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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找药了。”
我没有回答,喂完药,将碗放在桌上。手重重地拍在桌上,面上起了寒霜:“芫蝎儿,再不说实话我会让你再次领略‘碎花锋’的滋味。”
蝎儿脸色惨白,“碎花锋”,曾经让她家灭门的奇毒,出自我手。我知道光是这三个字,就已经成为她的梦魇。
“红月‘‘‘他去了霜华宫。”
我睁大眼:“什么?!几时走的?”
“他‘‘‘‘让我瞒住你,他说事成就会回来。去了有两个时辰了”
我低头不语,安晟,你是想独自报仇么,你瞒住我!我不准。
我要去霜华宫‘‘‘我必须搞清楚那里所有不为我知的秘密,我的过去。我不能让安晟在我不清不楚的情况下杀了东方云。
做了这个决定,我低头吻了吻玉涟温凉的额头,就像那日他把我交给安晟,自己放手离开时那样吻别,然后为他盖好被子。我已经可以清醒地想起自己曾拥有的医术与毒术,然后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一叠药方,包括了他可能出现的一切反应与症状的应付方法。
蝎儿惊慌了:“小溅你‘‘‘‘!!”
我把墨迹还没干的方子摊开,放下笔,拿起玉涟床边的“寒蝉”。“寒蝉”出鞘,青色剑身清澈明亮,如一潭碧波,倒印出我冷淡的眼睛。我越来越像介子溅了,不,是我越来越像自己。
猛地收了剑,转身向着蝎儿道:“现在我给你报仇的机会,我要去霜华宫,你可愿相随?”
蝎儿激动地上前一步,眼神突然又哀伤起来,我从来没有看到她露出过这样的眼神,我知道那是因为曾经的她没有牵挂‘‘‘‘
在她转过脸望着玉涟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她的哀伤,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不接受方溟。是我一直看错,以为她喜欢着方溟,而她心中又是什么时候偷偷住进一个人呢。爱情从来就不是能一眼看穿的,是我错了。
她低下头:“‘‘‘我不想报仇了。”
我轻轻一笑,拿过药方放在她手中:“我知道了,我会替你报仇的。作为交换,你帮我好好照顾玉涟。”
蝎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我:“小溅!”
我摇头:“我知道你喜欢玉涟。我此去,不知能不能回来,你跟着我六年,我相信你。你会照顾他的,对么?就算他也许一直这样躺着,长睡不起。”
蝎儿眼里有泪光闪烁,仰着脸看我。
我别过头笑了笑:“不要哭,我还没死。”突然想起这句话,还是玉涟说给我听的,再次苦笑。
良久;蝎儿狠狠地点头:“我的身体已经是不会老去的了,他永远躺着,我就永远陪着他”
我放心地笑着,握紧了他的剑,走出几步又转回身:“蝎儿,有天他醒来如果问起我,你就告诉他,我死于这一战。”
蝎儿流下眼泪来,重重地点头,随后单膝跪下来——六年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红月知我拦不住你,派方溟带人在半路准备拦截。”
我点点头:“知道了。”
“啊!你还不会骑马,我送你去凌云道山麓‘‘‘‘”
我释然一笑:“我连药方都会写,还不会骑马么?”
“‘‘‘‘那‘‘‘‘你保重!”
“恩,你也是。”
我大步跨出门去,门外白雪初霁,北风正紧。
马蹄越过九夕高耸的城门,古老的城门里回荡着马蹄踏碎薄冰的刺响。城外白雪皑皑,视野豁然开阔,眼下是一片冰雪的世界。雪地不远处有一排新印上去的马蹄印,我极目远眺,视野尽头那人正是秦雅儿!
我心中怒意翻涌,狠狠一鞭挥下,直追她而去。接近她的时候秦雅儿闻声转回头,吓得花容失色,马在雪地本来就难以奔跑,我翻上马背足见猛点马头朝秦雅儿飞去。秦雅儿尖叫着加快了马速,可是哪里比得过我的轻功。
我抽剑扫过她的马腿,秦雅儿从马上摔下来,狼狈地滚落雪地。我落在她面前,剑尖指着她的喉咙,马血自剑上滴在她脖子上,她吓得直哆嗦,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不要‘‘‘‘”
我冷笑:“不要什么?”
