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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远-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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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哲微翘的嘴角带着讥讽勾出了笑容,这算什么,袁朗,小生不陪你玩儿了。

阿瑟无语的看着吴哲抱着脱下的防毒面具堂而皇之的从车床背后走出来,对着扑一下打到自己身上的空包弹冒出的烟儿耸了耸肩。

石丽海哭笑不得的也摘下啦防毒面具。
吴哲客气的笑着说:“兄弟,幸苦了,回去?”
“呃,”石丽海拍了拍吴哲的肩膀问,“看穿了?”
“不看穿我会走出来挨枪子儿么?”吴哲的语调清清淡淡的。
石丽海朝后面一挥胳膊说了句:“收工。”

吴哲终于等到了演习评估,他一直在等这么一天,坚持到这一天是因为不要输,可他也不会把自己交给一个已经让他失望的地方。他是真的失望了,阿瑟想,如果说之前的野外生存袁朗好歹稍微让吴哲看到了一些不同,但是这次的季度演习却彻底的击碎了那一点点新萌生出来的希望,袁朗所做的一切让吴哲对A大队毫无眷恋,从训练方式到教官人品,从带兵模式到任务设置,对此无一认同。

所以吴哲会对着评审团问没有疑义了吗?那么我有。
所以吴哲那一条条的理由陈列出来,是不留分毫情面的控诉。
所以阿瑟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神情沉郁的朗宁蹲在桌面上使劲地瞪着镇定自若的袁朗。

其实你不用那么用力的瞪他的,他又看不见。阿瑟有些哑然也有些失笑,阿瑟不想承认那个‘要不是’其实正是它所期待的,阿瑟期待着袁朗,期待这样一个场景的发生,过后可以被描述为——要不是袁朗那一番话或者一个行为,吴哲不会留下来。就像已经成为历史的那一幕——要不是龙文章的那一连串亦真亦假的胡诌,张立宪不会因此失了先机。

场景是如此的相似,却物是人非,乾坤颠倒。阿瑟在吴哲耳边低语着说,那时候,你在那儿,他在这儿;而现在,他在那儿,你在这儿。像不像一个颠倒流转的齿轮,绞起了命运的缰绳,换了一个时间,换了一个方向,却在同一个空间,交错相遇。

这本来是一场看上去没有什么疑义的军事审判,即使这个不伦不类掺杂着西学法庭摆设和封建遗毒气息的房间看上去是那么可笑,但是这并不影响虞啸卿此时要把龙文章定罪上刑的决心。因此作为书记员的张立宪严阵以待的打字机加上笔墨纸砚的一应俱全。那时候阿瑟看朗宁的目光和张立宪看龙文章的眼神一样,干净而纯粹,冷冽而不屑。

然而偏偏是这样让张立宪笃定的判断,却在事实上发生了巨大的偏差,因为就是这个用光绪年记录生日,不知道籍贯不知道祖籍的龙文章,一个词在人心里砸下一个坑,一句话在人心里掀起一波浪,一番话语下来竟让人心与国土一般满目苍夷。

阿瑟一直记得龙文章说出的话语被张立宪用蝇头小楷写到白色宣纸上的时候,笔尖凝墨无数次顿然而下,好好的一张纸,墨迹凌乱,与上面记载的字句一样刺人心扉,与张立宪心尖的裂痕一样烦乱纷杂。
“我去过那些地方,我们没了的地方……“
“……没涵养。不用亲眼看到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发急和心痛,不用等到中国人都死光了才开始心痛和发急……”
“三俩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
“……不懂——我只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在完全失去理想和希望的情况下,吴哲,我不会践踏你们的理想和希望,我不能,因为那是我最珍惜的部分……我只是想,你们在没有这些东西的情况下也能生存,在更加真实和残酷的环境里,还能生存……我敬佩一位老军人,他说,他费尽心血却不敢妄谈胜利,他只想他的部下能在战场上少死几个……”袁朗看着吴哲清透的双眼,嘴角凝住的情绪渐渐蔓延。

一个人“只想”的事情通常只得一件,简单而纯粹,当他只想达成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将成为他唯一执着不弃的目标。龙文章只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他只想要个一不该是死的答案,而袁朗只是想让他的士兵有足够的坚韧抵御死亡,他只想他们活着。阿瑟怔怔的听着袁朗说的话,它看见吴哲闪烁的目光和思辨的神色,直到最后吴哲伸手接过袁朗抛过来的一串钥匙,阿瑟才缓过神来,看向朗宁的时候竟发现朗宁趴在袁朗跟前的桌面上笑得沉静了然,那神色分明在说,看见了吧?袁朗真的也来了一次“要不是”。

