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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屋子并不是由这个时代欧洲的主流材料石材砌成,它的材质反而是在东方更为常见的木材;而这座木屋究竟是出于西方的工艺还是东方的榫接技术,他见识不足,无法判断。
快步迈到木屋门前,久律迟疑了半秒,还是抬手扣响了房门。
敲门声不足三下,门已从里屋开启。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阴沉沉黑洞洞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久律,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森。
“您好,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见到男子令人毛悚的形象,久律晃神了一瞬,很快就沉寂下表情,收敛眉目,眼角眉梢都带上恰如其分的歉意。只是他还来不及多说什么,那阴鹜的中年男子猝然出声打断,声音竟也像生锈破损的机械,运转起来粗糙而刺耳。
“来自异界的客人,海难幸存,福祸相依,请进吧。”说着,侧身一步,让出玄关。
久律却是连退两步,瑰瞳微瞠盯着中年男子。
……又是神棍?!
心中不免涌上一线忌惮,直视男子的眼神,清洌,而且戒备。
“不必如此,天机者得天机。贵客想要回归,便需遵从天道,顺应因果行事。”中年男子面色不变,说出的话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久律眉头微皱。莫名的,他想到小泉红子之前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记得,那句犹绕在耳的“历史轨迹”。难道,他要代替科札特,以彭格列自卫团的立场与当局政府斡旋?或是,做些别的事情……?
不等他多想,中年男子再次出声:“贵客进屋吧,为你所求的契机,便在屋内。”
久律神色一凛,迟疑了半秒,绷着身子漫步进屋。
他虽不知中年男子的话内有几分真假,亦不知对方是否抱着别样的目的,但是此时此刻,他除了遵从男子的安排外,再无别的选择。
进到屋后,律才发现屋内的灯光并不如他想象中的明亮——之前他追寻着找到木屋的灯光,乃是屋外挂着的燃油灯——屋内仅点着一支细细的蜡烛,烛光摇曳,焰色浅淡,看起来倒和中年男子一般阴沉。颇有几分鬼屋的味道。
“请喝水。”
“多谢。”久律接过宽口的玻璃杯,一口饮尽杯中的清水,毫不犹豫——在这防不胜防的情况下,与其怀疑对方下毒草木皆兵地敌视一切,不如坦然对之,既来则安。身体脱水的情况可由不得玩笑。
中年男子默默不语,又为真宫寺倒了几杯温水,互道了姓名,倒是显得客气温和,与他的外貌及气质截然不同:“离早点尚有一段时候,贵客请先用些糕点吧。”
“恕我唐突,福维特先生刚才所说的契机……”到底是个年少气盛的高中少年,任真宫寺久律的接受神经再怎么强悍,他这个时候也无法沉住气,询问声显而易见的急迫。
在昏暗微光的掩映中,福维特似是笑了一下,将卜师巫道的神秘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在这时。
“科札特!!”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身后好似有一扇轻风拂过,接着而来的便是扣住右臂的炙热温度。
久律愕然,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
“g……giotto?”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9回溯19世纪西西里'五'
“……giotto?”
久律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收起眼中的惊讶,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开,看向小屋的主人福维特。
福维特仍是一脸阴森,烛光照着他的眼窝显得更加漆黑,黑洞洞的竟不像是活人。
移开目光,久律敛下心神,接过giotto递过来的毛巾与毯子,低声道谢。
直至此时,联系福维特先前所说的几句诡异的说辞,一个猜想在他心中定型。
所谓的契机……难道是指giotto?
带着审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投向看起来如释重负的金发少年,久律垂目思量,忽的脑中一刺,像是灵魂要被剥离**一样,从百会穴开始,尖锐的同感向着全身辐射散开。
……怎么回事?他的心中警铃大作,虽极力想保持清醒,但对身体的掌控权却不受意志影响,渐渐消失,失去支撑的眼帘也随之合上。
「出去。」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灵魂深处响起,让正戒备地寻找异状来源的久律猛然一惊。
“谁?”想要冷声低喝,却无法出声,质问被封锁在意识深处,一**扩散开。
他仿佛被束缚在一个黑色狭小的空间里,无法动弹,连视线也被毫无光线的黑侵蚀,让人再无法保持最佳的冷静与谨慎。
「你不该来这……出去,从这具早已开始破败的躯壳里出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那找不出来源的声音,虚弱,却超乎想象的生硬。
……‘早已破败’,是什么意思?
