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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 青山遮不住-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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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阳春面,去听课的路上,吴哲突然问了一句三多,“三多,你成才哥只是发烧,你给他炖鸽子汤干吗?”

      三多一时有些语塞,紧张地回答了一句,“成才小时候就爱喝鸽子汤。”

      吴哲没有再问,其实刚才在房间里,他看到成才苍白失血的脸色时,就有些狐疑。吴哲见过成才几次,除了今天的交谈,每一次,成才都非常礼貌冷淡。但是吴哲总是觉得他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在桂林上中学的时候,一个年青的国文老师,无论长相,还是气质。一双好看的眼睛,温和淡定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是深深的海洋。那位身为共产党员的年青老师在1927年国民党的大清洗中被杀害了。那以后,吴哲就离开桂林,离开自己出身的大家族,来到上海寻找理想与光明,也寻找老师那样的人,光华大学四年一晃而过,他虽然还在寻觅的路上,但是他已经感觉到理想与光明离他越来越近了。


      (作者表:1928年秋天,罗隆基从英国归来任上海光华大学政治学教授,作为“新月”派的重要人物、胡适自由主义大旗下的火枪手之一,他一度从胡适手中接编过《新月》杂志,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政坛上,罗隆基是被国共两党竭力拉拢争取的人物。1949年之后,任森林工业部部长、全国政协常委和民盟中央副主席诸种头衔。 


      1930年11月4日,罗隆基在光华大学任教期间,被国民党当局以“言论反动,侮辱总理”的罪名逮捕,被捕后,胡适等人动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八方营救,使罗当日即获得释放。后来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期间,罗隆基再度发表一系列社评,对蒋介石及国民党政府进行了猛烈抨击。)



      《青山遮不住》 第六章 (下)


      成才的伤痛好得很快,半个月之后袁朗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活蹦乱跳了。袁朗认真地看了他几眼,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他:“你那个许三多给你吃什么补药了?身心恢复得这么快?看样子,下回我得考虑发展一下许三多入党,给同志们搞搞后勤什么的?”

      成才听袁朗说起许三多,赶紧接话,“师傅,你可千万别打三多的主意,他可是个老实孩子,他不适合干咱们这一行,你要真想发展他,还不如把他直接送到苏区去。”

      袁朗“哼”了一声,斜着眼看着成才,带着点逗贫的笑意,“你跟这个许三多怎么这么铁,都可以到苏区做报告了,知识分子与工农群众打成一片的先进典型。”

      成才这回接得更快,“我当然可以当先进典型,我早都认兵工厂的工人当师傅了。”

      袁朗伸手拍了一下成才,脸上还带着笑意,话语却严肃起来,“说,怎么缓过来的?顾顺章和洪世成的叛变,我都接受不了,更别说你了。”

      “还能怎么缓过来,自己缓!你走了以后,我躺在床上,伤口疼,心里更痛,恨不得立刻跳出去,拿起枪再打死几个叛徒,然后自己壮烈牺牲才好呢!躲在家里躺在床上真的很挫败,也很失望。”成才幽幽地说着,眼神看着窗外不知名的远方。袁朗却真切地理解他的话,从认识他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这个年青人很像自己,坚忍,坚定,坚强,一切都要自己扛,伤口也是自己独自去治愈。

      “不过,呆在家里的那几天,三呆子去光华大学听讲座,罗隆基,还有鲁迅先生的课,三呆子回家来跟我复述,他的记性好极了,记得那么全,我觉得堵心的东西都被三呆子转述的话带走了。现在的我,你放心,只会比以前更好。”

      袁朗深深地看着成才,“你能这样,我当然放心。不过,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好,咱们现在真的可以说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保存自己,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如果有可能,可以去寻找更好的保护色。我相信只要信仰不灭,什么事都能挺过去。”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袁朗有些迟疑地开口,“有个任务想找你一起参加,其实你不应该卷进来,不过我想不到更可信的人了。”袁朗没有抬头,眼睛看着桌子,成才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让袁朗这样挣扎的任务会是什么,至少之前任何一次出生入死都没有像这样艰难。