要不是袁朗扔过来的这串钥匙,吴哲不会留下来。阿瑟在吴哲拿着钥匙迈向袁朗办公室的时候陷入恍然,一个连着一个的“要不是”,铺陈着一腔郑重真挚,一步一轮回地不住旋转。

许三多关门出去之后,本来在桌子上趴得很淡定的朗宁突然被袁朗爆发而出的笑声吓了一跳,朗宁直觉袁朗根本就是把笃定留下吴哲的开心一齐隐藏在了看见许三多在门口摔跤这个事件上。这个笑容如此率性明朗,让看到的人不禁为他所吸引。啊,同样吸引人的笑容好像在哪儿见过?

朗宁的目光沉远起来,那是一个明艳而干净的笑容,满满的孩子气和不加遮掩的玲珑剔透,对了,那是张立宪看见蛇屁股被一阵威武声吓得直接趴地时候露出来的笑容,那个笑容躲在张立宪握起的拳头后面,那个笑容就这样晃了还担心审判结果的朗宁的眼,迷了甚至不知自己生死的龙文章的心。

朗宁抬眼看着袁朗把手掌搁在额边笑得妖孽横生,不自觉的微微跟着笑起来,是很久未曾穿透硝烟时空,再看到如此沁人心脾的笑容。


第十三章


   “别失望,它没有卡,没有电池,它只是一个让你们失望的道具。”
    吴哲在袁朗办公室里右上的第一个抽屉里拿出那只个人通讯器材的时候脑子里划过的这句话里,有三个字让他心绪纷乱,别失望,语气祈使的三个字,诚挚的三个字以及安抚的三个字。

当你已经失望的时候那个人对你说别失望,我只是假装让你失望而已;当你认为已经失去的东西其实你没有失去,当你曾经怀疑并否定它存在的东西,事实上它是存在的。就像突然从悬崖上掉下去滥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腰上系着一根坚韧的钢索。

吴哲从抽屉里拿起这个型号古老的诺基亚那一瞬间就知道袁朗这一次没有骗他,不用拆开都知道这个破个人通讯器材根本没有它正常情况下的重量,吴哲甚至清楚的记得那天成才拉住满身泥水的他时,他还在心里恶毒的鄙视袁朗什么年代了还用诺基亚5110抓手里跟个落伍的地主一样扯着嗓子耀武扬威。

真是哭笑不得,吴哲微张的嘴唇合起来,露出一个果然是烂人的神色,然后把袁朗的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天知道袁朗这只思维异于常人的大灰狼是不是早有预谋所以才主动地交出钥匙要求检查,我就不信在我之前无人对此产生疑议,一个月,如果我还得出相同的结论我就相信你,烂人。吴哲心念渐定,耸了耸肩开始在袁朗的办公室里有目的的转圈。

阿瑟在吴哲关上门之前瞟到朗宁沉静了然的笑里边一丝惊讶的目光,朗宁那点零星的惊讶让阿瑟有些忐忑,因为如果连划出耀光弧线钥匙都出乎朗宁的预料,那就仿佛袁朗分明在说,别失望,尤其是你,少校。

一串钥匙一个月,开启所有属于我的空间,请你把你的信任,给我。
一段特训一个月,予你所有属于我的决绝,请你用你的生命,助我。

龙文章看着张立宪眼里的夜光有些许柔软:“为什么?”
“为什么?”张立宪索性躺在江防的沙袋上把目光投向蓝宝石一样的天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龙文章的喉结上下滑了一个来回,“要舍命帮我?”
“嘁,”张立宪双臂枕着后脑勺笑起来,“龟儿子,哪个要帮你?”

“你带着特务营的精英加入了我们,你知道这一仗……”龙文章侧脸,研磨着声带,思维跳跃凌乱,带着爱恋的目光,贪婪地看着张立宪的笑容,龙文章总是一副索取更多的样子,他明知道答案却非要想听张立宪亲口说出来,仿佛那是一切渺茫中的唯一确定,他想得到却又抓不住的东西太多,就像他不知道能把眼前这朵美丽的笑容存留在世间多久,“那天你也看见了,虞啸卿用他的马刺戳着我的记事本,嚷着你要这个这个这个干什么?!”

