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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 青山遮不住-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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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才知道,对面相隔不远的战壕里,狡猾的日军联队长早已经把这一支孤军血战的军队伤亡和现状摸得清清楚楚,他们停止进攻,只是像用胜券在握的猫一样,要把陷入绝境的对手一点一点地被自己折磨至死的过程拖得更长看得更清楚而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鱼死网破。想到这一处,成才觉得绷得过紧的神经稍稍松驰了一些。

      他低下头,掀开军服,想想仔细看看自己腹部的伤口,腹部偏左的肚子上的伤口,就像小孩子笑得咧开的嘴一样,“嘴里”面赫然还能看见一些白色的肠子一样的东西,成才倏地用军衣盖住伤口,心里往下一沉,嘴角不自主地带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凭借德国学过的战伤救护知识,他明白自己的伤口并不至致命,但是如果不及时手术,伤口发炎后果却会是致命的。可是问题是:重围之中的36师,已经没有活着的军医。

      成才从自己的军用挎包里取出一卷绷带和一瓶云南白药,往伤口上倒上厚厚的一层暗红色的药粉,然后按住伤口,费力地开始在自己的腰上缠绕着绷带。

      “成副官,喝口水吧!”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成才抬起头,撞见一双关切的忧虑的眼睛,那是在武汉休整的时候,新补充进来的年青的军校生,似乎还只有二十出头,七七事变之后听说投笔从戎和同学一起到军校受训的,他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马小帅。

      “谢谢你,小帅。”成才接过马小帅递过来的军用水壶,仰头大口喝水,还真是渴,激烈的战斗一刻也没有停息,喝水的念头都没有过。

      看见马小帅的眼睛还停留在自己受伤的地方,绷带太短,在身上绕了两圈就到头了,这一会儿功夫,鲜血已经把伤口部位的白色纱布浸得通红,成才瞟了一眼刺目的血色,不动声色地正要合上军衣,却被马小帅伸手拦住,“成副官,我这儿还有纱布,再替您包上一层吧。”

      “小帅,看不出你还是细致的人,你包的纱布比我自己弄的好多了。”成才印象中,马小帅在师部作见习参谋的这几个月,略略总有些腼腆,“你是武汉人吗?”

      “不是,我老家是襄樊的,父亲在汉口做生意,我跟着过来念书了。”

      “你怎么不去考武大,反倒上军校了?”

      “我们高中其实就离武大不远,上学的时候,我们就经常去那里听讲座,武大的校园太美了,可是,日本人要是打进来了,再美的校园,大家也都是亡国奴。”

      成才理解马小帅的选择,那个时代,马小帅这样怀着一腔热血从军的年青人太多了。去延安是需要组织介绍的,而即便是国共合作之后,除了八路军办事处这样的公开机构之外,地下党组织还都处在秘密状态,马小帅这样的普通青年是难以接触到的,所以,参加国军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小帅,谢谢你,你帮我去叫一下工兵营的伍营长过来一趟,好吗?”成才心头,现在还有这一件事情还没有放下。



      伍六一高大的身影在壕坑的那一头出现,仲夏的夜晚来得总是姗姗来迟,血战之后的天光弥漫着炮弹的灰尘,灰暗的战场背景下,即使是沾满灰土和血污,伍六一依然整齐严谨地保持着军容,只是他最为敬重的高国师长的离去让他的脸上蒙着不曾有过的哀伤。

      看见成才斜倚在坑道底,他有些吃惊,“你受伤了?”

      成才笑笑,点点头:“济公和尚说:酒肉穿肠过,我是子弹穿肠过。”

      听见成才的回答,伍六一原本皱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伸手掀起成才身上那片沾着大片血迹的军衣下襟,马小帅刚刚包上的那几层纱布也已经被血染红。

      成才抬起眼睛,盯着伍六一,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找你来,就是为这个。坐以待毙是死,突出重围也是死,你会选择哪一种死法?”

      伍六一一点儿也没有回避成才目光的直视,硬梆梆地回答:“你想带大家突围?!”

