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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窒息失去意识时,似乎出现了幻觉。
淡银色丝丝缕缕随着碧蓝海水缠绕过来,魔魅的紫色眼睛,那大约是传说里的海妖吧,没有看清容貌,只记得那近乎无色的唇,很冷,就像逐渐沉入海底时感觉到的死亡气息。
夏意不自觉的揉着额角,好像有针戳似的刺痛。
他一惊慌失措,就难免会有这样的毛病,夏意跟谁都没说过,就好像许多人都有偏头痛似的,一发急,一上火,难免就要揉两下,静静定下好好休息,也就过去了。
但夏意现在的处境…
比死还痛苦的事情,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赶紧选择,不,是赶紧寻找一种舒服的死法。
南海与东海的交界处多群岛,也许上面没有居民,但可能找到尖锐的石块或者路过船只丢弃的垃圾,夏意希望哪怕是一个破罐头都好,只要足够锋利——他重复着深呼吸,然后潜水往前试探着游的动作,虽然这速度很成问题,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往下沉,折腾来折腾去,一个小时后,笨手笨脚的狗刨式总算可以见人了。
海水里没有小鱼小虾,也只有零星可以看见的贝类,但这些贝壳都很小,摸着也很粗糙,夏意好不容易将它们撬开,估摸了下,还是需要到岩石上去打磨,才能当凶器使。
末日就是这么悲惨,人要忙着自杀,还得先打造工具。
夏意不敢随便露出海面,阳光正烈,每次他觉得很憋的时候才小心的去换气,他没等到憋到胸口发痛眼前发黑的临界点,一路摸上海岛,都是力气活,全耗费在半路上导致最后再活活淹死,才叫倒霉,他不如最初就静静的看着海底那些漂亮的海藻,灌海水到死呢!
也不知道怎么,夏意似乎觉得自己能在水面下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潜水也是锻炼出来的吧,他有些疑惑,本能觉得这个推论哪里荒谬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三个小时后,他看到一个颇大的海岛,这一路上的礁石都坑坑洼洼,别说磨东西了,大约硬得可以直接将贝壳崩裂。
这处海岛不是之前那些露出海面的石头,原先上面那些茂盛的热带植物,都枯死了,夏意疲惫的从海水里湿漉漉的走上来,他知道要减少待在日光下的时间,但他实在没有半点力气,挣扎了好半天,才拖着步子走到一个风与海浪一起侵蚀出来的海岩小洞窟里,歇了许久,他仍然没有听到岛上传来任何人声。
夏意耐心的等到太阳落山,才小心的将这个岛转了个遍。
这里只有大批海鸟曾经停驻过的痕迹,是个无人岛,其实也并不算大,约莫可以抵一个足球场而已,仅有的植被也全部枯死了,夏意到现在还没发现这个岛上存在第二个生命。
也许蚂蚁或者昆虫还在泥土深处苟延残喘吧。
夏意筋疲力尽的走回靠近海边的那处弯曲的岩窟。
这里太狭窄,他坐下来腿都伸不直,只是出神的看着水天一线的海面。
多么可笑,他还在看什么,期待什么,一艘船吗?
无论多么新进的轮船,失去了动力,也就是一堆可以浮在海面上的废铁而已,如果天长日久,压力舱再出问题,那么必然会沉没。
人类并不强大,也没有神乎其神的能力,失去了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工具,文明也好,社会也罢,都注定走向崩溃,不管是核武器,还是高性能狙击枪,都比不上一把刀好使。确切的来说,失去最重要最支持社会基础的工具,人们还能怎么样?
默默画着十字,祈祷,然后等待死亡吗?