      “我的妻子,准确地说,我过去的妻子傅明月,她现在是咱们临时中央书记卢福坦名义上的妻子。顾顺章叛变之后,她和卢福坦失踪了一段时间,现在突然在礼查饭店包了一套房间住着,而且昨天,卢福坦通过一条长期没有启用也没有暴露的联络点向中央发出信号,要求见面。我和小开(潘汉年)商量了,现在无法确定这两个人是不是已经投敌,是圈套还是真的与党失去联系要恢复关系?今天下午你跟我一起去趟礼查饭店,探探底,不过,傅明月认识我,所以得你出面。”


      外白渡桥东侧的礼查饭店是上海滩绅士淑女外侨买办光顾最多的灯红酒绿之地,精美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在上海滩一众西式建筑中独具风情。

      袁朗和成才在礼查饭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坐下,袁朗悠闲地拿着报纸,观察着对面饭店进进出出的人,他的声音冷静地隔着报纸传到喝着咖啡的成才耳朵里,“上午特科有同志已经侦查出来,他们住在501房间,你从礼查后门进去,有人接应你,你化妆成服务生,找机会趁卢福坦不在房间的时候,跟傅明月对话,就说是我在楼下等她。”

      成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离开咖啡馆,慢慢地走进礼查饭店的后门。

      成才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推着清洁车,轻轻敲响了501的房门,房门慢慢地打开,一个穿着素缎旗袍的苗条少妇安静地在门内看着他,这是成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叫傅明月的女子,她的长相和她的名字很吻合,清丽雅致,人淡如菊,美得淡淡的,静静的,却吸引着人忍不住再看上几眼。成才看见傅明月眼神里的疑惑,平静地说,“夫人,您送洗的衣服已经弄好了,请您查收一下。”

      成才慢慢递过去袁朗准备好的一件月白色的府绸旗袍,眼睛一直注意着傅明月的表情。

      傅明月疑惑地看着成才,慢慢接过那件旗袍,成才看到那张清丽的脸庞上从疑惑到惊奇再到震惊的表情,傅明月倏地放下旗袍,拉着成才进了屋,关上门,紧张地看着成才,“谁给你的衣服?谁让你来的?”

      成才没有立即回答,眼光迅速扫了一遍房间。

      “不用看,屋子里就我和孩子。”

      “袁朗在楼下等你,他有话要问你。”

      听到袁朗的名字,傅明月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她侧着头想着一会儿,迅速走进里屋,抱出一个正在熟睡的两岁左右的小孩子,轻轻地把孩子放进成才推着的清洁车下层,细心地盖上几件自己的衣服,脸上带着怜爱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孩子,站起来的时候,却已经平静如水地对成才说,“麻烦你转告袁朗,卢福坦已经叛变了,他发出的联络信号是个骗局,让袁朗赶快通知同志们,今天下午千万别过来。另外,你告诉袁朗,就说:孩子交给他了,明月对不起他。”说完,打开房门,推着成才往外走,“你赶紧走,别让特务发现。”

      把成才推出房门,她二话没说,呯地一下,把房门关上了。成才正在楞神间,走廊里突然出现两个男子拦住他,“干什么的?”成才赶紧回答,“先生好,我是洗衣房送衣服的,刚才那位太太嫌衣服洗的不干净,训了我一顿,其实这衣服洗不干净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个送衣服的·····”

      “罗嗦什么,还不赶紧走,以后这个房间不要随便来,送衣服打扫房间都要我们的人跟着。”

      成才连连点头,“对不起,先生,我是新来的,领班也没有跟我说,下次一定先请先生们带路。”

      成才迅速地推着车子进了楼梯间,脱下制服藏在车上,抱起孩子,走楼梯出了后门。

      袁朗还坐在老位置上看报纸,成才默默地在他对面坐下,低着头,看着怀里还在熟睡的孩子,迟疑地一会儿才开口,“傅明月说卢福坦已经变节,他发出的联络信号是个陷井,特务们都在饭店里埋伏好了。”

      “她人呢?”