更让他疑惑的是,那神秘声音不仅语焉不详,甚至,那口吻中还有着如同对亲近熟人的担忧与呵斥的意味。
……熟人?
疑虑与困惑感愈加深重,但另一个发现更让久律惊疑——神秘声音的音色,他并不陌生。那声音,与他目前占据的这具躯体有着太多相似之处。
于是他试探着问:“你是……科札特·西蒙先生?”
没有回答,那声音的主人不再作声,那谜一样的声音在他的意识之海里砸开层层涟漪,却如同来时一样毫无预兆地消失。
而此时,giotto正将暗藏锐利的目光投向半开着的可以隐隐望见汹涌海浪的斜支窗,沉声分析与对策,并没有发现久律的异常。
“没想到伊扎克,那位巴勒莫的引路使者竟然……幸而科札特与我都平安无事,但通行证件与邀请文书都在风暴中丢失,我们明天只有先进城,打探一下城里的情况……你觉得呢,科札特?”
“科札特?”
没有回应。
giotto偏过视线,这才发现他呼唤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在软椅上睡着,长而密的黑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静默的阴影,将它主人的疲惫毫无戒备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giotto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拉起被久律揪在手中的薄毛毯,摊平毯面轻缓地盖在他的身上。修长的手指在掖毯角的时候无意地划过少年仍有些湿润的发梢,giotto一直没舒展开的眉尖不由蹙得更紧,小心地取过被少年压在颈后的毛巾,轻托他的后颈为他轻拭起头发来。
对于认定的朋友与伙伴,他一向抱以最大的珍视,甚至不吝以最谨慎的态度,随时关忧、细心照顾、无微不至。
即便……这位朋友正和他处于最糟糕的冷战高峰,排斥他的担忧与帮助。
正当他抬手将少年散落眼前的红色碎发拨到耳后的时候,少年紧闭的双眸突然睁开,琥珀色的眼瞳毫无焦距地对上giotto。
“科札特?你醒……”
giotto话未说完,少年的右臂突然卡住他的脖颈,左手压制在他的胸前,狠狠将他扑掼在地。
“科札特……?!”
后背撞地的痛感从脊背中心扩散,可悬在自己上方的那双空洞无物的眼眸更让他心惊。
“科札特,你怎么了?……回答我,科札特!”
少年似对giotto强烈呼唤的那个名字产生回应,身体下意识地一僵,随即一软倒在giotto胸前。
“咦?”坐在壁炉一角一动不动,像是化作雕像一样对两人的谈话举止无动于衷的福维特突然轻咦了一声,掀动眼皮瞅向目光空洞似醒非醒的久律。
“giotto先生,西蒙先生的这种状况持续有多久了?”
听到福维特略感凝重的询问,giotto心头一震,顾不上去管肩头桎梏住自己的重量,急急地转向福维特的方向。
“福维特先生,您知道科札特他刚才怎么了吗?”