夏意不信仰宗教,如果信的话他就不会准备自杀了。
如果死亡真的是一场审判,那么这场浩劫过后,地球上会剩下什么?植物枯死,就意味着氧气大量减少,不,磁场消失就足够导致大气层离散,最后没有了大气,稳定的空气比例还能存在吗?那随即到来必然是严寒,面对太阳的时候再变成高温,想想火星就知道了,所有的水都会蒸发,最后两级剩下部分固态冰冠,整个星球一片死寂。
哪怕磁场只是暂时消失,但对一个行星来说,它的历史太漫长,生命都算不了什么,它以亿年为单位,没有磁场,它依然公转自转,只是自转轴产生变化罢了。
夏意又是饥渴,又是疲惫,他只能希望,他这次阖上眼睛,可以无知无觉的在睡梦中死去。
1月11日,深夜,被死亡笼罩的行星终于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大气层消散的速度停滞了,磁场在趋近于无的时候开始它一百万年一次的地磁倒转。
但,这并不是末日的终结。
'正文 求生'
淅淅沥沥的水声,很细微,远远跟海浪的声音相合。
夏意朦胧的醒过来,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因为僵硬的睡姿,他脖子酸痛不已,动作不协调的想站起来时,猛然一怔。
雨声!
他居然听见了细微的雨声!它们打在礁石上,发出淅淅沥沥的轻响,夏意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出了洞窟,感受冰冷的雨丝落到脸颊上。
从来没有哪一场雨,能让他欣喜若狂吧。
有风,落雨,那么就是说大气在逐渐恢复了?
白天的高温使海水大量蒸发,所以到了晚上,海上最先开始下小雨,陆地就没这个待遇了,而且这雨异常的小,断断续续,零星才有几滴正好落在夏意脸上。
但是下了,总比不下好。这不是世界末日,还有希望,所有人也都能有机会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呢?
夏意几乎要感激一下那虚无飘渺的神明。
带着绝望准备去死,即使是习惯孤僻的人,也是承受不住的。
他盼望一个果断的方式可以迅速结束生命,但又不敢拿脑门与石头试硬度,在游轮上他就想过,要对准某个物体尖角撞过去,可不容易,而且正好一头撞死的可能性有多少,没撞过的人,又不是当医生和刑警的,还真搞不懂,不过睡前他想来想去,也许他就剩这一个办法了。
游到这个岛上前,他还是有那么点零星期望的。
比如这里住着人,这里的人告诉他,一切都还能挽回,或者什么都不做,让他安安静静待会,可能这里还没有塔拉萨游轮号大,但是如果真的有居民,人躲在家里跟被困在一条船上的心情是不一样的。所有的食物与水都是自己的,不需要去抢,仿佛关上那扇门,就安全了。
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不会出来面对危险。
其实就算是末日,能含泪拥抱父母子女,吻别爱人,最后躺在熟悉屋子里一起迎接死亡,这就是绝望里最大的幸福了,夏意的思维总徘徊在“只有我一个人这很好”和“不想继续一个人”之间,他搞不清楚怎么样的生活,才是完美的,选择前者是因为他做不到后者。
结果夏意用了三个小时,失望却又隐约庆幸,这只是个荒岛,没有淡水,没有生物。
现在,命运又将他从死亡前拉了回来。
居然下雨了。
夏意仰面,许久才有雨丝浸润嘴唇,流入口中。
但是,却有种怪味。
夏意猛然醒悟,辐射雨!
他本能的反呕了下,但雨水的冰凉让他很快又怔住了。
这一路上,他所照到的辐射绝对不少,按照一般计算,大约长到三年,短到半年就因为皮肤癌或者别的辐射病死去,但他如果再不吃东西和喝水,绝对活不到后天早上。
又变成到底活不活,或者活多久的问题了吗?
夏意往后一仰,躺在湿漉漉的岩石上,疲惫酸麻的四肢也舒展开来,他低低的笑。
果然在没有人的时候,他能笑得出来,完全没有负担,也不会难受。
末世里,该是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活就干脆点一头撞死,之前那些纠结,果然还是脑子糊涂逻辑混乱,在这样的荒岛上,命运可没有扔给他一条名为希望的绳索。
夏意累极,就那么躺在哪里,迷迷糊糊的再次睡着了。
细雨并没有下多久,天亮前就止住,倒是起了风,海浪的声音规律而单调。
夏意被阳光照醒了。
衣服与头发上的雨水都被晒干了,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没觉得特别烫手,当然为了防止手也很烫,他还特意爬了几步,并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相反因为后半夜他睡得很熟,现在精神充沛。
这也太没道理了。
就算雨水没有辐射,淋雨露天睡一夜,不高烧也不难受,那得多强的体格?
