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承恩微微仰起头,主帐前的天策大旗随风飞扬,殷红如血。
“我是天策府的统领。”他忽然没有了方才的疲惫,声音沉稳如旧,“我并不能率性而为。军师似乎有些失职了。”
朱剑秋一笑:“除却天策府主簿,我其实也是统领的朋友。”
李承恩不再言语,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将处理好的繁琐的卷宗公文在案头整理好,起身走出了主帐。
“朋友?”李倓不无讽刺地重复了一遍,“先生倒是说说看,有哪个朋友,给出的建议其实是把人往绝路上推的?”
“王爷比我了解统领。这是他必然会选的路。”黑衣斗笠的先生接话不温不火,“倒是王爷,非要用这般……幼稚的手法吗。”
“幼稚?”
“幼稚。”先生似乎在发笑,“简直像是……三岁小孩子过家家。”
李倓闻言一顿,忽然也扬起唇角:“三岁小孩?先生可知,三岁小孩子其实可以很懂事。”他放缓语调,听起来添了些阴沉,“若是三岁小孩,长在深宫看人眼色,如履薄冰,生母早逝,唯一的亲人也迟早要被带离身遭,又怎会不懂事?”
他有些自嘲地扬眉一笑,掌心用力握紧:“这就是我决定的方式了。即便会被怨恨。我自问俯仰无愧。”
“如果可以,先生以为我想走这条路?”李倓伸手入怀,触到那卷薄薄的古书。那是《九天兵鉴》里最核心的一卷,自从他在荒凉的吐蕃边城,在最不甘心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拜倒在老师跟前接过它的时候,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李承恩没有择席的毛病。军旅之人向来没什么讲究,荒郊野地也能倒头便睡。不过今天晚上他罕见地失眠了。
头颈下枕着的是箭囊,将周遭四野每一个声响都放大了传达到他耳中。是个很安静的夜晚,除了嘶哑的风声,只有一两声野山猫断续的低叫。
正好时值仲春,是猫儿发情的季节。那猫叫本来还只是在附近徘徊,后来愈来愈有狂躁的趋势,离主帐也越来越近,一声一声惹得李承恩心头火起。
整个天策营中,大概也只有他知道那不是猫叫。
说起来还是要追溯到幼时顽劣的自己头上。少年金吾卫偷带着烈酒顶着夜风,凭着一高两低憋着嗓子装出来的猫叫为暗号,拐带着早该安寝的小王爷四处闲逛。
野兽不会叫得如此规律。算来这方圆百里,甚至算来这整个大唐江山,能锲而不舍在他李承恩帐外无聊到作此行径的,不作第二人想。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抓了案边佩刀,一把掷向某处树丛。
破空声刺破夜色,树丛晃一晃,没了动静。李承恩没好气地压低声音:“出来。躲着叫春呢?”
“可不是吗,”树枝轻轻一摇,疏影之中站起一领暗金色衣袍,李倓朝着他一笑,“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李承恩也不动声色地笑:“白天摆酒摆菜请不来王爷,王爷夜里倒是好生雅兴。不过多日军旅劳顿,请恕在下无法久陪,王爷有话,请直言。”
李倓浮起一个好整以暇的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看月明风清,不禁有点怀念以往与将军月夜饮酒的时日了。”
李承恩微微笑着,等他的下文,李倓也看着他。月光如水,夜风生寒。
“李承恩,”他忽然就压低了声音,低到只有他和李承恩可以听见,“我想你了。”
预料之中的翻覆无常,预料之外调情。李承恩只是还以一笑。
“李倓,”他抛出了一个疏落的,礼貌的,微微有点倦意的问句,“什么时候,我才能相信你说出来的情话?”
并且听到了迅疾的,肯定的,却不会令人信服的答案。
因为李倓说的是:“任何时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里倏忽之间带上了缱绻温柔,李承恩侧眼看去,忽然有一种“终于还是输了”的错觉。
谁能指望赢过一个看不透的人呢?如果感情也分输赢的话。
他将挽不回冲向悬崖的马,因为一直以为他以为自己握住的缰绳,其实只是并不存在的东西罢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蛋蛋王爷的设定出来了所以前文有点修改看到矛盾的地方就……就等完稿后的修订版吧QAQ *以及并不是朱剑秋黑,后文会有交代。 *争取在寒假完结这个故事,我我我我我尽量挑战一下日更!谢谢还没有弃坑GNS,本子在进行中被投喂了CP图太开心QAQ!
