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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苏毅终于发觉岳霄情绪十分异常,然而再三追问岳霄都不肯回答。苏毅内心越来越不安,肯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才有,可他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
那种隐隐的担忧让他坐卧难安却又无计可施。
岳霄沉默不言,只是一直紧紧抓着步枪,时不时盯着苏毅的侧脸发呆。
大概中午时分,森林的上空传来巨大的响声,一架直升飞机朝他们的方向飞过来。
岳霄取出军刀里一块专门用来呼救的回光镜,用闪闪的光线向直升机呼救。
直升机在他们上空停住了,舱门打开,绞索垂了下来,一个身材很高大的亚洲人灵敏地顺着绞索滑到地面上来,他带着黑色的墨镜,男人味十足的脸上堆满喜色。
怎么会是亚洲人?苏毅正迟疑的时候,那个大汉已经朝岳霄跑去,高兴地喊道:「二少爷!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现在才发信号!」
螺旋桨转动的噪音很大,可他这几句话却像铁器敲击一般撞击着苏毅的耳膜。这完全不对!虽然他并不了解事实真相,但他知道,他肯定是陷入了阴谋之中。
苏毅在本能的驱使下不断后退,取出了口袋里的手枪,可还没有来得及上膛,岳霄已经举起M16步枪对准了他。
不用子弹,只是这出乎意料的现实就能把苏毅击倒了。
岳霄冷着脸说:「放下枪,这里都是我们的人。」果然,那个大汉迅速地从腰间取出双枪对准苏毅,而直升机上也伸出了两把重型机枪的枪膛。
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苏毅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当糊涂鬼,他扔掉了枪,死死地看着岳霄道:「你果然有问题,你是谁?这到底是为什么?」
岳霄取下脖子里的项链,扔给苏毅。这个项链是岳霄最珍爱的东西,苏毅迟疑地接过来。
「打开它,里面的照片就是原因。」岳霄冷冷地说道。
苏毅颤抖地打开那个椭圆形的链坠,里面是一张水晶相片,但是相片发黄,明显是很久前的东西了。上面是一张家庭合影,一个漂亮妩媚却带着三分邪气的年轻妈妈抱着儿子,旁边则是她英俊的丈夫。
很普通的全家福,苏毅疑惑地看着岳霄。
「那个女人是我妈妈,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岳霄冷笑道,「你那宝贝剪报簿里还有她的照片呢!提示一下,她姓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被『击毙』。」
方楠!这个名字一下子在苏毅脑子里炸开了,就是她,虽然剪报簿里那张照片小而模糊,但就是同一个人。
罂粟皇后方楠,金三角方世勋的女儿,现在金三角势力最大的毒枭余震廷曾经的妻子,害死苏毅父亲的女毒枭,竟然,是,岳霄的母亲。
苏毅站立不稳,他曾经怀疑过岳霄,但绝没想到是这种程度。他以为岳霄最多是因为卧底时间过长而跟黑社会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牵连,而到后来,连这种怀疑都渐渐消退。毕竟,岳霄在国际刑警的行动中屡建奇功,面对卡斯蒂略时也没有丝毫妥协。
可如果他是方楠的儿子,那一切就可以解释了。他就有能力伪造天衣无缝的假身份混进国际刑警的队伍,然后利用员警消灭他们的竞争对手。比如在香港卧底的那次,就让金三角的程家一败涂地。而这次来到南美,他又得到了「醉情人一号」。
太愚蠢了!苏毅怒骂自己,他出生入死地努力,结果是让「醉情人一号」从银三角转移到金三角。
很满意苏毅认出了照片上的人,岳霄拿着枪笑了,还是嘴角弯弯的样子。
苏毅多少次暗叹岳霄笑容的美丽,而此刻却像看到了一条狡猾的毒蛇吐着信子。
苏毅咬紧牙关控制着声音的颤抖道:「好,你是毒贩,我是员警,我父亲打死了你母亲。你恨我,一枪打死我或者把我关起来折磨都不怪你,可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的……?!」
