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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看着他转身，轻轻念道：“加缪……”
卡妙没有听清：“恩？”
安笑了笑：“没什么。”
她把他当加缪，他却把她当安之素。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时光。
晚上，卡妙又陷入了昏睡。又是冗长的梦境，似是而非，似假还真，有时让人分辨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有人绰绰约约向他走来，用冰凉的手把他扶起来，然后，他似乎感觉到来人喂他喝了什么，很清冽，饮入喉时，四肢百骸感受到一种复苏的力量。他惶恐，想要抓住那人，那人的手却轻而易举地挣脱。来人似乎叹了一口气：“爱情就是一场战争，我愿赌服输。”
卡妙就仿佛沉在水下，四面八方来的水几乎要将他淹没。来人的声音在水的隔阂下显得遥不可及，他触手难及。
最后，他被又一次地拉下昏睡的深渊。
来人理了理套头黑袍，向精灵国废墟外走去，岂料在废墟外遇上了正往回赶的米罗。来人低头，直接从米罗身旁走过，米罗却伸出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他很用力，手上青筋暴起。
露出的手上皱纹纵横交错，那是一个老妇人的手。
米罗一字一顿：“安、加、百、列。你把我支使出去，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叫错人了，我是安之素。”安的声音虽然略有些沙哑，却依然很动听。她抬起头，面部隐在罩头黑袍下，却仍可感觉到眸子的明媚：“安·加百列已经随着青春逝去而离开了。”
美人总迟暮，眼神却不会老却。那双明眸会为她攫取一段静止的时光。
“我记得，你曾认为微林和普斯的做法非常愚蠢。”米罗慢慢道：“那你现在把青春年华熬炼给卡妙，又是怎么回事？”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一辈子总要做这么几次愚蠢的事情，不然让别人怎么活。”安之素微笑，佯作叹了口气：“我曾想要卡妙所有的青春年华，一不留神输了，就赔上了自己的，仅此而已。”
米罗沉默：“之后……有什么打算？”
“去东方看看。”安之素道：“跟撒加那边假都请好了，万事俱备，只差盘缠了。”
“很可惜，我没钱。”米罗摊手。
“放心，化缘也不会找上你。”安之素轻声道：“米罗，卡妙会昏睡一月。他醒来后，不要告诉他我的事。”
“你……何苦如此。”
安之素眯起眼，印象中的加缪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必把自己当做胜利的工具，你不需要作为银玫瑰活着，你只是安·加百列。”
她轻轻一笑，不知在对谁说话：“安·加百列一生从未战败，只这一次……但，输也要输得漂亮。”
她轻轻踏上水面，水上碧波荡漾，尽在她脚下化作星光与月光。生命本如浮在水面的字，转瞬即散，不留痕迹。
安之素回眸一笑：“米罗，从此……天涯不相逢。”
米罗一路目送她远去。不知何时，他身边多了一个人。卡妙苍白着脸色，披着一件外衣，发色已经恢复正常的酒红。他静静地看着湖面上安之素远去的背影，没有说任何话。
米罗淡淡道：“我知道你会醒。怎么不早些出来？”
卡妙轻轻道：“……既然她不希望我知道。”
她希望永不相逢，那么……至少让他送她最后一程。
他袖口中的塔罗牌轻轻动了动。他拿出来，战车牌面上，安·加百列的面容渐渐变为灰色。
作者有话要说：
☆、终章 战车 THE CHARIOT
东方商馆。
几个左臂系有白绸带的道士向长老微欠身，眼圈依旧泛红：“我们已收到来信，仙尊陨落的事情我们至今难以相信……观主让我们来迎回上仙的遗骨，以便建立仙冢，供后人参拜。”
长老声音沙哑：“并非在下不肯……裴上仙实是……”他难以为继：“尸骨无存。”
裴清琅弃仙元，以肉身走入大火中，大火灭后，众人寻了三天三夜，连骨灰都没有拾到。
道士眼圈更红了：“这件事我们已听说。但听说贵馆仍有仙尊仙血，我们观主以为，建立一个衣冠冢也是好的。”
