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思念那萍水相逢的美丽。
“无论如何……结局都是我们毁了彼此是么?”透过指缝,她的自语如是诅咒。
☆、第拾贰 乌林沥血
夜色渐渐明晰,因着解雨臣的伤和阿卓突如其来的死亡,一时间队伍乱了方寸,只是碍着进退维谷才一时聚首。黑瞎子匆忙收拾了伤口后便安置他暂且睡下。见他呼吸沉了,便喊了一众伙计道跟前,一壁擦拭刀刃上薄薄血渍,一壁打量着一众面向好恶各有不同的伙计,沉吟一晌才悠悠道:“这么说,人都在?”
他轻轻一笑,似乎也未曾看见一众人眸光闪烁间的猜测与厌恨,只觉得逐渐放暖的风拂面隐约有沙砾摩擦的痛楚。指尖缓缓摩挲在膝头,他平复着呼吸才继续说:“有些话我一直觉得身为外人,我不好开口。适才这一番变故迭起,我也算看得清楚,树倒猢狲散,难为你们。”
他笑的跳脱,语调也未必严厉,只是惯有的玩味淡淡溢在这样的天地间显得荒诞又冷峻。
此起彼伏的呼吸深而重。他淡淡的笑着,只是语意不明:“冲着我还是冲着花儿爷,自己掂量着些。究竟是想要一条命还是在这里困死一辈子,一念而已。”
他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来拂一拂衣摆,似是感叹:“阿彪死了,只是尸骨无定处,却仍有清明时乱葬岗头一番纸钱祭奠,阿卓死了,却是再无寻处,不知何年何月,才知相见。”
仰起头,似有月影消散于云层后。
“阿彪死了,你们只是不甘。阿卓死了,你们已是无用之辈,可怜花儿爷赌上全副身家,只求你们能许他一重封妻荫子。”
他轻笑而去,只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只为他适才那一语宿命般的悲凉。
素帐微悬,影绰火光跳荡。天色却有隐约光亮照入帐篷。解雨臣半直起身来,似是抱怨:“这一年似乎犯了什么,屡有受伤淌血。”
黑瞎子微微一笑,只是俯□去安抚般在他后颈上温柔轻抚:“你手上伤大约好了不少。”
他的脊背微微一僵,只是轻轻偏转脖颈似是躲避他的指掌,曼声笑道:“黑爷记得倒清楚。”
他自然是记得的。那个傍晚他看着那绮丽的血顺着他消瘦的腕骨往下淌,深深的刀口即便在远处也显得那么分明,映着海棠如斯妖冶。
他那时起便想那伤口快些好,他便可以忽略在那么多的不得已之前还有那样一重逃不得躲不得的背叛。
此时他忍不住握起那只手,只是看着那疤痕留下的鲜红的痕迹,只觉得怆然。
“你这次却不问我为什么相信你?”解雨臣沉默一会,淡淡道。
黑瞎子抬眸看他,却是笑意微绽:“花儿爷是想要我吻你么?”他语毕便跪坐下来,伸手拢过他肩头对上解雨臣微扬的唇。
说来好笑。他从不喜欢这种被人信赖的感觉,因为也知道自己之于解雨臣不过云烟,便只将轻吻时的深情化作彼此伤害一般,只觉生疏。
这次他只觉得不同。
气息温良轻拂,解雨臣只是偏了偏视线,似是有流水样光彩一闪而过,便是语意暧昧:“黑爷自己领会便可。”他微妙得调整身体,音色却淡漠下来:“这次我只是相信我自己。”
“花儿爷不是相信我不会杀了您么?”他并不愿松开手,只是将手臂略松了松,扶着他的腰懒懒道。
解雨臣沉默良久,回过视线来。此时天光更明,愈有风华正茂之感。他噙着一抹薄薄笑意,徐徐道:“我相信我自己,足以让黑爷手下留情。”
他们一时都有些发愣,只是对看。
他终于轻轻咳嗽一声,伸手抬起解雨臣的下颔将唇落在对方唇上。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与过往不同,他仿佛是踏在云间一般,只是感觉到对方清淡呼吸拂上他肌肤,唇舌柔软,他所感皆是如斯绵软,如是揭开坚硬外壳后触及的是甘甜温软。
他忍不住睁开眼,却只觉眼前一凉,隔着薄薄纱布,他才反应过来原是解雨臣盖住了他的眼。
他不由得微笑,只是抬头低声道:“为什么?”