「感情」两个字,苏毅根本说不出口。
如果不是岳霄再三的勾引,他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他明白了,岳霄所谓的喜欢,从开始就是个圈套,而他则一头闯了进去。信誓旦旦,柔情蜜意,一切都是虚假的,不过是引他上钩的鱼饵。
如果岳霄是想用这种办法让他更伤心,那么他做到了。苏毅全身心地爱上了他,昨天还傻不拉几地说什么「我爱你」,今早还冒着生命危险给他吸蛇毒,现在都成了笑柄。
岳霄漂亮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我恨你!恨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报复!我的亲生父亲老早就不在了,你爸爸又让我彻底成了孤儿,你知道她死后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外公也瘫痪了,我好不容易长大,却成了一个骯脏的同性恋。可我突然遇到了你,人人都喜欢你,你就是那种笑容灿烂、心地坦荡的阳光刑警,而我则是性格乖张、人人喊打的毒贩。我无法忍受!」
岳霄狂呼起来,那个从飞机上跳下来的大汉忙说道:「二少爷息怒!」
岳霄转身对他说:「王冲,你先上去,我跟他说几句话。」
王冲点点头,有点不放心地顺着钢索回到了飞机上。岳霄平静了下来,残忍地对苏毅说:「我要毁了你,不是从身体上,而是从精神上。我要你成为同性恋,沉入骯脏的世界;我要你爱上我,再一脚被我踩在脚下。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跟我走,或是死在这里。」
「你够狠!!」苏毅怒吼,「我是不会跟你回那种地方的!告诉你,我死也会死得坦坦荡荡!」
岳霄冷笑了一下,似乎早料到苏毅的答案:「真的不走?就算我放过你,飞机上的人也不会让你活着留下来的。」
苏毅突然也笑了,嘲弄道:「开枪好了,与你所想恰恰相反,身体上,动动手指就能毁灭我,可精神上,休想让我屈服。」
落在金三角毒贩的手里,后果可想而知,不是折磨就是堕落,而这两样,都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岳霄举起枪,他不动手,飞机上的人也会动手的。
长长的枪膛对准的苏毅的额头,苏毅怡然不惧,又一次鄙夷地笑了。
「砰——砰——」
岳霄连开两枪,苏毅在巨大的冲击下倒了下去。
第九章
他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却看得清头顶繁茂丰盈的植被和一缕缕透射进来的金色阳光。
岳霄走了过来,装作查看苏毅的颈动脉。他蹲下来轻声说道:「不要动,装死,千万别误会——我是想让你活着好好体会痛苦。有志气的话你逃出这片雨林,到金三角找我报仇啊。我随我妈姓方,真名越骁,同音不同字。」
说着他借着身体的掩映亲了亲苏毅的脸颊,嘴唇冰冷得像冷血动物:「记得一定要来金三角找我。」
岳霄,不,应该叫他方越骁了,站起来朝钢索走过去,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样登上了直升机。他坐在飞机敞开的舱门处,一条腿蜷曲,一条腿悬在舱外,抱手看地上躺着的苏毅。
飞机越飞越远,层层叠叠的绿色渐渐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苏毅如同死人一样躺在地上,飞机看不见了,只有越来越小的螺旋桨和发动机转动的声音。
两颗子弹都划过他的右耳上方,没有外伤,但他想他的鼓膜一定是穿孔了,也许这只耳朵会废掉也说不定。
比耳朵更痛的是内心,这种痛苦,还不如死了的好。他攥紧手中的项链,几乎不能思考,也不愿站起来。
直升机飞得很高,王冲礼貌地说:「二少爷,还是坐到里面来吧,舱门开着太危险了。」
方越骁刚站起来,飞机里几个人端着枪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短小精悍,皮肤颜色很深,外貌带着明显的亚热带特征。
他表面礼貌实则轻佻地说道:「得罪了,二少爷,余先生的指示,请你放下枪接受检查。」
还不是为了「醉情人」的配方?怕我私吞?