第 32 章
(三十)
白龙口处的山峦绵延起伏,层层叠叠苍翠的藤蔓从山崖间垂下,盘虬错节地投下诡异的影。天策扎营在一处谷地,不远处是浅流冲出来的河滩。沙砾是细而软的灰白色,掺杂着星星点点破碎的贝壳。
“有点像响水溪。”李倓在河滩上拣了块石头,随随便便坐下,“玛沁城外面不远,以前你教我泅水的地方。还记得吗?”
他以闲得没事找人聊天的态度开了个头,李承恩笑了笑,也没有急于打破这样的气氛,跳起来坐上另一处石头。他选的地方比李倓要高一点。于是跟很久以前一样,跟他还远比年幼的小皇孙要高许多的时候一样,李承恩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进了李倓的眼睛。
“必然记得。”他唇角扬起个带着得意的弧度,“那可是我为数不多能够欣赏王爷吃闷亏之后精彩表情的机会。”
“说得跟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每次让我喝饱水似的。”
“是,是,是。王爷少年聪慧,王爷英明神武,可王爷不也得乖乖在李某人跟前喝掺了泥沙子的水?”李承恩终于掩不住那个得意的笑,眼角微微上扬,“想起来还是那时候的王爷来得令人喜欢些。”
李倓随意在细河沙上画着线:“那时如何?如今如何?”
“那时候?”李承恩低了低头,随意抓把沙子把玩,“那时候多可爱啊,心比天高的不得志小孩,憋着口气无处使力,活像只跌进坑里四处用肉爪子挠土的小沙狼。”
“而如今……”他摊开掌心,细细的河沙迅速从手里漏空,被夜风吹了些到脸上,让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沙狼长大,也学会亮出爪牙捕猎了。”
他放下空空如也的手,侧头静静问:“王爷以为呢?”
李倓无意识划着字的手指顿了顿,随后一笑:“不能这么比。好歹我也长了颗人心,将军怎可将我视作不辨善恶不懂感情的野兽。”
“原来王爷也知人心。”李承恩仰头看了看晦暗的苍穹。这不是个晴朗的夜,星斗多被密云遮去,零零散散地从缝隙间漏下微薄的光线。他似乎在那里面寻找着什么,缓慢地移动着视线,“我以为王爷不懂。那想必王爷亦知道,伤心两个字了。”
李倓沉默地在河沙上连着线,听见旁边低而沉的嗓音,像是并不湍急的流水冲刷着溪岸的石块,透着一种安静无声的坚持。
“我只在此时此刻跟你说一遍。”他听见李承恩这样说,“李倓,我很伤心。”
李承恩在漫天星空里寻找着,李倓如他所料地沉默了。让善于唇舌的建宁王沉默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他没有急着打破这个沉默,直到最终在北方找到了那一小块看不甚分明的星星。
他侧了侧脸,额前一缕未束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一半多视野,于是李承恩只看见了李倓停顿在河沙上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带着些苍白颜色,好像反射了月光。
他也认出了李倓画的东西。七个点,四根线,漏勺一样,只是欠缺了围绕的中心,孤单得有些可怜。
“以前迷路那次,你教我的,要抬头找找星星。”李倓轻描淡写地点了点沙地。李承恩了然地点点头,忽然就叹了口气:“你似乎又把自己弄丢了,小少爷。”
李倓看着手底的北斗七星,眉梢骤然一抬:“不。”
“这一次,”他用李承恩最烦扰的、那种自信满满的、含着笑的语调回答,“这一次,我找到了北辰的位置。”
河边的风不算小。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李承恩看着风吹着边上的沙子,渐渐把李倓手底的线条抹平,他想不出什么话了,却觉得腕间微微一热,李倓伸手过来握住了他。
“喏,其实不用这么为难。”李倓笑了笑,“再让我一回何妨?和以前一样。”
“我以前有让你?”李承恩掀起一条眉毛。
“我记得有人说,”李倓煞有介事地点头,“我比你小,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出了点风头,都是某人故意让着的。”
李承恩有点想笑。于是他想了一想,就跟着笑了:“那么,我要王爷如实回答一个问题。”
“你说。”
“想来我最想要问的,王爷总是有千般说辞不动声色地挡回来。”他不等李倓说话,继续往下讲,“所以我只问现下,最最紧要的。”
“李倓,你真的是替圣上,”他神色间渐渐透出凛然,加重了“圣上”两个字的音,“来寻《山河社稷图》?”