解雨臣未做声。半晌才放开手,站起身来理一理短打下摆,也不对他说什么便挑开帘子走出去,隐约看得见他气声淡漠吩咐手下动身。
黑瞎子看着他侧影颀长,心底泛起异样情绪,只是抬头苦笑,任那垂散黑发拂上他侧颊。
乌林景致在解雨臣看来其实是好的,乌油油叶片在日光高照下折射出柔和光晕晶莹。天光明澈,燥热日光经叶片过滤便也不觉温柔许多。走了多日的沙地也终于为柔软泥土覆盖,步行其上便难得心思放松,解雨臣不免笑意多些,与伙计也不再多计较那夜之事,一切都恍若汩汩已过。
走了两日多些,却也相安无事。解雨臣才吩咐一众人停下来,待正午暑热过去便打开地图与他们讲解接下来地形琐事,他说这些事时倒也不算严肃,只是说什么民间掌故一般娓娓道来:“……前两日我们过的是平地,再往前即是洼地。虽说是漠中,洼地也不会比寻常地方好走多少。更何况日前流沙之处一直到这里都不曾有什么变故,前行更应要端起百倍精神……”
黑瞎子听的烦躁,便抬起头来,却对上一旁高树上一双黄中透着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竟是垂涎一般。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一声嘶哑呼啸,腥气劲风冲他扑面即到,原是秃鹫一连饥饿多日便潜伏在此处。他下意识向后一退,后颈已经被稳稳抓住,向旁侧一提。
他磕在一旁树上,尚还额脑钝痛,已经有解雨臣熟悉音色疾呼:“瞎子,小心头顶!”
说起来,这是这两日来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他伸手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便借着地势微微一跃,刀刃顺势劈下,头顶一只振翅飞下的秃鹫被生生割下头颅,滚烫血液溅在他脸上,只觉臭而腥。
解雨臣见他脱险才松一口气,只轻松抬手将适才第一只秃鹫摔在巨石上。回眸对一众架势已齐的伙计淡声笑道:“瞧我说的不假罢?”说着便伸手提起自己保管的一部分行李物品便招呼众人速行。
黑瞎子见状便跟着起身,只见那秃鹫颈子上淌落的血液滚烫,在地面上蜿蜒开来,似是妖异成纹,他却也不在意,只是揉一揉太阳穴跟上解雨臣步子。
这一趟他们不过走了不多远,却已经折损两名能干伙计,诸人都是不能再小心些。只是终归是大漠之中,一走多时都是叫苦不迭。解雨臣也是焦渴,前方正是洼地,便上前鞠起水来欲洗一洗双手血污尘埃,也是解暑。
水流清凉,黑瞎子只是半倚在粗壮树干上看着解雨臣放松下来的眉眼含笑不语。许是留意到他视线,解雨臣便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无端令他回忆起那日那个辗转的吻,不由转开视线,笑意却深深如斯。
却是水面微微一动,解雨臣只是向前一倾,眉心便微不可觉的皱了皱。
黑瞎子一愣,直起身来走去,却见水底隐隐兽物潜伏。他不由“啧”了声,伸手便想将解雨臣托起,却听见头顶上一阵羽毛扑打声响,天光陡暗,只听见身后一众伙计中惊骇呼声不成音调,也顾不得其他,只是抬头看去,无数秃鹫褐色翅膀连贯成片,只是冲他俯冲,他下意识将手上一放。解雨臣便低低呼了一声,整个人顺着洼地深处滑下。
他陡然进退两难,秃鹫锋利指爪抵在肩头,只觉皮肉深陷,痛楚都因为鲜明而麻木。他侧首,抬手将匕首拔出,用力一挥,刀刃没入秃鹫肉身,满面溅上血污。
他顾不得擦一擦脸,便倾身向前抓住解雨臣肩头,将他向上用力一带,顿时有细微撕裂声响,解雨臣手心疤痕崩裂,滚滚热血顿时顺着他掌心兽物唇齿向下流淌。那水中原本隐匿着的一时看不出是什么,细看之下却是长毛怪物,身上结着污泥绿藻,分辨不得。
解雨臣吃痛,却不发力甩脱它,忍着手掌痛楚轻身借力跃起,只是攀住一枚横刺里斜出的枝条,将掌上兽物用力甩脱。
兽物甫落下,又为饥饿凶兽托起,顿时秃鹫便将兽物撕裂做块吞食入腹,地上站着的伙计只觉下起血雨,满面皆是腥臭。
解雨臣咬牙往下一跳,将一旁搁着的放有图纸的包裹拢在怀中,只摸索到武器与势头依旧不减的秃鹫相缠,足下却只是向前。