方越骁冷哼一声脸有怒色,但这个人是继父余震廷手下的第一号心腹,他只能顺从地扔掉M16,架起双手接受检查。
为首小个子没有让别人动手,亲自把方越骁全身上下搜了个遍,很快就搜出了卡斯蒂略那两只表。但他似乎意犹未尽,继续上下其手,搜查的动作渐渐成了轻薄调戏,几次「不小心」地隔着衣服揉搓方越骁的乳首。
看二少爷没什么反应,他胆子越来越大,淫笑着解开方越骁的扣子,手直接伸了进去。
方越骁怒色渐盛,正要开口,只见王冲的双枪已经顶在那人的头上,怒喝道:「陈易捷,放开你的臭手!不然老子现在爆了你的头!」
随着王冲的一声怒吼,狭小的机舱里顿时剑拔弩张,陈易捷的人和王冲的人端着武器对峙起来。
方越骁整理好上衣的纽扣,淡淡地说:「算了,多大点事也值得这样?陈大哥没怎么样,王冲你道歉,怎么也不能用枪指着兄弟的头。」
王冲也知道,得罪这人就是间接得罪了余先生,他放下双枪,梗着脖子生硬地说了声「得罪」,陈易捷也就借坡下驴收起了武器。
「二少爷,这次又立了大功。余先生说了,你就不用再去装什么劳什子员警了,往后就跟在余先生身边。」陈易捷缠在方越骁身边不停地废话,「我们到牙买加换大飞机,一眨眼就到家了!」
「先去最近的医院,我被毒蛇咬伤了。」方越骁不理他,转头对王冲说。
王冲马上走去驾驶室,跟飞行员沟通了一下。
方越骁懒懒地跟陈易捷搭着话,眼看着飞机下面的森林变成了城市,城市又变成了海洋。
◇
苏毅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大起大落的情感,即使是父亲和哥哥接连出事的那段日子也没有。
那时候,他只感到伤心和愤怒,这两样,都是很单纯的情绪,但是此刻,他怨恨,后悔,不甘,受伤,困惑,万般感受纠缠不清。
在跟方越骁的这场较量中,他以完败告终。方越骁的报复得逞了,因为苏毅完全中计了。
他的大爱在转瞬间成了大恨,可爱的感觉和本能还残留内心。失败和被骗都没有什么,可他被骗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又被那人利用了这种纯洁的爱意。
苏毅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拾起了不远处的手枪,还有方越骁留下的物品和美金。
他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的,苏毅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垮的。他决不能让妈妈接到最后一个亲人殉职的消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要活下去。
一个人的旅程更难熬,但是方越骁的欺骗比任何强心针都有效。苏毅用上了他所有的野外求生知识,他甚至想点一个大火堆,可是这里是旱季的亚马逊,万一引燃了森林大火,他只有死得更快。他努力想让指北针恢复正常,可是也以失败告终。他甚至无法判断他是在哪个国家境内。
唯一一次看到希望是在一条大河里看到顺流而下的船只,但当他赶到的时候,船已经在很远之外了,他大声喊着「help」,反复拿着回光镜照射船尾也无济于事,在船终于消失那一刻,他绝望得几乎跳河自杀。
这是一条很大的河流,苏毅想,既然有船只通过,那它也许是条大航道也说不定。于是他改变策略,顺着这条河赶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就在半天之后,一条船从上游下来,那一刻,苏毅觉得船上马达的噪音比任何音乐都要动听百倍。
苏毅被救上船,他自称是迷路的游客。这艘船上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葡萄牙语和英语的混合语,向苏毅解释,这是巴西境内,这条河叫雅普拉河,是亚马逊河的一条大支流。而船是一艘科考船,他们中间有动植物学家,生态专家,有生物系的大学。他们此行是考察巴西西北部的旱季雨林动植物状况并采集标本。
竟然跑到了巴西。
苏毅跟他们交流了一会儿就死死地睡着了,一个多月来从来没有如此安心地睡过。
当生存不成问题之后,那些烦恼又涌上心头。所幸科考船是在回程之中,没几日就来到了巴西西北部的大城玛瑙斯。
科考队的成员们热心地议论著,要帮苏毅联系使领馆,但苏毅身上的问题太多了,不敢再在船上逗留,趁船停泊在码头的时候,他留下了些美元,悄悄溜下了船。
南美的二月份,太阳高高挂在中天,苏毅用一种传奇般的方式意外来到这里,所以他更是恍然如梦。
离开码头,走了不远,就见有一大队游行的队伍朝这边走过来。这些人穿着五颜六色的夸张装束,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彩,头上则带着高高的羽毛装饰。远远望去,就像是西游记里的某个群魔乱舞的镜头。
带着鲜红绶带的乐手也随着游行队伍,演奏节奏强劲的拉丁舞曲。所有的人——包括路人都随着音乐跳舞,疯狂扭动的人群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