      “不,带他们突围的人是你!”成才装作没看见伍六一眼中的疑惑,径自说下去,“我派人侦察过了,日军人的包围圈,南面其实要比北面兵力投入更多 
      ,这可能是咱们没有想到的,我分析过了,日本人是怕了咱们向南突围,往南走是回武汉大本营的路,而北面则是已经沦陷的日占区,他认定了咱们不会往北突围。可是往北冲出去之后,再往西拐,却是胡宗南的防区,还有八路军的游击区。所以我想过了,你和许三多,带着大部分兄弟往北突围,我带着剩下的兄弟往南冲!······”

      “不行,你和许三多往北走,我带人往南突围。”成才还没讲完,就被伍六一硬硬地截断,“高师长的遗物我带走,我一定要把他的东西他的队伍带回武汉。”

      成才没有说话,伤口的刺痛损耗着他的力气,他慢慢伸手到军装里衬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从信封里小心地拿出一张纸,展开认真地看着,然后有些不舍地叠好,递给伍六一。

      伍六一疑惑地接过那张纸,展开看了一眼,脸上突然间就变得苍白,他盯着成才,眼睛里写着震惊和疑问。

      成才没有看他,只是抬起头把视线投向东南方,缓缓地开口,“还记得去年春天吗,那时候,淞沪会战还没开打,卢沟桥还没有听见枪响,南京城还在中国人手里,咱们跟着高师长去江心洲吃了一顿刀鱼,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味的一顿刀鱼,现在回想起来,真像是隔世啊!回到南京之后,我见到一位朋友,他告诉我两句关于刀鱼的诗,我想你一定听说过,我记得那两句诗的第一句是:扬子江头雪作涛,你看我这记性,现在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了,六一,你知道下一句吗?”

      成才说完静静地看着伍六一,他相信自己这一年的判断不会有错。

      成才重伤之下,声音说的不高,可是那一句“扬子江头雪作涛”,听到伍六一的耳里,却像是响了一声惊雷,这是他苦苦等待了六年的声音。六年的时间,他在心头百转千回地默念过无数遍这两句诗,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数次设想过上级联络人和他见面的情形,但是他从未想过,这个孜孜盼望的联络人会是成才。虽然因为高国的关系,他和成才一直保持着老乡的亲密关系,但是内心里,他是看不惯成才和德国顾问那样亲近,不喜欢成才有些讲究的西派生活方式,更深的心里,还有些不喜欢成才长得过分漂亮的面庞,尤其是那张漂亮的脸上,笑起来还有一对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秀美的酒窝,通讯连的那个老乡许三多,听说是成才的发小,一看见那对酒窝就张开一张大嘴,晃着两排大白牙,不知道北在哪里了。刚直不阿的六一不喜欢任何有逊男人气的东西,所以,当成才递给他那张八路军办事处的介绍信,当那句“扬子江头雪作涛”从成才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伍六一觉得自已的脑袋“轰”的一声,心里狂跳不已,不能平静。

      伍六一强按住心跳,疑惧地向成才看过去,成才镇定地接着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信任。

      “扬子江头雪作涛,纤鳞泼泼形如刀。”伍六一有些迟疑地终于说出了那一句藏在他心里六年的联络暗号。

      成才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伍六一又看见了那一对深深的酒窝出现在他血污的脸颊上,只是这一次,六一不觉得那对酒窝刺眼了。成才转过头对一直站在身边的马小帅,“小帅,你去找一下通讯连的许三多连长,就说我和伍营长叫他过来。”

      马小帅走后,成才郑重地把伸向伍六一,“握个手吧,银刀同志!”

      伍六一伸手握住成才伸过的手,有些不敢想像的激动堵在心里,也有一堆疑惑突然涌到心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成才像是明白他的心思一样,先开了口,“去年的时候,我就接到组织上的指令,让我在这中央军的这几个师寻找一个叫代号银刀的同志,我其实早就怀疑是你,但是你伪装得太好,比我还要好,所以我一直不敢贸然相认,再说,去年下半年,咱们一直在打仗,一直打到现在,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再不说,就更没有机会了。”

      听到这儿,伍六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让我带人往北突围,是去找八路军的游击区,对吗?”

