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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弟、大兄弟,你没事吧?”
昏黄的光线,一张长年被风沙侵蚀的脸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是那个好心救了自己的牧民。
无力起身更是痛的开不了口,展昭只能靠在发黄的皮褥子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血!大兄弟,你吐了好多血!这可怎么办啊!”惊慌的男人虽常年在塞外生活,却头一回碰到这吐血病症,手足无措。
稍稍平顺了气息,展昭终于开口道:
“大哥,从这到最近的关口……,还有几天的路程?”
“哎呀!大兄弟,你这是要急着入关?现在大雪封山,这路不好走啊!”看他将喉咙中的残血吐干净,牧民递过来一碗温热的羊奶……这羊奶虽腥臊无比,但在这时候却为展昭补充了许多流失的体力。
“多谢大哥相救,只是小弟实在有重任在身,不得不走。”不知道为什么拿回来的袖箭藏在手腕间竟有点搁手。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见展昭神色痛苦却仍旧坚持,牧民也只好作罢。
只是大漠民族向来豪放好客,他是真把这救回来的小兄弟当了自己的亲人,竟拿出了最好的羊皮赠与展昭。
见不容拒绝,展昭只好收下。
“大兄弟你可要小心点啊!你大哥还要顾着这群畜生,不能与你上路,你可要万事保重,莫要再像三日前那样穿那单薄的布衣,受了伤还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帮展昭把羊皮裹在棉斗篷的外面,憨实淳朴的牧民不禁深深的摇头,这大兄弟实在是瘦得……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量,身上却一两肉也没有,整个人包在一团棉袄中,简直像他养的羊似的,褪了厚厚的绒毛就只剩下瘦瘦的身子。
系紧腰带,展昭苦笑,怎么自己的腰竟比女子还细了。
记得那日为白老鼠过身后,意识不清的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远离那只耗子远离宋军大营。
如果上天真的给了他九条命,那他现在还剩多少?
或许,上天给他的命从来就只有一条。现在他活着,不过行尸一具,迟早,阎王会来收回他的三魂七魄。
外面的天早已大亮,黑压压的云却让天地都亮不起来,风雪刮了三天。展昭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既然夏耕尸蛊的剧毒没能毒死他,他就要履行诺言把追回的药王谱带回苗疆,药王于他有恩,所以,就算是死,他也会报答这份恩情。
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毒?那些折磨的他夜不能眠的巨痛,却坚定他活下去的决心,这人间不于他尚未生无可恋。有一个人,他宁愿夜夜忍受催心之痛也只期盼他能好好的活着,活在一片自由的江山里……
只有活下去,他才能知道自己爱着他,能记得那些曾经的快乐悲伤,记得十八年女儿红的纯冽清香,记得月下舞剑记得白衣翩然飞扬跋扈……
玉堂,虽然我此生再不能见你,但我起码,还能活着思念你……
“大哥,小弟就此别过。人生复不见,大恩展昭必将永远铭记在心!”对淳厚的牧民大哥深深一鞠,展昭向前走去,不再回头。
宋境,泗水关。
辽宋两国大战在即,往来盘查的军士较往日更为严密,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蝼蚁难越。
关外,往来的商人和当地牧民依旧照往日时辰入关,关内,却在城门旁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
这不,两个游牧民族打扮的中年汉子,正看着热闹,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看,那家的闺女这不又被扣下了!我就说吧,宋国要和辽国开战啦,那些军爷……;嘿嘿嘿嘿,在抓美貌女子慰劳白将军那……!”张老四咧出一口被大烟熏的发黄的牙齿,盯着那些被军士拦下来聚做一群的各色女子谗的心痒,要知道,他可是年近四十了,却还一直没讨上老婆。
“去,就你那熊样!怪不得到现在也没女人看上你!”
淬口唾沫,杨大虽说家里有个老婆,可大漠的十八少女也比不上人家江南的中年美妇,现下有现成的女人看,也伸长了脖子往那群各色女人中张望。但边关到底是边关,虽拦下的女子颇多,能上的几分姿色的还是十分稀少。
“我告诉你老四,你知道这白玉堂白将军为什么劳师动众的盘查这几日过往进出的女子?”
“哟,你还真知道啊!”
“废话!你不看看我家里是什么出身!”