黑瞎子将他这一连串动作收入眼底,唇际竟是笑意微扬,他抬脚在一旁呆愣的伙计背后一踹:“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前行。”
一众人皆不知为何惹来如此之多秃鹫,却又无从脱身,只是觉得无数坚硬翅膀与指爪扑打身上痛楚又不堪忍,挥手间早已没有了章法,只有哀嚎阵阵,也辨不出是人还是那鸟兽的哀啼。
腐臭气息终究消散,浑身浴血的数人停歇在门槛高深的破败寺庙前,解雨臣强打着精神点人头,数了几遍才低下头去,笑的张扬却诡异:“真是晦气……”
他衣衫被扯破大半,□的皮肤上或是血痕或是伤口皆是艳丽颜色。黑瞎子低叹一声,只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搀扶,回头却看见神情冷峻的女子口齿噙笑,轻声道:
“来的好晚,我可是等了很久。”
女子身后,做蒙人女子打扮的塑像含笑不语,只是风起风落,竟又是一番红尘。
☆、第拾叁 流沙玫瑰
岁月流转,恍惚间已经百年生。
阿宁独自跪坐在塑像前,仿佛忏悔般的姿态已经维持了不知多久。微风夹着细碎沙粒扑上她脸,她只如不觉,半晌才回头,轮廓分明的侧脸沐浴在迟暮日光下,仿佛是笑:“你来了。”
解雨臣未语,只是坐在她身旁蒲团上,偏红光线令他肤色愈加苍白如纸宣,过了半晌他才缓缓问:“为什么?”
“你在问什么?”阿宁回眸看他一眼,他换过衣衫,亦简单梳洗过,愈加显出伤口分明。许是留意到她目光,解雨臣缓缓道:“为什么在关内,你要那样做?”
阿宁怔怔,片刻才轻笑一声,低声说:“解当家,因为你很碍事。”
“你寻你的前缘,我有我的年华要渡,你我应当没有干系。”解雨臣微笑,他眼眸清明,只是淡淡流光冷峻。
“你不明白。你也不必明白。”阿宁微微后仰,她近乎虔诚地望着在烟尘里笑意澹澹的塑像,半晌才续起话头:“解当家来找我,也只是为了问我那些壁画吧?”
解雨臣沉默,他略垂落视线,似乎凝神看自己手心开裂的伤口。
“你也明白,脱灭干一生凄凉,在世时得不到的温暖,自然要在地下寻一点幻想聊以藉慰自己,否则魂灵岂不是寂寞的发疯?”阿宁似乎自语。
“我其实很羡慕,她即便身前得不到,死后却比谁都幸福。蒙哥汗远征中原,多少人客死他乡,她却能回到故里。”她缓缓低下头,自嘲微笑:“解当家,有些东西不要看得太复杂,为什么她就不能自己画一画一生情爱虚幻?你未免残忍。”
解雨臣抬眸,沉默良久才缓缓回答她:“是我残忍,还是你口是心非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
阿宁微笑:“当然。只是解当家您活着太累,我替您着想罢了。更何况人世间□如浮云苍狗,总要知道些深情如一才不会心死。”
“很好。”解雨臣微笑,只是松爽往后一靠,慵懒说:“那么劳烦阿宁再告诉我,这座塑像可是脱灭干?”
“是。”阿宁盈盈含笑,“蒙哥果然爱重她异常,这座庙宇大抵是倾力所建,华美非常。”
“的确,设在漫天秃鹫之中,果然爱重。”解雨臣嗤笑一声,将双手抵在下颔上抬头看着塑像半晌不语,过了良久才问:“那日死于流沙的男子,可是你队伍中的?”
阿宁沉默,回过脸去看着门外满地流光如银。
大抵是默认,骄傲如她恐怕拒绝这样为无助的失败。
解雨臣闭上眼,他想起阿卓被流沙吞没前最后一次看他,那双眼睛才令他再度想起当初为什么要带这个看起来一文不值的蜀地年轻人入京。
那种在惶恐之下却沉静异常的目光,生死被置之度外,一切都失却了意义。
他羡慕那样的人。甚至羡慕那样的无助。他是不能的,再难他也不能说“无助”,而是要面对无数双眼睛说,我可以办到,这很简单。
阿宁因为远离故土,因此想念。但是他却憎恨那座静默安眠的皇城,他在这里锋芒毕露,也在这里目睹无法终止的消亡,因此他所渴望的仅仅是有一天,生命不必再沉重如此,他不必肩负太多,甚至于无权终止必定仓促的一生。
他太渴望有什么东西能够打破他已经成了形的生命,他不必在腐臭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