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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用,这甩手掌柜做开来,日子着实惬意。当然,这也说明贾母对贾芸,真个颇为看重,看管是外松内紧的。这种看重究竟有多少真意在,贾芸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权宜之计,并不过度追究。
贾母时不时遣人送来新鲜瓜果并各色小菜,现在合族的人都知道,贾芸虽然未养在荣国府里,却是投了老祖宗缘法的。论贾家的这些草字辈族人,贾芸是头一个得宠的,连贾兰这种正经曾孙尚要排在后头。因而宁荣二府并后街前街东西胡同,并没有一个人敢在这当口出来挑事。当然,这也与贾芸日里修身养性,一力约束家人有关。
这日学里未开课,贾芸躺在床上困中觉,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突然依稀听见贾母又遣了人送东西来,这也是平日做熟了的事情,贾芸睡意正浓,翻了个身,并不十分在意。
突然听到两个女孩子在窗外压低了声音谈话,一个声音正是惠儿,一个声音却很陌生,想来便是被遣来送东西的女人了。
惠儿先说道:“今个儿怎么是你过来?这倒奇了。”
另一个声音便说:“刘妈妈在外头车上坐着呢,我也原说不进门坐的,只是好久没见姐姐你了,十分想念。”
惠儿声音里微微带了些调侃:“真个是想念我?还是想看看什么人?我却不信,你身后这屋子里现住着我们爷,只怕还在困觉,你可要进去看看。”
另外一个声音便有些羞涩:“惠儿姐姐又说笑了。我不过是奉老太太之命,过来送点果子罢了。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我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巴巴凑上来。”
惠儿轻笑道:“小丫头偏是嘴硬。虽老太太未明说,但这府里的风言风语,我倒也听到了几分。你父母原本觉得你年纪小,并未特意讨了差事,怎的那日老太太跟管家点明要你,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虽说补的是我在老太太跟前的差事,不过是三等的丫头,并不值什么,但空缺也空缺了这么多日,怎么前日里爷去了趟府里,第二天老太太就想起你来?何况老太太着意调理你的姿态,明眼人都看的见的,你这丫头,平时机灵的跟什么似的,这时候倒跟我装什么糊涂?若真到了那一日,我自要好好服侍你的。你却跟我生分什么?”
另一个声音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姐姐,你别恼。并不是和你生分。只是现在合府里谣言满天飞,想我和二爷连面也没见过,竟被人如此编排,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都是太太房里的小丫头们调皮。想我父母在府里管着些事,也是个厚道人,并没有亏欠过她们什么,她们却这么嘴碎,编排出一些有的没的。连金钏儿姐姐,也被编排进去,真真可恶。姐姐请细想,我年纪小,原本不是在府里当差的,如何会有这份心思?并不是说二爷不好,只是那些年,府里又有几个认得二爷的?不过见老太太突然看重,有那些嫉妒眼红的,便使了坏,编排了去。我们这些小丫头的清白,自然是无关紧要的,只是若误了二爷的名声,可就是罪过了!”
贾芸听到这里,想来是与自己有些干系的,早惊醒了。仍躺在床上,偷偷向窗外望去,只见两个影子站在外面廊下,隔着窗纱影影绰绰的,却看不真切。
又仔细想了想两人的对话,猜出是小红无疑。他这几日专注学业,少去荣府,竟不知道他在贾母面前说了索要金钏儿、小红的话,居然被人走漏了风声。又想着这话既是从王夫人的屋子里传出来的,或许是王夫人说漏了嘴,也未可知,心中便有些怨王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转念又一想,此事泄露,贾母心中必然不喜。既有贾母去收拾敲打王夫人,自己却是省了些心了。
贾芸心中仍想听听这两个丫头还要说些什么,因怕突然起身,惊动了他们,便慢慢坐了起来,凝神倾听。
惠儿道:“看把这嘴皮子利落的!我不过是开你玩笑,就引出这么一长段有的没的。不是我说你,也该为自己计较计较了。如今既然风声传出,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在大家心里头,必然是有些影子了。你现如今也十二了,再过几年就要说人家。若是因此被夫君疑了去,却是委屈了。再者说,若论你的长相,自然是顶好的,原本努力向上爬,被府里哪个爷看上,有一番造化也未可知。只是既然传出这等流言来,再指望别的爷收了你,怕是不能的了。因而我为你前思后想,如今最稳妥的法子,竟是真跟了我们家爷,将来必有你的造化去。虽则我们家爷只是府里的族亲,但老太太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待他是十分亲厚的。何况论长相,论人品,论学识,我们家爷又哪一点比人差了?”