看杨大又为自己家里有个什么亲戚在白玉堂军营里当兵就拽的那什么样儿!不就是个火头军么……,可还是凑了过去,难道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内幕。
“老四,你一定打死也想不出来!那白将军啊,听我家那大舅子前几天进城采办东西的时候说,他给宋军押送粮饷的时候啊,为了退敌中了一个什么天下奇毒,据说是连跟着的太医都救不了他啊!”
“啊?不是吧!那么好的白将军要死了?这几年要不是有了白将军,我们边关这些老百姓哪来这安生日子过啊!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他……”说着,他一个乡下粗汉的眼眶竟也红了。
“干什么啊你,听我说完啊!那白将军本来是没救了,可是不知道从哪来了一个奇女子,偷偷的帮白将军以身过毒,救了他却走了,所以白将军正日夜盘查过往的女子,想找到他的救命恩人呢!”
“是吗,这人海茫茫,怎么找的着啊……”
“我怎么知道……”
两个人正说话看热闹的当儿,城门边的女子已经聚集的越来越多,带头的军官却一直不断的摇头。
唉……,照这样找下去,要找到何年何月。
白将军给的线索等于没给,“身上似乎带着清香,长相不知道,只知道一定是让人一见就知道是她的女子”;这样的形容,叫兄弟们虽也一心要帮白将军找出救命的恩人,而且说不定那救了白将军的女子此时正命在旦夕,但是,唉……
已经不知道是今天叹的第几口气,楚自崖无奈的继续看着一个个风霜满面虽是女子但却不是白将军所形容的那绝代佳人。只因照白将军所说,那样的女子若不是绝代佳人,又怎么能让他在失去意识之际还能留下如此天人般的印象。
就在楚自崖在脑海中胡乱想象那个女子的绝代佳容时,自关外走进来一个人,那守城的士兵盘问了几句就要放那个人过去,越想越不对劲,那个人明明只穿着最寻常的羊皮袄子,为了遮蔽风沙所以连头脸也包在布巾里。可是看走路的样子,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却绝是和寻常的人大是不同……
“站住……!来人啊,给我把前面那个蒙面的人拦下来!”大吼一声楚自崖已跃到蒙面客身前,拦住去路。
“楚统领,这人身高明明是个男子啊……?而且,他也有通关文书……”
“男子?这塞外边关,往来的女子不乏比宋人高上许多的外族女子,你方才见到她除下面巾还是开口说话?不能确定的话,一定要仔细盘问清楚!”
厉声呵斥了那轻易放人的士兵一番,楚自崖转身看向那个除了头顶上露出一捧如墨青丝的蒙面人,心中疑云更甚。
“拿下面罩!”他的高声呼喝,引得周围聚集的人群已经围了一道人墙,难道这人就是白将军要找的女子?
只见那人仿佛没有听到楚自崖的声音,只是从衣袋中摸出一纸通关文书,举到他的面前。
朱红大印,确实是通关文书。
“难道白将军是要找辽国奸细?”