李倓眼神闪了闪,没有直接肯定或者否认,撮起河沙,在浅滩上垒了三个小土包,直接把地面当做了简易的推演沙盘。
“将军可知道,萧沙是被哪方势力所救?”
“莫不是那帮从天竺过来夹缠不清的迦兰僧?”李承恩反问,“我记得领头的那个还有些名气,貌似幼童,心机狠辣,被称作智慧王。”
李倓笑笑,扬手在西南面再捏一个土堆:“这里是天竺。”
他再指了指中间的土堆:“这里是东都洛阳,少林寺。”
“天竺远在我朝西南,中间更是隔了一个吐蕃。”李倓在三个土堆之间连上一条线,“菩提会的势力纵然再大,要千里迢迢到中原下手,怕也不怎么好过。少林寺两百多年传承,如今更是极盛光景,亦得皇室扶持。区区一个智慧王,有多少翻天的本事?敢偷天换日,从少林寺禁地里劫走血眼龙王?”
三言两语,李承恩已经隐隐猜出他话外之音:“你是说,还有藏在背后的另一方,才是主谋?”
“知我者李将军。”李倓轻声一笑,抬起下颔,遥遥点向远处的神策大营,“将军知道为何我只敢带炎字营出来?”
李承恩迟疑片刻,索性直言:“想来王爷早在数年前便有今日图谋,自彼时南诏一行起,恐怕这支神策军里稍有军阶之辈,早已全换作王爷的人。”
李倓无声而笑,已是默认,又在洛阳的土堆附近将手指往沙里一戳:“这里是长安。神策军如今掌握在谁的手里,将军比我更清楚。”
“杨……”李承恩只下意识说了一个字便收声。无须出口也是心知肚明的事。
“替圣上办事?为什么要给他办事。”李倓冷笑一声,“我一个不得宠的皇孙,就连过年时候的宫宴也不曾被他正眼瞧过几次。后来远赴吐蕃,更是跟他再无关联,不过是名义上,称他一声皇爷爷。如今贵妃专宠,外戚擅权,宦官乱政,太平盛世不过是个摇摇欲坠的幌子,李承恩,你自己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是不是?”
“你……”李承恩猛地一挥手截断他,“妄议圣上,你这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你心里也清楚,我没有一个字虚言。”
他站起来,迎着风,声音决然,含着金铁杀伐之意:“你以前总问我要什么?我要清君侧,斩毒瘤。我要这万里江山……这万里江山里汹涌待发的暗流都平息,我要我在乎的人,都不能再被带离身边。”
他站起来就比李承恩高了。李承恩微微仰头,眯起眼睛像是觉得好笑。于是他真的笑出了声:“别自欺欺人,也别太看得起自己,李倓。”
他也起身。李倓和他一般高,于是他们隔了几步的距离直视。
“沁姐姐过世的时候,你很难过。你恨送她来吐蕃和亲的太子殿下,你也恨当时挑起纷争的神策军,你更恨你自己无能为力。你跟我说,你想要掌控天下的力量。忘了吗?”李承恩终于提起了他一直想要避开的话题。
这是李倓生平里为数不多的不可触及的伤口,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掩藏得很好,照旧辅助达扎路恭大人平定了内乱,照旧东归受封,照旧摆出一幅闲散王爷的姿态。如果,如果不是我清楚你心里的恨意,恐怕我都要被你拿大义凛然的借口蒙混过了。”
即便是在朦胧的夜色里,李承恩也能看到李倓原本随意低垂着的双手猛地握紧。
他微微叹息一声:“我也是由姐姐带大,忘了?我懂你的感觉,我能听到你心里的恨。”
李沁是李倓的胞姐。在吐蕃进犯的时候被当作安抚异族的礼物,以和亲的名义送往异域。李倓生母早逝,亦不得父亲看重,唯一的亲人便是李沁。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