小红低了头去,半晌不语。
正如贾芸所料,这件事情之所以被人传将开来,却跟王夫人有不小的干系。那日里王夫人见贾母善待贾芸,竟比贾兰还要亲厚些,心中就有些不是味了。刚好金钏儿那天行事略有差池,她便唤了她到跟前,指着鼻子骂道:“你却尽些心吧。打扮的却是像妖精似的,只知道花枝招展的去勾引别人。你别以为,勾住那个芸儿的心便能张狂起来了。他只不过是我们家旁系的一个爷,并不算府里正经的主子。何况,我看他那花花肠子,小小年纪,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你自以为得意,却不知道还要排在小红的后面呢!你是服侍我的一等丫头,小红现如今还没进府里当差,你还有什么脸面!”
一席话说得金钏儿摸不着头脑,当天便哭红肿了眼睛。这话原本也是王夫人唤了金钏儿单独进屋说的,不知怎地,又被彩云听到。彩云一向是和金钏儿不对盘的,手下各自有几个小丫头互相拿言语攻击。这事就这么慢慢的传了出去。
小红原属于被无辜波及的。然而这谣言居然愈演愈烈,连王熙凤都听到了,去请示贾母要不要下手惩治一番。林之孝是王熙凤的陪房,听到这消息愁得跟什么似的,回家便和娘子商议。先劈手给了小红一个巴掌,怪她自己下作不学好,在小红哭着澄清自己后,着实皱眉盘算了半晌。家里人先得出结论:既然谣言四起,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贾芸真个收了小红,虽然贾芸是寒酸落魄了些,但若求了王熙凤,一开始便做了姨娘,日子也就不算难过了。总比放在家里让合家人难堪的好。
林之孝一家人正在商议间,贾母的意思便传到了,竟是给了小红天大的恩典,直接要她到自己房里当差。虽然补的是三等丫头的位子,但老太太房中从来不进新人,也是十分的难得了。便觉得脸上有了光彩,于那些谣言也就不计较了。
此后,林之孝一家人见贾芸着实得贾母看重,也打听了他学业,知道很是受贾代儒赞赏,曾私下里说过进学不过这一两年的事,又见贾芸相貌人品,也俱是出挑的,便重又动了念头,暗地里教唆着小红寻些机会,多在贾芸面前晃一晃,早日把名分定了下来。
正是出于这些考虑,小红才求了刘妈妈,揽下这个送东西的差事。
惠儿说:“你来的不巧,爷昨个看书看得晚了,今个起来,精神有些不大好。因此吃罢中饭小睡一会儿,我们并不敢打扰的。不然,便是让你到他跟前,说说话,若是得了机会,皆大欢喜。爷已经定了明年二月参加童子试,眼看着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因此心中焦躁。”
小红试探着问道:“我彷佛听人说,芸二爷有个姐夫,正是前些年应试的秀才。毕竟是新近考过的,若是郎舅二人一同研讨文章,岂不痛快?”
惠儿听了这话,倒把小红深深望了两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竟是个有心人。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我们家和吴家关系不比往日了,前几天吴家姐夫回南边去,我们家爷连面也未露呢。”
两个人正在说话,突然听见屋里一阵响动传来,惠儿先说道:“哎呀不好,惊扰了二爷休息。”
便看见贾芸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问:“吴家姐夫回南边了?这是几时的事情?怎么我并不知情?”
☆、北静王
见贾芸出来;惠儿和小红两个人都是吃了一惊。
小红往后退了几步;粉面带羞;将贾芸看了又看;这才低下头去。
惠儿忙着赶上来问道:“爷,可是睡醒了?这是老太太房里的小红姑娘。”一边向小红努着嘴。
贾芸上下打量了小红一番,见她十二三岁的模样;面目清秀;一双眼睛甚是灵活,果然是简便俏丽,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对她颇为客气;托她向老太太致谢问好,并转头悄声和惠儿说:“她这么大老远走这一趟,怪不容易的;你去取了一串钱出来,权当赏她的跑腿费。”
惠儿抿嘴笑着答应了,去房里一趟,出来的时候没拿钱,却拿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来,塞给小红说:“这是宝二爷新近调制的胭脂,送给我们家爷两盒,你且拿去用了。”
小红闻言脸颊飞红,娇羞的看了贾芸一眼,方走了。
贾芸在旁边看着,待小红走了,转身问惠儿:“这是怎么回事?”