长老长叹一声：“这个倒是有。在下已将其收在上仙衣冠冢中，请随在下来取。”
在最后的时刻，明珠将带有之前沾有裴清琅血液的帕子交给安之素，安之素知是明珠最珍贵的物事，又将其转赠于长老。长老不忍面对帕子，索性将其一起埋入裴清琅衣冠冢，供后人瞻仰。
几人一同向祠堂走去。在解开重重锁扣后，长老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玉盒。玉盒触之温润，是上好的防腐质料。
打开之后，长老却不能掩盖震惊之色。裴清琅的衣冠、其余防腐用的玉饰都完好无损，但帕子却不翼而飞！
听了长老解释的诸位道士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他们知胡长老品性，故不疑有他。但沾有上仙血液的帕子遗失，却不能不说是一件大事。道士掏出一个卷着的纸张：“长老，事情可能麻烦了。”
长老蹙眉，接过纸张：“这是……”
打开的纸张上，正是遥国通缉令。
“原先我们只是过来迎回仙尊的尸骨，顺便将这张最新的通缉令送来的。但现在看来，仙尊血液遗失的原因，我们不得不防。”
而长老这边，神色难名。打开的通缉令上所映之人，却是……
“南疆七十八族，萨坦族，穆。”
******
在一个地道中，一个满身尘土的年轻人正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在他的前方，一个个矮人正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乒乒乓乓地敲着。矮人是亚特兰蒂斯大陆上最善于铸造、挖掘的人种，他们身高普遍不到一米，但四肢粗壮，力大无穷。矮人皮肤一般呈蓝色或绿色，皇族皮肤呈黄色或白色；他们的寿命长达两百岁。这是一个不善于打仗的种族，却因受到安其拉族的保护，是故只有在归属安其拉的国家中才可见到矮人作为奴隶的身影。伊特维斯是少有的中立国度，按理说不应该在这里见到矮人。
再往两旁看，却是东方本土南疆七十八族中的山怪。山怪正面看与人类相差无几，但背生大瘤，呈凹形，可按照意识自由变换深度，是故山怪适合搬运任何货物。此时山怪正将矮人敲下的土一波一波地按照既定路线运出，脚步轻巧，并未有负重一两百斤的累重感。将山怪和矮人搭配在一起，实在是非常合适，在普通情况下，也是一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因为山怪和矮人，一者在东，一者在西，中隔天堑，不会有人想到将两者搭配在一起只为挖一个洞。
若是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这两个出现在这里的种族都不是真人，而是号称造物主的萨坦族人所造出。萨坦族人，萨坦族人赋予生命相应的从己身生命中扣取，以来达到一种度的平衡。
突然，地道出现了一道光。似是最后一道石壁被敲开了一个孔。年轻人张开眼睛，所有矮人和山怪便都停下手。年轻人向光处走去，他仅仅轻轻一推，最后一道石墙碎为尘灰。
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紫色长发，眉间两圆点。正是穆。
他负手，看了看石室中放在正中心的圆珠，中有光华流转，似有活物。
穆伸手，捏碎那颗圆珠。捏碎的同时，那颗圆珠仿若有生命一般，凄厉地惨叫。穆冷声道：“哈迪斯……被毁去了三魂七魄，还留一魂一魄在此处……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很快，那圆珠就在他的手中化为尘芥，而那缕魂魄则经由穆的手心，慢慢融入他的身体。穆头上沁出冷汗，手上青筋暴起，似是痛苦万分。大约三个时辰后，他的脸色才渐渐由青转白。
他淡淡冷笑：“你的魂魄，今后，就为我所用罢！”
******
撒加负手站在窗前。地狱的天空恒久血红，倒映在他的深黑瞳仁中，竟似渗出血丝一般。
在他身后，阿布罗狄单膝跪下：“撒加……陛下。”
“不必多礼。安将离开地狱一阵子，你先从她的工作开始慢慢接手。”
阿布罗狄垂下头：“是，陛下。”他湖蓝色的长卷发垂下，掩盖住身为男子却依旧令人惊叹留恋的面容：“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撒加却似喃喃自语，眼中晦暗莫名：“光暗之战又要开始了么……那么接下来，就是命运洗牌了吧……”