夏意唯一觉得不舒服的就是,他饿得难受,胃都在抽搐。粗粗算起来,他大约有一天两夜没吃过什么了,除了昨天游到这个岛上来时,硬着头皮掰开的几个贝壳。
夏意很少吃海鲜,就算吃,也是清洗好的,哪里有直接给个贝壳掰的经验,掰开之后其实是傻眼的,因为不好分辨啥能吃,啥不能吃,只能粗粗分辨下,将靠近贝壳口处的黑黄色杂质扔掉,然后剩下来的肉实在没几口,而且难吃得他差点吐。
但是,有个问题,他必须正视。
这是个荒岛。植物?有,枯死的。
考虑下挖树根的可能性后,夏意只能往海边走去。
在靠近海岛的海底礁石缝隙里,生着的那种紫红色海藻,如果他没记错,好像是石花菜,夏意对图象的记忆力与正常人深刻得多,患自闭症的人往往都会这样,他们会将一个词具体到一张清晰的图象来记忆,他们的自我世界,并非遵循着文字的逻辑。
石花菜,好像是一种凉拌菜吧,某家酒店里吃过。
希望它生吃的味道不要太苦太涩。
夏意是用最快速度跑到海边,然后没入水中的,今天的阳光虽然不像昨天那么炽热,但还是少晒比较好,回忆了下昨天来的路上,所看见的海底景象,夏意就忍不住用手揉了下隐隐作痛的胃,他至少还需要游一个小时,才能看到那种海藻,这还是建立在他不迷路的前提上。
夏意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能用了。
手表,手机,没丢在海里的也随手丢在了岩窟中。
他之所以穿着衣服游泳,还是考虑了下辐射,关于他昨天怎么游了那么远的路,到现在他还没想通,难道就像有人说过的那句话一样,每个人都有出众的天赋,不是你平庸,而是那样天赋,可能到死你也没有施展它的机会。外国多音乐神童,但中国的孩子,有多少人能在年幼时接触钢琴,他们有的只是数不尽的兴趣班。有的人擅长唱歌,音域广阔,但是他一辈子都是街边卖菜的,没人去欣赏他…
难道他的天赋就是游泳?
夏意觉得这个推测荒谬极了,他对物体位置的判断都经常会错误,所以不能开车,因为他不能正确将车恰好倒进狭小的停车位。这点还表现在他从来不能准确的投出三分篮,埃斯博格综合症的表现之一,就是需要手眼协调的运动差得异于常人。虽然夏意还没严重到推超市购物车都能撞到前面人的地步,但是游泳?
绝对天方夜谭!
他心不在焉的时候,蓦然惊觉,好像有很久没浮上海面换气了,胸口没有憋闷,倒是胃痛得他冷汗直冒。
夏意浮上海面,深深吸了口气,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时间仔细琢磨这回事,因为不远处的海底,已经出现了成片的紫红色海藻,随着水波的微微起伏,这让一个眼睛都饿得发花的人还怎么能想到其他。
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他是倒霉,还是别的原因,居然连贝壳都没看到一只。
这片海域仿佛真正的死地,安寂异常。
海藻的根并不像陆地上的植物,它们多半是依附在岩石上,只是为了不被海水带走而已,所以夏意要拔起它们并不费力,至少比掰贝壳容易得多,丢弃稍微粗的主干,只捋下细小的尖端,夏意粗粗咀嚼了几下,还好,没难吃得无法下咽,只是有点咸。
夏意随手拽了一大把,然后准备浮上海面时,眼前忽然有银色鳞片的光芒一闪。
那是,鱼?
——这是一个饿得只能吃海藻的人,要理解下他看见鱼尾鳞片的惊怔欣喜吧==
夏意迅速回头,但他只看见了漂亮的银色鳞片,在海水中轻巧的一拧,从那淡银色的半透明鱼尾看来,这还是一条很大的鱼。
夏意终于后知后觉过来:
这么大的鱼,谁吃谁啊?
他立刻往前游,并试图调转方向,但无论他怎么转身,水流激荡,都最多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鱼尾,夏意连说服自己那条鱼已经游走的可能都没有。
一条可能有人那么大的鱼,始终游在你身后,诡异的看着你,还能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