她眼泪都吓出来了,衣服头发上满是雪渣:“不要杀我‘‘‘求你‘‘‘”
我轻蔑地收了剑:“于涟没有让我报仇,我想杀你,是为了还你那一巴掌和你偷袭我的一击。你可死得明白?”
秦雅儿跌跌撞撞地跑出几步,又摔在雪地里。我突然觉得好笑起来:“为什么你可以对别人残忍,自己却这样怕死?”
秦雅儿见我步步逼近,拼命摇头:“我爹‘‘‘我爹是武林盟主!你敢杀我‘‘‘他一定为我报仇!灭了你们这些魔教妖人‘‘‘‘”
我肆意狂笑:“好啊!那我要不要拿剑在你身上刻个名字,万一你爹他不知你是我杀的怎么办呢?”
秦雅儿从腰间拔出匕首:“不要过来‘‘‘‘‘‘”
我心中刺痛着,那把匕首上是否还残留着玉涟的血?一见那匕首,我恨意更深,只道:“我不想弄脏玉涟的剑,你自己了断吧。”
秦雅儿突然挥起匕首,提脚向我踢来。我冷冷一笑,侧身轻巧躲过。她尖叫道:“你这魔教妖人!在风郎面前装得软弱骗他同情‘‘‘实地心狠手辣残忍不堪!你好恶心!‘‘‘‘”
然而我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很久没有亲手杀人,手法虽然有些生疏,感觉却一样熟悉。无非是,当你掌握了生杀的权利,对方就会对你予取予求。
这世间就是这样可笑。
我在雪上拭干净“寒蝉”,如果他知道他爱着的人杀了他的妻,他会不会生气呢我回头望着九夕城,春暖花开时,也许他就醒了。那时,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第五十二章。独行
凌云道,顾名思义,八百里云阶深入天际,高可凌云。
凌云道实际是千脉雪山山脉最西边的一道天然的山路,虽然极宽,却很难攀登上去。山巅积雪终年不化,空气稀薄,气温极低,霜华宫大殿就隐匿在万重雪山之中,在世间这群神秘莫测行踪诡异的人已经成为近乎神一样的存在,霜华宫的人所到之处,必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雪中艰难地驾马奔驰了几个时辰,终于来到凌云道脚下。两边的寒山松早已被厚厚的积雪压弯,干枯的枝桠低垂着,不时被寒风吹落些厚重的冰块。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我翻身下马,紧了紧披风的带子向上望去,仰头间竟然只能望见几十米内的道路,再往上已经隐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雾中,俨然是一个冰雪的世界。呼出的白气几乎立刻凝结,我的睫毛和额前碎碎的流海上早已经凝起细碎的冰霜,挥手拂去,然后轻轻闭上眼。
我暗暗对自己默念:“到了。”
心中另一个声音沉而不低地回答我:「地上可有脚印?」
我张开眼四下看去,隔了几米地上有极淡的冰雪被踏碎的痕迹,是轻功飞跃的印记,却多半被后来的飘雪覆盖。
「看来安晟已经上去很久了‘‘‘子溅,走山北面!」
后山?我隐约记起凌云道山脚的千脉雪山北面山麓有一处断崖,那里有飞瀑荒流,入夏则是一条江源。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断崖几乎是垂直向半山腰的,此刻冰天雪地,想短时间攀上去几乎是不可能
「‘‘‘我知道不能攀上去,我是说,用轻功飞上去。」
可是这样太耗费内力了,就算赶上安晟,还有方溟和十八铁卫在后面守住,杀将上去的话,恐怕无力应付东方落华与东方云他们了。
「连区区十八铁卫也害怕?让他们看看青云圣王的威严吧没时间了,上。」
我握了缰绳,回头看一眼枣红的高头大马。
这是玉涟的马,而我再也没有机会与那个人一同骑上它快意江湖了龙腾山庄下第一次同骑,也成了我们的最后一次。我还记得他牵出马时远远的一个笑容,温暖,纯净。那时他轻盈地转身跨上马,慢慢走到我面前,弯下身来,然后向我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种邀请的姿势,也是挽留。真诚而恳切。他眼中含着浅笑,长长的鬓角飘在唇边,一个隽永的回忆
当一个人开始不断的回忆时,他的心就已经开始苍老了——
我摸了摸马的鬃毛,那上面也凝起冰冷的霜雪,我把脸贴在它的脖子边,轻轻说:“你就陪我到这里吧”然后卸下马鞍,放它慢慢踱着走远。
搓搓冻得通红的手,握紧了“寒蝉”,朝记忆中的北面断崖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我已经立到断崖之下。常年湍急的江流此刻浮着厚厚的冰雪,冰层下隐约有水静静地流淌着,飞瀑早已经断流干枯。
仰头只见一片苍茫,山涧厚重的冰雾挡住了天空,断崖高耸,仿佛立刻就要压倒下来。断崖上垂满无数透明的冰柱,每根都足以刺穿人的身体,只怕稍微一碰就会被坠落的冰雪击伤。
