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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想要牵扯起嘴角的时候热辣的痛感就一直传到耳根。
“不二桑,你能不能跟藩主大人说说,带上我和龙马一起去京都?”太一来“探病”的时候苦著脸问道。
一旁的龙马没有说话,视线灼灼地盯著不二嘴角的淤红。
不二也没有说话,把手轻放在太一的肩膀上,叹息。
太一看看龙马,再看看不二,喃喃道,“京城离江户远麽?你们什麽时候回来?”
在映透竹帘的血红色暮光里,清蓝潋滟的眸转向窗外遥远的天际边,渐渐弯了起来:“说远也不远,有人走十天,说近也不近,有人走一辈子。”
东海道五十三次,已经好多年没有再走。当初离开大阪到江户,又从江户到京都,每一座驿,每一里冢(1),如今都还历历在目。这条路上也走过手冢,他跟著板仓大人去江户面见将军,队马快速行进依然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走过姐姐由美子,背著沈重的心事步履却轻盈,市女笠帽檐的绢纱沾染了一路上的尘土。走过凤君和冥户,坦然地去奔赴一个悲剧。走过回家探亲的菊丸,他走过的地方应是处处蓝天白云鸟语花香。
如今的时节,岚山上开满了映山红的杜鹃,从九条大街到皇宫内里,家家户户的房门上装点著贺茂祭(2)的葵叶。手冢边喝清酒边作的和歌随手写在纸片上,第二天一早已经不知被风吹去了哪里。日子久了,远了,被记住的尽是美好的片段。
启程前一天晚上,不二托著下巴独自坐在纸笼边出神。看著清透娟细的和纸上画著两只水墨蝴蝶,想起了那天遇到的猫主人和常高院,胸口被压得闷闷的,像是想通了什麽,转瞬又仿佛置身云雾里。
想得太专注,没有留意身後纸门被轻轻推开又缓缓合拢。
察觉到紫云香的淡雅气息不知不觉地灌入室内他才恍然惊醒地抬起头,被银灰色的京缎一下子占据了视线。不二眯起双眼想要看清那张逆光的脸,忽然唇边一暖,抚上他嘴角的手指微颤,接著拉近的景物──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枚紧紧纠结住的眉心。
每次病倒,每次夜里做恶梦惊醒,每次在腥风血雨中挥剑,转过身,就会见到这样的眉眼。只要他笑著喊一声“手冢桑”,那个死结就松动一分。只是今天的结,打得比往常都要紧,都要深。
不二想弯起唇,还是吃痛地皱了皱眉。
头顶一重,温暖的掌心揉住他的发。
“我该拿你怎麽办呢,不二。”
“手冢桑,你现在後悔把我从道顿堀边捡回来了吗?”这样的话,不二曾经搬开玩笑地问过好几次,只不过今次是最认真最发自肺腑的一回。他和手冢都是太过明白的人,在旁人还在算计得失的时候他们已经直达结果。但是不二有时觉得这样太过无趣,偏要避重就轻。
手冢没有如平常那样任由他去空想假设自寻烦恼,他的回答也是迄今为止最认真最发自肺腑的一次:
“不二,如果没有遇到你和由美子,我可能会留在大阪城的火光里永远也出不来吧。”
“你就不怕我会把你推到另一场大火里?”
“我不怕。”
呐,手冢桑,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无所畏惧呢。
勇敢坚定如你,还是会有害怕到无措的时候。
你说我们都是水池里的鱼,从一个池子到另外一个,逃脱不了被困的命运。但是直到今天我也不曾怀疑过,能够等到跟你一起游向大海的一天。
所以请你走的慢一些吧。
注:
(1)从起点日本桥开始,沿著东海道经过五十三个驿站最後到达京都。每隔一公里设有“一里冢”作为计量。共计一百三十里左右(大约500公里)。
(2)贺茂祭是是京都的贺茂御祖神社(下野神社)与贺茂别雷神社(上贺茂神社)在阴历四月中的酉日举行的祭典。
江户城里为了世子上洛的事情彻彻底底地忙碌了数月,启程之前的夜晚倒是出奇的风平浪静。
“这就是山岚到来之前的寂静吧。”留宿在西之丸的赖房坐在走廊上,调笑地看著身边默不作声的家光,“怎麽了,上样已经答应让手冢他们随行了,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麽?”
