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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了那个站在队伍前,连背影都可以充满能量的人,铁路看到三中队的时候,总还是有点特殊的感觉。
有的时候,他在办公室看到于海青带着他的队员去武装越野,鼻端仿佛就闻到了那弥漫的槐花清香。灿烂的阳光照在375峰顶的时候,他偶尔也会端着茶杯出神。
整个大队,没有一个人敢进了他的办公室去摸他的烟。大家都知道,别的东西没有关系,大队长放在桌子上的烟,是谁也不能碰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食堂里吃饭,他也把西兰花扒拉到一边不吃,因为西兰花确实有股令人不喜的味道。
终于一天他在一队参训的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齐桓。这个南瓜进A大队,是由张苏北亲手削成型的,他喜欢得不得了,一直想把他弄到自己手底下。铁路却在人员分配的时候,似乎想维持一个什么东西似的,执意地把齐桓分给了三中队。害的于海青臭美无数次,张苏北则念叨了无数次:“铁大就是一直偏心老三。”铁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呆了一下,因为他真正偏心的那一个,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后来铁路在一叠档案里,看到了吴哲的名字,二十三岁的军事外语双学士,光电硕士,海军陆战队的精英。他会亲手把他挖到A大队来,他还知道他会坚强地挺过整个选训,而抛出一串钥匙,说出绝境中的生存,军人的人道,就能把这个年轻的硕士死心塌地地留在A大队。只是这次没有人眼睛透出激赏的光芒,对他笑着说“我喜欢他,我要定他了。”
这次留下吴哲,他还会不会偏心地把他也分给三中队呢?
齐桓这只小南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成熟了,他摇身一变,成了三中队的队副,连他都开始要去收新的南瓜了。
直到齐桓和他现今的队长一起勾着肩膀去研究新的选训计划的时候,铁路才确定,那个人,在这次的生命里,是不会再出现在A大队了。
A大队依然还是军人职业化,士兵,或者是士官在这里仍然是个稀罕物。当年那个不到二十的小上等兵,并没有通过选训。钢七连解散了,下榕树的士兵许三多,根本就没有机会俘虏那个不曾存在过的叫袁朗的A大队中校中队长。那个塞外的枪王成才,大概还栖身在荒凉的红三连五班慢慢熬着他一级士官的岁月,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成为枪王的机会。
袁朗不在他身边, 而他早已习惯。
不过还好,他的心里还藏着一份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记忆。记忆中袁朗的样子彷佛不会被时光碰触,永远是最风华正茂的年纪,有那样年轻飞扬的眼神,提着他心爱的狙击枪,笑得畅快而又得意。那是他心底最深最柔软处的珍宝,如同一朵永不凋谢的玫瑰,淡淡吐着芬芳。
偶尔做梦,铁路还会梦到袁朗,梦中会闪过许许多多的往事,一切如常没有改变过,他还是他最得意的兵,会微笑地叫他“队长”,看着他的眼神里仍然有着一丝隐忍的渴望。铁路总是一下把他抱到怀抱之中,放纵自己和他说出那些再没有机会说出的话。有的时候他也会梦到那个惨烈的任务,自己总是在最后关头没有救到袁朗,眼睁睁看着他的后背爆出一点血花。而到了后来,梦中袁朗的面容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怎么看也看不清的时候,铁路就会一下焦躁地醒来。
铁路想把他深深刻在心里,溶在血里,因为不这样,他就觉得自己忘记了袁朗。是啊,人的记忆原本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不管往事曾经是多么鲜明彻骨,时光也会慢慢把一切印记磨平。他只不过是想要拼命记住这些,这一个袁朗的点点滴滴,本来就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近乎执拗地不愿忘记。独自守着一份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出来的记忆,守得太久,久到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曾经发生过?他害怕他已经模糊了他的样子,曾经鲜明的过去会只剩下一些琐碎到无关紧要的细节,所有那些喜悦的、悲伤的、郁卒的、温暖的场景,都会被平淡的时光冲散成碎片,沉到他脑海中再也碰触不到的深处。