张立宪看着龙文章挤眉弄眼地把虞啸卿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然后被逗得放声大笑,龙文章却仍旧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问:“为什么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单兵最强火力,巴祖卡。”张立宪收起了笑容,双目明如星子,“你个龟儿子,只是想要巴祖卡而已。”
龙文章反而笑起来,笑得猥琐而讨好:“你……错了,我想要的,其实……是你。”

张立宪在龙文章听起来犹豫拖沓的音调里怔了一下,龙文章在他怔住的时候伸出手掌停在张立宪清朗容颜的旁侧,凭空停留,最后却只是食指的指腹轻轻的划过张立宪的左脸,“不是巴祖卡,是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虞师让你在他的人里随便挑?”张立宪转脸闪开龙文章的手指,微微眯起眼睛,“你要我,他无需那么大反应。”
“好吧,”龙文章故作妥协地说,“本子上写了两样东西,巴祖卡和M3A3史都华。”
张立宪勾起嘴角,了然轻屑的笑意在脸上泛开。

“可还有一个括号儿,内容如我所说。”龙文章凑过来,气息打在张立宪的睫毛上,惊得那两枚墨蝶忽闪着翅膀翩跹欲飞。
张立宪的脸色在月光下渐渐烧红,牙根紧了紧,抬眼看着一寸之上那张盛满无赖笑意的脸庞,终于理解为什么虞师如此暴怒,而自己居然就被这样无赖无耻的人拐到万劫不复断子绝孙的境地,真是,匪夷所思。

“别觉得失望,”龙文章的手指转移了阵地,托起张立宪的耳垂轻轻的揉捏着,“我要的就是你,要定你了。”
他总是吻他,起先是安抚接着是索要;他也总是有办法把人逼得暴跳如雷走投无路之后跟着他迈上那唯一一条疯狂的,看似绝路的活路,他是个疯子。张立宪翕动了一下嘴唇,像是躲避又像是邀请。

龙文章的手指离开润红的耳垂合着手掌下滑,隔着军衬衣的薄料在张立宪侧卧的脊背上摩挲而过,激起他一阵轻颤,张立宪的皮肤很敏感,敏感到对火焰的蔓延充满戒备。所以张立宪触了电一样猛然推开龙文章,翻身拉开两人的距离,急喘着瞪圆一双皓目,浑身散发着切勿靠近的冷艳气息。

龙文章的舌尖在唇上走了一圈,看着张立宪的模样笑得意犹未尽,直笑到张立宪恼羞成怒地抓起身侧的一把土劈头盖脸地扔过去,龙文章还笑着,一闭眼甩甩头,呸呸吐掉土末子说:“谋杀亲夫。”

“这个人,略显轻浮,但心理稳重,我要定他了,我喜欢他。”朗宁绕到阿瑟的身旁,摇头晃脑的说。
阿瑟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啥子毛病?”
“袁朗说的。”朗宁腰一弯躲过阿瑟的手臂,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定,他,了。”
“他说要就要?”阿瑟满脸丈母娘不待见女婿的模样。
“我,喜,欢,他。”朗宁继续不识趣的重复。
阿瑟终于没忍住爆升的怒火,脚一跺:“龟儿子,又来找死!”

朗宁做了个鬼脸之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奔出阿瑟怒气的有效范围,随后做了一个西方绅士的“请”字动作,声音悠悠然的飘过来说:“请阿瑟家的少校继续检查本基地所有角落。”

这时候,一根不粗但是也不细的枯树枝忽然在吴哲前方五米的地方啪嗒一声掉下来,擦着朗宁的鼻尖嗖的一下子,吴哲愣住了,朗宁呆住了。
“公共卫生的保持有待加强。”吴哲下意识的扶正帽子边缘,想着如果他走快两步那根半个手臂粗的树枝会不会招呼到自己脑袋上,虽然不至于砸晕但是这影响实在不太好。

朗宁哑然的摸着鼻尖,虽然就算这根树枝穿越身体直灌而下,身为枪魂也不会损伤分毫,可这突然的一下子确实足够把正装腔作势喋喋不休的朗宁噎到闭嘴收声。
“噗哈哈哈哈。”阿瑟在朗宁呆住的下一秒捶着吴哲的肩膀毫不留情面地大笑,“看你个瓜娃子还,还得意不?”

朗宁无奈地说:“行了,笑吧,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可这也改变不了袁朗说过这些话的事实。”
阿瑟好容易停住了笑,随后一针见血地说:“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一个做到。”
朗宁满头黑线地擦汗:“好耳熟。”
“许木木说的。”阿瑟又笑起来,随着吴哲的拐弯,留了一个华丽的转身给囧在原地的朗宁。


第十四章



吴哲很意外,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片充满悬念和紧张气息的土地,那种金属的器械感和萧杀的严肃感让整个基地都凝重得像一杠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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