我紧了紧靴子,把“寒蝉”系在腰上,绑起有松的袖口,最后用细绳把长发系在脑后,暗想可以了。
找了一处稍微凸出的巨石做踏足点,运足内力摒住一口气,猛踏过巨石向对面山体冲去‘‘‘片刻间,眼见就要撞上对面的巨石,我在距山还有十多米之处迅速翻身过来借着惯性力用力踏过山体,继续照着“Z”字形路线向另一面山上飞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上犹如千万把刀割!可是一想到霜华宫三个字全身的血液都激动得往脑中灌去,我不愿成为这世间的半缕幽魂,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明不白,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我不怕死。我要问清楚我的过去,我要问清楚自己的感情,我要把青魅还给安晟然后要与他一起战斗,就算不能与子偕老,至少曾经说好同生共死
「‘‘‘发什么呆!!!——」
身体里另一个声音重重地震荡着,我一抬眼,自己早已经偏离了原先预定要做为踏脚点的路线,正向一大片倒垂着的冰柱撞去!糟糕‘‘‘‘‘‘!!
「我来!别动!‘‘‘‘」身体突然一阵麻木,转而敏捷地在空中收起冲势翻身斜着躲过不断下落着的锋利的冰尖,转向山间一棵枯树干扫过,借力一踏,又一阵激荡的内力升腾在足下向对面山冲去!
乌黑的长发伴随着山间激起的落雪,犹如一场冰封之后的狂妄雪舞,再也不见平日柔弱的风骨!
我‘‘‘这个身体,好强‘‘‘我开始真正认识自己身体里那些波涛汹涌的力量,被那些让自己都瞠目结舌的敏捷与惊人的反应力所震撼,万丈悬崖,转眼已经飞腾到半山的云雾里。
我停在半山突出来的石壁边缘喘了一口气,一口气突破这么远才觉得有些疲惫。往下望了一眼,刚才还仰望着的风景早已被我踩在脚下,被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往上依然是一片朦胧的雾色
「这样一直飞到崖顶再快步赶上半个时辰,应该可以赶上安晟」
我点点头,突然感觉到些许不安,是我另一半的灵魂发出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现在失神恐怕不小心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我手指抠进身后的雪中,紧贴山体站立着,疑虑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好了,你不要动,我要往上走了。」
随后又继续穿越着疯狂涌动在周身的冰雾,断崖越往上,南北山间间距越大,最后竟无法一跃到达对面山崖。
我有些慌:“怎么办?”
「小事。」
只见“寒蝉”精光一闪,翻手削下头顶上方一大块冰锥,用力向上踢出去,随后立刻起身追上去。莹白的冰块飞出到山间时开始往下坠去,眼睛眯起,腾身踏在冰块上,所有力量集中在脚下‘重重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从冰上继续借着惯性继续向对面山崖上冲去‘‘‘‘
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到山崖顶端时,隐约听到脚下半空大片冰雪坠落在深谷中的轰鸣声,眼下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是虚无,是渺茫,脚印婆娑,踏雪无痕。
最后回望一眼山下,仿佛那些凝结的,不是河流,是我冰封的过往,是困住前生过往的囚城,是灭绝来路去路的断桥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说这条路的尽头曾是我的起点,那么或许今天也终将成为我的终点。
我紧握冻僵的双手,如同紧握着生命中最真诚最缠绵的岁月,当面对那些不知所踪的爱恋和扑朔迷离的未来时,能紧握的,除了彼此的手还能握住什么?
「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来霜华宫,还是守着玉涟等安晟回来?」心中的声音突然小声地问。
我低头呼出一口气,瞬间凝成雾水:“我只是希望知道真相。”
「你在恨我把你分离出去」
我摇头:“没有。我只是‘‘‘希望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其实,我快要不行了‘‘‘‘」那声音有些忧伤的味道。
我诧异,当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没什么,你我的记忆会渐渐重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