其实在流转的岁月里,所有的人都是输家。就像手握得再怎么紧,也留不住捧起来的水,还是会一滴一滴流回到时光的长河里。不管多么深切的记忆,一旦过去了,不管他是多么舍不得,只会默默飘远,直到无可追寻,最后只给他剩下这种拼命要记住的执念。
事情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遵循了一个特定的方向,谁也无法控制。
铁路和赵天,到军区开春季战备会议,一屋子星星杠杠,闪得人眼花缭乱。会议完了,照例是聚餐,就在军区的食堂。
杯盘交错之间,铁路看见桌子旁坐了一个他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铁路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这个人和他相处的时候实在是太短了,短到了他回想了良久都没有想起来这是谁的地步。后来离得近了,看到了他的胸前的名牌—肖绍文。
铁路这才想起来,这是老虎团的连长,这是十几年前初遇袁朗时他们侦查六连的连长……
铁路多年来一直管束自己不去探寻袁朗的情况,因为他不知道一旦见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相见争如不见,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么多年,自己也没有想从别人那里了解他的近况,根本就是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军队这个天地,其实很大,大到当你想刻意回避一个人的时候,真得可以动如参商一样一直躲下去。
然而今天,自己居然碰到袁朗的老连长。
肖绍文已经是中校了,现在是老虎团的副团长。铁路看着他和赵天谈笑风生,交流自己部队的情况,心里想着,如果袁朗不离开老A,现在应该和他的老连长一个军衔了吧?他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个人在不知道的地方应该也有了一片天地了吧?自己就算是多事一点应该也不会再打扰到他吧?
铁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你有一个兵,给我印象很深刻。”他看着肖绍文问,“那个时候他还是你们侦查连的一个上等兵,叫袁朗,他现在怎么样?”
肖绍文显然是愣了一下,喃喃地说:“袁朗……”
铁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紧张地揪在了一起,他等着肖绍文开口说话。
赵天笑了,说:“哎,对了,我也想起来了,那个兵以前在和我们演习的时候,还把我们那里一个很厉害的角色给俘虏了呢。”他瞟了铁路一眼,接着说,“他还在你们团吗?”
肖绍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叹了一口气,说:“袁朗早就离开我们那儿了,他复员很久了。”
“复员?怎么会,你们不是要送他去军校吗?”铁路没有管住自己,这句话脱口而出。他的心开始狂跳,盯着肖绍文,眼光锐利无比。要是A大队的人看到他的这种表情,早就已经有多远就躲到多远去了。
好在肖绍文不是A大队的,对铁路的这个样子没有啥感觉。他有点气愤地说:“我还想骂娘呢!袁朗那个小兵,不到18岁入伍,新兵连就是我带着他,后来一直在我的连,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他因伤退伍,我比谁都心疼!”
铁路就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耳边全都是“因伤退伍”这四个字。
还是赵天比较镇静,他有点奇怪地看了铁路一眼,说:“肖副团,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个兵好像还参加过我们的选训呢。”
肖绍文又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因为那个选训啊。那个小子看着好像挺机灵的,但是骨子里就是个一根筋的主儿。他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呆在我们的侦查连有什么不好吗?非要进那个见鬼的A大队。”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两个都是A大队的主官,有点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该都怨在你们身上。”
赵天摆摆手,示意让他接着说。
“他进了你们那里特训了三个月,据说是不合格,给退了回来。我真不明白,那么好一个兵,你们都不要,你们老A到底要什么样的兵?”