      “走廊里都是特务,她出不来,不过她让我带出来这个孩子,交给你。”

      袁朗看着成才怀里的孩子,一瞬间有些失神,伸手想去接过孩子,不过,只是片刻的分心,他迅速地恢复了冷静和自制的表情,语调平静地告诉成才,“你带着孩子在这儿等我,我去发通知。”

      十分钟之后,袁朗回到咖啡馆,看上去仍然平静坚定,淡淡地告诉成才,“已经派人通知王明和博古他们了,但愿他们没有出发。你带孩子先走吧,我在这儿拦一下。”

      成才没有动,看着熟睡的孩子,低声却坚定地说,“我和这个孩子陪你一起留在这儿,你放心,我不会出手的。”


      礼查饭店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快到黄昏了,正是上海滩觥筹交错的宴席将要陆续开演的时候。

      傅明月穿着成才刚才送过来的月白色府绸旗袍,倚在窗前,看着对面那家咖啡馆,其实她看不见咖啡馆里的人,更看不见哪里坐着袁朗。

      想起袁朗,那是她心中最甜蜜的角落。风起云涌的大革命时代,1925年吧,还是在上海大学念书的时候,在一次群众集会上碰到了那个机智促狭爱捉弄人的年青共产党人,他身上蓬勃的朝气和旺盛的活力给她这个从小生活在富裕却窒息的环境里的大小姐带来了新鲜的空气,打开了广阔的世界。她一头扎进了那个热血沸腾的革命生活,带着义无反顾地勇气,被自己在上海大学的老师瞿秋白和杨之华的爱情所鼓舞,勇敢地追求着袁朗,追求自己的爱情。虽然只和袁朗一起生活了一年的时间,虽然心里知道袁朗心里把理想和事业看得比爱情要重,如今怀想,却仍然为曾经和袁朗共渡的那段时光,无悔,感念。

      袁朗总说自己多愁善感,是啊,这会儿又想起金人元好问的那首词了: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再见了,袁朗,我真的对不起你,费力地追到你,却又被组织派给别人作夫妻。现在我要走了,我真想当面对你说一声:认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乐!


      傅明月静静地听着卢福坦在屋里兴奋地走来走去,“明月,你知道吗,王明是个胆小鬼,他躲着才不会露面,可是博古肯定来,他这人权力欲望特别强,一直盯着我这个临时政治局书记的位置呢,他肯定会来!”

      傅明月没有理他,她从心里蔑视这个曾经尊敬景仰的所谓中央领导,苏联回来的理论家。

      暮色里,傅明月看见一辆黄包车停在礼查饭店门口,下来一个熟悉的瘦削的身影,傅明月见过不止一次,那个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正是卢福坦刚刚提到的博古。傅明月一把推开窗户,初夏的晚风带着都市的躁动扑面而来,傅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一眼正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卢福坦,平静地笑了一下,纵身跃出了窗外,下坠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月牙一样的弧线,礼查饭店门口的人群中发出几声尖叫,正要走进饭店的博古抬头看到了傅明月,抱着孩子坐在咖啡馆里的成才看到了傅明月,正要冲出咖啡馆拦住博古的赤袁朗当然也看到了傅明月,看到了那件他熟悉的旗袍。

      袁朗呆站在那里,周围纷乱涌动的人群在他身边推攘着,租界的巡捕吹响了哨子,驱赶着人群,博古已经在发现傅明月之后隐入人群脱身,袁朗却在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从五楼跃下的那一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成才抱着孩子挤到他身边,拉着他离开,他茫然地被成才拉着走;成才拖着他来到江边,昏黄的路灯已经亮了,地上袁朗的影子长长地孤单地印着,成才靠在江边栏杆上远远地看着他,他明白,袁朗和自己一样,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别人的开解,再大的坎再难的关也要自己跨过去。



      《青山遮不住》第七章(上)


      二十三年之后,当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地球人都知道奏是著名的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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