家光摇头,“我只是又想起卯月了。”
赖房伸手拍他肩膀,“别胡思乱想,都是过去的事情。”
“小叔,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这西之丸里的燕子花就该开了吧。”
“傻孩子,西之丸你还住得久麽。本丸的池子更大,还怕不够你种花的?”
本丸。将军。旅程的尽头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家光抬起头,阴云密布的夜空里不见半点星子。
三十四回 完
之三十五 一期一会
有时候,一生只为一见。
所以五条大桥与义经的一个擦身,弁庆失去了第一千把太刀。
隆冬飞雪的茶会上,千利休仅用红梅一枝迎接丰臣秀吉。
不二,你还记得吗?在被花火照亮的天空下,你问我要一个和平的时代。这就是德川家光和不二周助的一期一会。
浩浩荡荡的兵马轿舆沿著东海道到达骏府城已经是五月。这块位於江户与京都之间的军事要地曾经是大权现家康公从将军之位上隐退下来後居住的地方,当时召集八方诸国大名出资出力建立的城池天守依然屹立在那里日夜昭示著幕府的威赫,而今川时代遗留下来的浓重京都习气也一如既往地熏陶著当地的民风。如同东国与关西的分水岭,提醒往来的人五十三次已经走了半成。
而每走一步,手冢的心情就沈重一分。
这一路上虽然由於行进缓慢不曾积累多少劳顿,佐云藩的藩主大人却是装著满心的负担上路的。即便是骏府城的家臣们为了欢迎将军和世子一行举办了风雅的歌会和茶会,身在夏花繁盛的流水庭院,面前放著上好的蒸茶以及京果子,注定没办法好好地展颜了。
合起蝠扇,侧眼去看身边的人。不二的脸被浸透阳光的朱红纸伞映成了难得的好气色,这会又弯著双眸不知在盯著院中的哪个角落出著神。唇边的伤已经痊愈到几乎看不出来了,然而那天不二满脸错愕地从他的视线中跌落下去的样子仿佛梦魇挥之不去。从江户启程至今十数日,只要想起出发前发生的事情,他的掌心就会冰凉到麻木。
没办法好好思考,没办法平息怒气──这个陌生而可怕的自己就好像横更在前方的种种未知,让手冢如坐针毡。
乐者的琴声淅淅沥沥地夹杂在众人的言语声中传来。手冢记起途中不二也为世子和将军奏过一回三弦,这是在到达骏府前几天将军秀忠召见他们时的一时兴起。
“早先就听所司代说手冢身边的孩子精通音律,虽然我觉得武家人多沾染一些音词书画没什麽不好,不过家光最近特地请了三弦老师勤加练习的事情惹得忠俊(1)三天两头来我这里唠叨。”被枯燥的旅程折腾得兴味索然,将军一边揉著额头一边苦笑道。
手冢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不便推辞什麽,只好看著不二静静接过小姓们取来的琴抱在怀里。
每次被问及教会自己弹琴的人,不二只是潦草地提起制作乐器的店铺,之後便眯起眼睛不说话了。对於大阪的一切过去从小时候开始就尽所能地避免,和指尖超出常人的敏锐触感一样,想必是他发自本能的逃避方式。
琴弦响起第一个音的时候,秀忠闭上了眼睛,世子捧起茶碗,原本拘谨沈闷的房间瞬间柔和了下来。手冢这才注意到香炉里嫋嫋的烟,注意到将军衣角的花纹,还有走廊外明媚的月色。不二的琴声和他的剑道一样,充满随性所至的意味,常常给人“原来琴/剑还可以这样使用”的感叹。这不是只依靠苦练就可以得到的才能,所以才会被叫作天才吧。
秀忠突然叹了一口气,“国光,知道我为什麽要带你一起上京吗?”