      “没错,有那张八路军办事处的介绍信,他们会信任你的,你可以通过延安的社会部证明你的身份。”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成才笑笑,指指军装左下方那片已经发黑的血迹,“你都看见了,我往哪儿走,都走不远,你以为我不想回自己人那里吗,可我走不动了。还有,待会儿三多来了,你别跟他说我受伤的事情,明白吗?”

      伍六一把成才的手攥得更紧,他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个笑起来有一对过于甜美的酒窝的老乡,竟然能如此平和地谈论生离死别,他们应该能够成为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战友,但是刚刚相认却要分手。



      《青山遮不住》第十五章(下)


      有的人的世界是单纯的,是直接的,比如三多,从小到大,他心无旁鹜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成才哥;而对于越洋过海见过世面,又在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成才来说,他必须把自己拆成不同的部分,用不同的自己去面对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对象。他的世界注定是丰富的,复杂的,痛苦的,煎熬的。


      于是,当成才搂住他,贴着他的耳朵根轻轻地告诉他:“三儿,我是共产党,六一也是,现在我们要带着剩下的部队突围,一起去找八路军。”的时候,三多只是不住地点头,流着泪说,“成才哥,我早就猜出来了,你是和瞿先生一样的人,瞿先生是个英雄,是个好人。成才哥,我跟着你们走,一起去找八路军。”

      “三儿,你记住,我和六一的身份你不能和其他人说。”

      三多听了成才的话,重重地点着头。

      “我和六一商量过了,要分散敌人的火力,保证顺利突围,必须分头行动。你,跟着六一往北突围,我带着人往南冲,我和六一都约好了会合的地方了,冲出去之后,你跟着他在那儿等我,好吗?”成才的话一如平常那样,自信,平静,带着些许三多熟悉的命令和爱护的口气。

      三多心头一热,他下意识地挣开成才环着他脖子的胳膊,死劲地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成才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六一哥的!”

      不成想,对三多隐瞒着伤情的成才一下子失去三多身体的依靠,差点儿栽倒,幸亏身边的六一一把扶住。成才靠在六一身上,看着眼前那个已经成长为一名通讯连长的三多,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朋友,兄弟,纯朴真挚,一如二十年前的黄毛小儿,伤感地笑了笑,“好啊,三多,那我在会合的地方等着你和六一。”

      看着不知情的三多跟着伍六一离开自己呆的壕坑,成才突然觉得生命中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心里空空得发痛。他不知道自己在此后相当长的岁月里,还能不能拥有三多那比手足还亲的真情?或许就此失去,或许就此别过?离乱岁月,烽火连城,一段兄弟的情份珍贵得胜过海誓山盟的男欢女爱。男人之间的感情,从来不用言语表达,二十多年不离不弃的陪伴,还有比这个更能诠释忠诚的含义吗?

      “三多,六一是个好大哥,到了根据地,你跟着他,替我报仇吧,替我完成我未尽的理想吧!我要是死了,你一定会难过,但是哭过之后,就把我忘了吧!我还不上你对我的情谊,我甚至无法去守护我自己的感情,那个我吸引我追随一生值得我牺牲生命的人,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幸好,我知道,我为什么而死,我为什么追随他?我因他而信仰,因他投身理想,因信仰而死得其所,因理想而对得起你,也对得他。有你们,我即使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孤独的。”

      泪水一点一点潮水一样漫出成才的双眼,他靠在坑道的土壁上,无力地目送生命里最好的兄弟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视野。

      天色黑下来,乌云浓密的挡住了月亮,老天似乎也在帮忙,夜色遮蔽着36师的阵地,所有人都在敏捷却安静地进行着突围前的准备,只有指挥官压低的命令声透露着一丝激战前的紧张。

      “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响,从阵地南面的方向传来,那是成才带领的突围分队发出的突围信号,伍六一和许三多听到枪声,带着队伍冲出战壕,向北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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