惠儿笑着说道:“爷这几日治家严谨,我并不敢不尊爷的号令。只是有一样,爷毕竟是个大男人,未必明白女儿的心事。我方才看着,爷对这丫头果然也有那么一两分意思,不然,爷在这些赏赐上头从来都是不留神的,怎么刚才特特的交代了?只是爷不知道,赏人钱财反倒有些见外了,给她些平日里用得着的,才显得亲近,才显爷待她的心。”
贾芸听她这么一番解释,自己也先笑了,果然方才的行事有些不妥。小红既是难得的管家之才,自己又有意将她聘作正头娘子的,巴巴的送了一串钱过去,确实不伦不类。便笑着问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我倒不好和你计较了。只是有一样,我却要细细问你。先前你和小红说话时,说吴家姐夫去南边了,这是几时的事情,怎么我并不知情?”
惠儿一面小心看贾芸的脸色,一面说:“就是前几日的事情了。他也没进门,只是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叫我们传进来,爷那时候正好在学里,奶奶倒是听说了,赶着出去问时,谁知姑爷已经走了。奶奶当时就叹着气说,只怕大小姐的日子不好过呢。”
贾芸问道:“怎地没人告诉我?”
惠儿道:“奶奶知道爷不喜欢和姑爷打交道,吩咐我们莫要让爷听了烦恼。何况我们看着也是。爷每次提起姑爷时候脸色都有些不好。”
贾芸听到这里,叹口气道:“也罢了。”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并不当回事,转身到书房去了。
这样又过了三四天,突然间贾母又打发了人让贾芸过去。贾芸知道有要紧事,忙着赶过去,就看见贾母正在跟王夫人、邢夫人一道品茶。贾母见贾芸来,却也只是有的没的说了些场面话,末了,却又叮嘱他道:“如今我听闻东府里将花园子围了,供爷们儿射圃之用。你这些天暂不要去家塾了,好生将骑射之术给练熟了。”
贾芸一心准备来年二月的童子试,贾母先前也是极赞成的。如今突然听她说这话,便知道事情有变,心中疑虑丛生。
果然见贾母又问道:“你打算来年二月去考童子试吗?我已问过夫子,夫子说你课业是极好的,也无须过度在意。你年纪还小,纵使这场差了些,过年再去也就是了。如今倒是骑射弓马上的要紧。”
邢夫人和王夫人听了,知道他们有要紧事要说,先退了出去。贾母这才对着贾芸肃然说道:“有位北静郡王,你可知道?”
贾芸心下一动,说道:“在学塾时候,依稀听起别人提起过。彷佛说什么,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就在这几个月进了京?”
贾母见四顾无人,只有鸳鸯这一个心腹在服侍,况且也是躲得远远的望着,便笑道:“这里面的事,只怕要从你曾祖父那辈说起。当时太宗皇帝有个极好的叔叔,最是骁勇善战,当年打天下时候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有一样不好,不好女色,每每催他娶妻生子时,便推说天下未定,何以家为,又有说正是用兵之时,当以打熬筋骨为要,并不十分在意。平日里倒喜欢在军队里厮混。只是他戎马半生,未免落下了些旧疾。后来年纪大了,仍无子嗣,太祖皇帝垂悯,将自己一个极宠爱的儿子过继给了他。若不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只怕太宗皇帝的位子得来也不易呢。”
贾芸听到这里,恍然醒悟道:“难道此子竟得太祖皇帝宠爱至此?”
贾母见他机灵,含笑点头道:“正是呢。当日里,只怕这位继位的呼声还高些呢。后来太祖皇帝忍痛将他过继,心中愧疚,因而赐了一把龙纹宝剑,许了他‘上打昏君不正,下打佞臣不忠’的。只是我朝国君一向勤政爱民,臣子们也个个忠君为国,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