仰着头颅靠在他怀内,两人轻声耳语说着什么。
  当时微一嘲晒摇头离开,然心底对朱棣的羡慕却不是没有。只是身为锦衣卫本就该谨慎把感情当作工具来用,自己又如何能对三保倾心以许?逞论如朱棣这般毫不遮掩理直气壮地爱他守他。人生便是如此两难,肩上扛的责任与忠于自己的欲念岂可得兼?
  “千户大人为何垂头丧气?”
  月下有人影走近,脚步无声话音如月色一般清雅。敖笑风一敛失落抬起一边眉毛凝视来人,唇边惯常的痞笑换脸一般挂起。“伤还没好就急着来找我,三保想我了?”
  三保嘴角一折无声而笑,几步走到敖笑风面前。衣衫已换过,浅淡荷色素雅清新更衬得眼前人身姿卓逸犹如修竹枝节分明,面容隽秀恍如月色溶溶。单就看着此人也觉说不出的通透舒服。三保右手提一只宽口圆体的酒坛,轻轻搁在敖笑风面前桌上,躬身在对面石凳上坐下。“王爷告诉我,你把严进派出的人算计了,是因为想亲自和皇上确认是否真有旨意诛杀王爷吗?”
  敖笑风淡淡一笑,伸手抚上酒坛边沿,却意外地那人没有收手,指掌被轻轻拢住。锦衣卫又是一笑。“不是请我喝酒么?怎么舍不得放手?”三保眼眸中溶进月色,如水波轻漾。这才轻轻抽开手,任敖笑风举起酒坛仰面又饮。直到酒坛空了,敖笑风才甩开手正面又凝视三保。“我只是不愿有人趁机挑拨是非,让皇上和诸位王爷做冤家。”
  三保也笑,眼眉略弯目光似有狡然。“可是又有谁大胆到假传圣旨?难道不怕皇上怪责?其实敖兄你自己也不相信皇上没有剪除诸王势力的想法吧?”
  得此一问,敖笑风微有一怔。其实三保的疑问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身为只为君上效命的锦衣卫,他亦无别的选择。正因为如此,他才想先带返燕王。最终的决定,自然是由君上自己来做。而自己拂逆龙鳞但愿求得皇上网开一面保全燕王博取宽仁之名。
  愣怔间听三保继续轻声言语。“三保知道敖兄自然是想为皇上和王爷解开此结,奈何这个结乃是一个死结,根本无人能解。皇上得仁善之名,做不来亲自下旨处死王爷的强硬姿态,所以臣下只能为主上担待恶名,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假传圣旨一见王爷行踪格杀勿论。回头再当众向皇上请罪揽下所有罪行,皇上顺势而下罚个一二也就过去了。但于王爷来说,此去京城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原谅三保辜负敖兄一片苦心,三保和王爷离开以后,但求敖兄一切都好。”
  眼前人面带腼涩轻笑,眼眸亮如星辰,轻言软语仿佛对他诉说款款情话。然绵软之语却仿如尖刀利刃,披沥血染的事实真相。最后他说,会和朱棣一起离开。然后他长身站立起来,俯首投下视线与敖笑风眼神相交。“请敖兄保重。”
  敖笑风反应迅敏立时也起身两步贴近三保身侧,当即一手拖住三保手腕。“等一下三保,燕王殿下违令离开应天,这一去局面就再也无可挽回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翩然美好的身姿缓缓转过来,嘴角噙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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