“传令下去，准备命运洗牌人选，三日之后，报给我名单！”
命运洗牌……阿布罗狄猛然抬起头：“陛下，属下请战！”
撒加转过头，淡淡地看着他：“命运洗牌中，六翼与众生平等。你该知道，你不占任何优势。”
“正因如此，故才请战！”
撒加周身在黑暗之下，看不清脸上神色。许久，他道：“准。”
******
在大湖人鱼之泪中，一叶扁舟载沉载浮，溅起无数水花。舟上的人似乎被这不寻常的震荡所吵醒，她伸出手，先遮挡住了刺目的阳光，而后起身。
正是安之素。
她举目环顾四周，却发现此时自己正飘荡在几座不知名的小岛间。她微微皱了眉。在之前，她催动风魔法，一路向东方行进，这里本一路畅通无阻，怎么会突然转了方向？
除非——人为。
安之素一扬手，风帆瞬间鼓起，风魔法以她双手为中心开始生成暴风，将扁舟轻轻托起，而后瞬间转了方向，如利刃般破开湖泊，向来时路飞快退去。
就、在、此、时。
她所召唤的风似乎突然被什么遏制了一般，四周卷起相同大小的风，将中心的风向内压制。安之素四翼猛然展开，同时，她脚下的扁舟受不了风的挤压，碎成尘芥。人鱼之泪湖水渐渐波涛汹涌起来，越往下，湖色越幽深，仿佛有看不见的沉渊吸引一般。
安之素脚尖点湖面，凌湖而立。套头黑袍将她全身掩盖地严严实实，仅露出下颌弧度优美，虽皱纹密布，却仍不减风情。
“哦？”她悠然一笑：“有点意思。”
湖面上早已用不溶于水的金线布满了阵法，她催动风魔法时，这些阵法才显形，显然对方早有准备。安之素回东方的时间与路程仅有几人知道，若能提前埋伏在此地，说明定有一人不慎泄露出去。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说明她周围隐含的危险，远远超乎于她所意料。
安之素双手环抱，一手有节奏地扣着手臂，不慌不忙：“既然这么有把握，不妨一见？”
不论是安加百列，还是安之素，一生结仇无数。但敢这么明目张胆算计她的，还真不多见。她现在真是抱有一种好奇的心态想见见来人。
最开始，她以为是安其拉人。但不是，这里的阵法不像是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甚至不是天堑以西的任何种族所有。
那么……这些人是东方人？既然如此，泄露她行踪的，也许就是东方商馆……
回答她的，确实四面八方突起的人。这些人不知从何而起，几乎于透明，安之素凭风声躲开一道暗箭，下一秒，却被无形的藤蔓缠住了腿和羽翼。
安之素眼底不耐一闪而过。她右手平伸，死神镰刀瞬间出现于手中。她手腕一转，死神镰刀在她手中轻若无物，竟转成了一个旋转的轮，将她周围的束缚一扫而空。但死神镰刀扫过之处，竟像是人手被隔断一样，溅出无数血丝。
“啧……原来是触手。”安之素扫下身上所有累赘，凤目一挑：“不和你们玩了，到此为止吧！风系尘华尽散！”
平湖面忽而起一阵风，那风中有着撕碎一切的狠厉、吞噬一切的狂暴，在它身后，似乎连空间都被扭曲，被模糊。此时，周围原先压迫的风完全被反压制，同时，那风扫过周围透明的敌人，竟溅出无数血液。顿时，原先澄碧的湖面浮上了厚厚一层血。
“啧。”安之素凌立空中：“这是什么种族？还真没见……”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情况突变！那湖面上的黏厚血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沸腾、咆哮，浮成一片的血竟伸出了有形的触手向安之素猛然攻击而来！
安之素反应极快，死神镰刀已经挥下，将那血触手辗成一滩血。但那血触手刚一被斩开，就又凝结，似乎永不衰竭。同时，湖面上的血红也在渐渐延伸，像是血红也会传染一般。
安之素终于发狠，她双目一缈，双手平举，嘴角噙笑：“好久没有这么认真了……暗系彼岸花火——”
刹时间，由她为中心，在湖面上，宛然延伸出无数道黑色的火焰，如藤蔓缠绕于血触手上，而每触到他们的身体，那暗红的血皆被燃烧城虚无，不仅如此，整片海域顿时被黑炎覆盖，死亡如彼岸花火，在眼前瞬间开出大片血色的花，之后，生命便如花火谢幕。
也正在此时，原先蓝天碧湖的幻象瞬间消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