“愿闻其详。”手冢欠身。
“也许是年纪大了,最近我常常会想起大阪之阵那会的故人。你的父亲亦在其中……一眨眼都过去那麽多年了。如今的太平盛世,我想让你代替你父亲作个见证。”秀忠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十几年前从父亲家康那里继位的时候,家光刚出生不久,他依然常常因为做事欠考虑被妻子阿江教训。孰料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堂堂正正地把这个位子坐到今天呢。
坐在一边的家光看了眼父亲,第一次见到父亲这麽多愁善感的样子,他的胸口也跟著一窒。不二的琴声悠然轻盈,却声声落入人心。心底沈积的记忆被一一牵起,年轻的世子攥紧了覆在膝盖上的衣物。
“你的母亲还好吗?”
“劳烦上样关心,家母一切安好。”
“也是位不得了的夫人,出身在公卿名门,对刀剑之术似乎颇有研究。这不是很有我们武家女子的风范麽?”秀忠又笑了。
“说起刀,昨天父亲还提起丰臣秀吉的御物一期一振,只可惜大阪之阵後就下落不明。”
听到“一期一振”从世子的嘴里说出来,不二的手指一颤,拨子漏掉两拍弦音。正在闭目养神的秀忠没有听出来,默默注视著不二的家光没有听出来,只有手冢心照不宣。
眼看著京都一日近似一日,心中涟漪骤生的又岂止他一个。这间屋子的人,各人有各人无法倾诉和逃脱的障碍。
一直到来到这座骏府城,手冢知道,逃避和时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注:
(1)青山忠俊,岩槻藩藩主,官位从五位下伯耆守,担任家光的傅役。
作为短暂逗留在骏府城的尾声,将军召集了一次晚宴。包括世子以及尾张、纪伊、水户三位藩主在内,以及所有随行的大名和幕臣,广间里一片歌舞升平。像是为秀忠告别将军之位而设的仪式一般,两鬓已显斑驳的上样感慨著兵戎与荣耀并存的一生,举起酒杯的时候说了句:“大家权当这是一期一会的夜晚来庆祝吧。”
不二见手冢被水户藩的赖房殿拉著灌酒一时脱不开身,悄悄地站起身从侧门溜了出去。走到一角僻静的外廊上,让清凉的晚风吹散沾染在衣服上的酒气。
夜幕中一轮皓月当空,庭院中央的白砂地被映照得通透明亮。廊边几株合欢树开得正热闹,不二站在屋檐下抬脸望著它们。穿过枝叶间隙,可以看到银白色的天守阁仿佛在跟明月较劲一般威风凛凛地伫立。微风过耳,远处的松涛发出海浪般的声响。
记得在佐云城里,他也在一个安静的夜晚抬头凝望过天守。同样是只有一面之缘,相比之下眼前这座要宏大得多,也陌生得多。
有人从对面廊上走来,脚步声有些微醺。珊瑚色的西阵织上,金线织就的御葵纹分外扎眼。
“这里发现一个落跑的。”世子背著手走近,面露讥诮。
不二弯眼笑笑,“我不会喝酒。”
“原来天才也有说不会的时候。”家光扶著廊柱在缘侧席地而坐,悬空的脚尖擦过庭院地面上的细砂石来回晃悠著。“你知道吗,我过去也从来不喜欢喝酒。”他用一只袖管拂了拂身边的地板,示意不二坐下。
不二看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
家光摇头嗤笑,“你怕什麽?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松平三河。不管在京都、江户,还是这座骏府城。”
那个在鸭川边踌躇不前的世子,如今举手投足之间已尽是意气风发的气势。也许他并不自知自己坐在走廊边仰视苍穹的模样,在不二眼里是一个拥抱著天下却满脸不餍足的孩子。
“不二君,你看,那麽寂静而且寒冷的光芒,不能赋予万物生长的力量,徒然阅尽千年的繁华罢了。去年在二条城,我见到手冢站在水庭边吟诵和歌,那时他的样子就像清冷的月亮一样高不可攀。”
“松平君,你喝醉了。”不二略一迟疑,还是依言坐到他身边。
家光若有所思地转过脸望他,视线灼灼地笔直逼近。“不二,听真田说我们刚出发的时候你脸上带著伤,能告诉我是怎麽回事麽?”不待不二回答,世子接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