赵天的脸上,是习惯性抱歉的笑,这样的表情,这些年他和铁路不知道给其他的部队陪了多少。毕竟你挑的是人家的尖子,挑来了又打回去,任谁也不会高兴。铁路则变得面无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肖绍文的眼睛里现出了一点怨恨,接着说,“他回来以后就沉默了一段时间,本来爱说爱笑的一个孩子,一下变得沉默寡言,那时候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操场旁边发呆。我看着是真心疼啊。后来他就像是忽然睡醒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到训练里去,有点像疯了一样,从起床到熄灯,除了每天的常规训练,天天自己出小操。”
铁路只觉得喉头发酸。
“我这个连长当得不合格啊,当时劝也劝过,哄也哄过,骂也骂过,这个小子真倔,认准的事情怎么也不肯改。后来我见他除了和自己发狠,也没有再多的出格举动,所以就没再多管。”肖绍文叹息着说,“本来当兵的,最能体现自己价值的地方就是军事素质。他这么一发疯,各种成绩越发好了。那一段时间比赛比武,他给我们连拿回来无数的奖旗,连集团军的首长都知道了他的名字,我那时候还心里高兴呢。本来他就是个尖子,这下更厉害了。我一直想,要是当时能找个心理医生什么的和他谈谈,会不会好一点呢?可惜当时谁也没有那种觉悟啊。”
不!铁路觉得心如刀割,可是肖绍文的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钻进他的耳朵:“大概是他的弦绷得太紧了吧,后来我们团一次秋季演习,他一心要完成任务,距离爆炸目标太近了,被弹片伤到了肩膀和胳膊,韧带给……”
不是这样的!铁路只觉得眼前的颜色都慢慢地消失了,一切就像被水洗过一样成了黑白两色,自己的呼吸声大得如同打雷,一下一下在耳朵里轰响着,其他的声音都沦落成了背景。他看见肖绍文的嘴还是一张一合地在说话,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应该还是在说袁朗吧,自己应该集中精神,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的情况吗?
“……有四五个月,出院了没多久,他就复员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接到他写的一两封信,后来也没了联系,这几年基本上是音信全无,现在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肖绍文回忆完这些很明显他不愿意想的往事,语气带着点唏嘘,他狠狠地喝了一口酒,揉了揉眉心说,“这些年,我一想起他来,心里就难受,那是多好的一个兵啊!”
赵天叹着气,给肖绍文倒了一杯酒说:“是啊,那时候他还那么年轻,有很大的潜力!”
铁路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他是我带的最好的一个兵。”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能好到什么地步,他本来会成为你我追也追不上的那种兵……
原来,当年他那样使劲说自己一定会回来,而终于没有再回来,是因为这个。不是他放弃了努力,而是他再也有心无力。
他本来是一把宝剑,因为铁路而失掉了成为神兵的机会,本来还可以成为一把利器,谁知道焠砺得太厉害,直接折了锋刃。
生命中很多事,就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再也不能回来。
铁路感觉他的心犹如沁入冰水的铸铁,发出绝望的呜咽后碎裂成了千千万万的死灰碎片,凄凉伤恸得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那个晚上后来的事好像一团迷雾,铁路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直到聚餐结束要返回基地的时候,他才醒了过来,他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了一下,听见自己很平静地和赵天说:“政委,我向你请几天假,我的家里有点事。”
赵天说:“没有问题,大队里的事有我盯着,你快去吧。”他仔细看着铁路问,“老铁,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只要是和袁朗相关的事,还是能让别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他的失态。
第10章 叄…1
红眼航班里,根本没有多少人,窗外是黑漆漆的天空,黑漆漆的云海,犹如铁路黑漆漆的心。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从北京飞到了乌鲁木齐,从乌鲁木齐飞到了伊宁。下了飞机,他上了自己战友给他安排好的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向袁朗的家。
铁路一直还记得袁朗家的地址,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凭着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袁朗的家,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袁朗要是搬家了自己要怎么样。
好在袁朗的父母还住在原来的地方。铁路只在上一次生命里见过他们一次。那个时候袁朗刚带着他们的小队,从特种兵突击竞赛中获胜回来,立了一等功,还受到无数嘉奖,他的父母正好来队上探亲,他记得那两个人脸上一直挂着的骄傲的微笑。
给他开门的是袁朗的妈妈,她好像比铁路记忆中老了许多,虽然她和铁路上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