“才不是哪,是要找救命恩人……”
人群里议论纷纷,目光都聚集在那个蒙面怪人身上。
楚自崖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长刃,双眼精芒一现,忽然就出鞘向蒙面客挑去。
蒙面客似乎想拨开楚自崖撩到他面前的剑,却无奈力不从心似的失了准头,一剑挥下,不但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沾到,甚至脚下一个踉跄,遮面的布巾瞬间被挑落。蒙面客的脸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周围一阵唏嘘不已的抽气声。
布巾下,那是怎样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孔……
苍白,那人的脸上多一分血色也没有,鬓角虽染几许霜白却丝毫不减他俊逸神采,剑眉星目,叫那些看到他面庞的人不能移开一眼。只是从左边眉头横亘而下的一道淡淡疤痕,破坏了这副英俊的面孔。
“咳……咳……,这位军爷,在下实是身染宿疾,不便……,咳、咳、咳……”
嘶哑低沉的声音,楚自崖此时定在对方脸孔上的眼神一诧,方回过神来。
如此硬挺俊秀的男人,竟是个病秧子,倒真是可惜了……围观的人群中嗡嗡之声再起,有人失望没见到意想中的美貌女子,有人叹息大好青年却早生华发……
“过去。”楚自崖的目光仍盯在他的身上,一身半新的羊皮袄子,领口可以看见下面是一件洗的褪了色的蓝色布衣,手上的包袱简简单单。和往来的牧民没有两样的打扮,却有叫人移不开目光的神采。
直到那个重新蒙上面巾的人消失在穿梭的人群中,楚自崖才重新指挥手下对进出的女子仔细盘查。少顷,只见他再次朝男子消失的方向投去深深一瞥,随即大步流星的向城中驿馆赶去。
第四章 天意弄人珠胎结
城郊,“识途”客栈。
江湖,十年灯。
糙木做的案几上,灯烛如豆,随风摇曳。
展昭早已不能提起真气封住周身大穴,小腹丹田的疼痛自他入关来,已是愈演愈烈,靠着药铺抓来的麻沸散早已不能抑制。
手上的袖箭,在他发现自己再不能提起真气后,已经解下来收在包袱里。今日那守城将领不快的一剑,自己竟然已经是闪避不急。
塞北寒冷干燥的气候,让包袱中的人头竟然已经风干……沉重的性命,沉重的袖箭,他的背上还能背起什么。如果他在半途倒下去,是不是就有了不再痛苦的理由。
想起月光,白色的月光曾经洒落在芦花的荧荧之地;想起女儿红,不是十八年,不成天下红……
相思苦,但若叫他绝了相思,却更苦得难以自持。
“咳、咳……咳、咳……”
展昭啊展昭,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自嘲的苦笑,究竟是他变了,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公堂之上,青天正义,公堂之下,侠义谦谦。
但他心中,却怀着不能为世人所道的秘密,怀着对另一个人不知何时滋生的异样情愫。他不配做捍卫青天的南侠展昭,不配做人人景仰的南侠展昭,他只不过是一个借着兄弟之名的小人……,但情愫已生,他最自傲的自制力也不能控制自己对白玉堂的思念。他负了月华,负了包大人,负了皇上负了天下苍生……
就让南侠从此死去,在展昭还能活着的每一天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保护那个人……
夜露更深,展昭却全无睡意,只是痴痴的凝视着那昏黄的油灯,油已枯,灯将尽,体内的蛊毒此时正不断蔓延,他又吞下一剂麻沸散静静的等待着痛楚降临,却没发现窗外一双观察已久的眼睛。
云州守城,驿馆。
几天修养,白玉堂的脸色虽还带着几丝苍白,内息却已恢复。
听到楚自崖报上来的消息,仍旧安坐太首,不动如山。
“楚自崖,本座叫你办的事情,你就给我办成这样?”沉静的微笑,是他发怒的先兆。
室内的碳火熊熊,楚自崖却觉得手心一片冰凉。
白玉堂面上笑意高深莫测,手中名册尽列几日出入女子身家姓名,他却不看,随意翻阅后便弃之地上。
“将军,您叫我彻查所有出入城中的女子,这不就是……”
“楚自崖,我是叫你彻查女子,不是叫你彻查百姓户口!”
“这名单上,你可知谁是江湖女子,谁是平民百姓?!王氏、张氏、清何氏……,你可留意她们谁人内带劲力谁人身携兵器!?我是叫你以彻查之名暗访是否有那日辽国巫师同党,你却……!”猛的一脚把地上的名单踢到楚自崖身上,白玉堂终剑眉倒竖。
“楚自崖,难道你整日就真的只是查看那些女子,竟真的未曾发现任何辽国奸细吗?”眯起眼睛,捕捉到楚自崖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白玉堂缓缓回座。
“楚自崖!”厉喝一声,惊的他心神回智,楚自崖咬牙不再犹豫,将白天在城门处遇到的蒙面怪人一事道出。
“你可看清楚,那人真的是素布蓝衣面庞清矍身高七尺?”这样的人,这样的神采,问世间除了猫儿,谁人能出其右……
“将军,那人面色苍白两颊泛青,确实像您所形容身中巨毒之后的症状!在下已派人暗中跟踪,他一定就是您要追查的辽国奸细!”楚自崖回禀完毕,却看到白玉堂较先前全无反应,整个人脸上阴晴不定,神色复杂。
辽国奸细,辽国奸细,辽国奸细……几个字尖锐的回荡在他空洞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