“魇症,也就是新兴医学所说的梦游……这症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福维特低头看了看自己瘦骨如柴的手臂,原本阴森无表情的枯槁脸上,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从西蒙先生梦游时的吐息来看,这位先生的身体情况,似乎不太妙啊。”
“福维特先生……”
giotto满心忧虑地正准备再问,这位名为福维特的诡异黑袍人却挥了挥手,恹恹地打断了他:
“天亮了,giotto先生,带着你的朋友走吧。”
giotto微不可查地皱眉,却极快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深深地凝视了福维特几秒:“打扰了,福维特先生,我们这就离开……感谢您之前对我们的帮助。”
颔首致礼,也不在意福维特的冷淡,他架起再次昏睡的红发少年,取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少年肩头替他戴好兜帽,便离开了这间神秘莫测的海边小屋。
来到巴勒莫的外城区,接受城门守卫的严厉检查并交纳入城费后,giotto架着仍昏睡不醒的久律,径直走进一家偏僻的诊所。
“这位先生身体有些虚弱,但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好好休养几天便能康复。”
听到医生的诊断,giotto心头一松,但一想到福维特的话,一股不祥的感觉牢牢地缠绕住他,让他不敢大意。
还是让科札特在这好好休息吧,巴勒莫政府的事,他一人处理便好。
等到日上三竿,久律才从昏沉中醒来,他撑起身,戒备地打量不再是小木屋摆设的干净隔间。
察觉到右掌掌心传来异物感,他抬起手,展开紧缩在手中的纸条。
「好好休息,我去南区的“那个地方”解决一切因由,天黑前回来。——giotto。」
收起纸条,久律撑起有些僵硬的身体,反复思索之前身体的异状与脑中出现的声音。随后,他晃了晃头,甩开脑中杂乱的猜想,开始考虑起这次堪称离奇的穿越际遇。
不论如何,根据小泉红子与福维特那两句神神叨叨的话,他大概能猜测出所谓的“穿越因果”一定和giotto有关,至少,在完成那所谓的“契机”之前,他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那么,他能做什么,又需要做什么?
是帮助giotto发展他的自卫团势力,还是维护他的生命安全?
……生命安全?
心中一突,久律立即翻身下床,不顾医护人员的惊呼阻拦,拉紧身上的斗篷便跑出医馆。
不管所谓的契机到底指的是什么,他最好还是时刻呆在那个叫giotto的少年身边比较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保证最大限度的万无一失。
从科札特的记忆碎片中翻出纸条上“那个地方”所暗指的区域所在,他取出口袋中被水浸湿得有些模糊的地图,飞速看了两眼,便加紧脚步,根据脑中迅速勾勒出的路线往一个方向跑去。
久律绕过几条大道,从偏僻的平民住房东区取近道向南。
急速奔跑中,原本戴着的宽大连襟兜帽被热风吹得鼓荡,很快滑落发梢,露出有些杂乱的、属于身体原主科札特·西蒙的红发。
红发重见天日,在偏僻平民东区石板路上滞留的十余人,原本漠视的眼中纷纷射出或不善或仇视的目光。有几人甚至向久律的方向走来,隐有包围他的意图。
——红发,被西西里人视作背叛者犹大的象征。而在这个西西里第一城的巴勒莫,更是忌讳这点。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天生红发的人并不算少,因为营养不良、遗传基因或是环境恶劣等问题,红发并不是稀罕物,在苏格兰爱尔兰人当中红发者的比例甚至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但是,由于红发者除了遗传因素以外,有相当一部分数量是饥不果腹的贫民,外加宗教传说民族习性等因素,在欧洲拥有红发的人几百年来一直受到歧视,即便是以红发为美的文艺复兴时期,也有不少人憎恶甚至是憎恨着红发,把红发当做邪恶女巫的象征,更遑论是在这交织着信仰与现实的初期工业革命时代,且坚信红发者是背叛上帝的犹大的西西里,遑论这个战乱连年的巴勒莫——西西里的主城。这个地方,残酷的战火燎原带动了狂热的极端宗教情绪,有关苦难的任何话题都极易挑起他们的怒火。
在这些人的眼中。
红发,便是一种罪恶。
只是此刻,久律实在没心情知道这群人对红发究竟有多么的虐恋情深,他暗暗皱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先甩开这些人。
这群人看他的目光,深凝厚重的恶意实在让他无法忽略。
重新戴好兜帽,顶着四周如有实质的敌意目光,他快步闪进狭小的路口。
“是红发者……恶魔啊。”
“招来灾难的叛徒。”
“他闯入亚伯主教阁下的福祉之地,必定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