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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红楼-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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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沈中和来得也相当早。我不认识他,不过能从其他人的小声议论中辨别出这个只比我晚到一刻的人是他。且他是要站第一个的,好认得紧。
  终于见到了这位青年才俊,果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表人才,气质丰华。元春能嫁他也正相当。我在尾上看了他很久,觉得若老太太亲眼见了也必定喜欢。他与林如海是完全不同的书生气质,林如海举手投足都像是书中神仙圣人一样的人物,清雅隽拔,有容有度又可亲可敬,而沈中和却有些张扬,比之减三分内敛沉郁,多了些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与几个贡士打过招呼,在排首站了。少时另几个出挑的人才也到了,沈中和便与自己附近的几个也说了几句话,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方静默不语地等着。
  差不多到了卯时,人齐了。再过了一刻,就有礼部的官员确认了名单,再三说了该注意的礼节,直到主考的总裁大人出来,才带领我们入宫面圣。
  我是排在末尾的,又不能抬头,一路上只见了朱红的墙根,青色石砖的路。宽而深的路上只有我们的脚步声。
  这条路很漫长,走过广场,御桥,穿好几重宫门,还未到谨身殿,已经先被皇宫的气势压服了。也许别人不会这么想,但至少对我而言,我是生不起反抗的心思了,对本来就已经灰暗一片的未来更加不抱希望。我们到达谨身殿后的丹陛下,文武百官早已分列殿侧,殿外已呈了黄案笔墨,四宝具备。此时还未到黎明。等待的时间里,已有宫人呈上了宫饼。
  天方明时,丝竹乐起,皇帝升殿,接受朝贺。礼部的官员方领我们入殿参拜。谨身殿如此之大,我们一堆贡士进了门,在殿里行大礼,也只觉得四下空旷。
  这是最后一科,时务策。我强迫自己去想已经看过的书,每一个细节,细到书页上的褶子,慢慢的,就平静下来了。
  吵吵嚷嚷的礼节很快就过去了,大殿里很安静很安静。只听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和颜悦色地提问,一个自信满满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在回答。中年人的声音自然是皇帝,回答的主要是沈中和,听得出来皇帝对沈中和的回答甚为满意,连续嘉奖了几个“好”字。问过了沈中和,皇帝也点了其他几个出色的才子问了些问题,听了或不言语,或言一“好”字,才命将殿试的命题发下来。
  礼部的提调将试题捧出,逐一放在殿外的黄案上,这件事做完了,才有另外的礼部官员将红线直格的题纸散发给我们,我们跪接之后到自己的座位上答题。
  
  看到题的一瞬间,我有点晕了。当今朝政清明,四海皆宁,我原以为时政考的不外是应对天灾人祸,治理一方,起人才,纳贤良,抚慰边关。但是接到题目却见是“治蠹”。
  显然皇帝考的不是五蠹,而是蛀虫,而现在最大的蛀虫,除了贾史王薛这样的大家大族还有谁?难道已经在影射当今的几大家族了?
  周围的士子一到座就纷纷提笔疾书,我却望着那题愣呆着。反正时间极长,我并不急着动笔,必须先想透皇帝的意思。
  今上最重品德,我若在对答时大批特批几大家族,一旦拆了糊名再看,我就不光沾了不孝长辈不敬祖宗,甚至有影射先帝重用这些大家的意思,说不得就被皇帝给剔除了。当即毙了这个答案。
  老太太曾与我详细解说过这位皇帝的喜好,他是个很明白的人。贾府的亏空他全都知道,但也只是让贾府补齐亏空。现在贾政最操心的除了子女的问题,就是贾府的亏空。皇帝并没有严惩四大家族的意思,也许只是因为贾府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他还不知道。
  皇帝没有把四大家族亏空的事抖出来,我肯定也不能直言。于是丰盈国库补齐亏空的经营之道,类似于这样的答案也可以毙了。
  我在想这些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人在翻页了。我拿了墨条轻轻地磨墨,看着墨汁慢慢地溢出来,在砚台里越积越多。
  我拿了羊毫笔在水里润一下,挤干多余的水分,在手指上试了试弹性和韧性,好确定用几分力沾多少墨。
  今上最重品德……以德立身才是应该是我对答的基础,而我能想到的最佳的线索就是修身齐家。以德立身,以立身而齐家,以立身而求教化,以教化治蠹虫。虽然这个答案绝对不是最好的,且太理想了,但绝对是我能做出的不错的选择。而且这个答案可以保证不论是糊名的时候还是拆除糊名之后,都能过关。
  我又打了个腹稿,感谢现在虽然很重八股,但是到了殿试上,对策却多用散文,很自由的文体。整体布局,起兴,转合,措辞,用典……我计算好这些,时间又过了一个半时辰。
  旁边的人有的已经翻了七八页纸,我只知道剩下的时间足够我写完就可以了。他们多早完成与我无关。我慢条斯理地提笔沾墨,按刚才想好的工工整整地写。
  一页纸一页纸地写满了,放在旁边晾着。我才写了一半,殿外就有写得快的士子早早就答完了,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我磨磨蹭蹭,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饿了就搁下笔吃宫饼。吃两口收拾干净,继续磨墨,蘸笔,书写。
  他们陆陆续续地搁了笔,只等着我写完就好收卷。我一个人在考场上不紧不慢地写文章,有些士子好奇地看我,我一边吃宫饼,一边报以抱歉的微笑。抱歉让他们得陪我等着,但是我真的不能把速度提快,影响卷面不说,还会让体力流失加快。尤其越到后面,不争气的身体素质迫使我写几个字就停一停。
  到沈中和也忍不住回头看我的时候,离结束也只有盏茶时间了。我还翻了两遍检查书写和有没有犯了忌讳的字词。就这样我一直挨到下午太阳西移,最后的时间到了,礼部的官员收卷。
  我早习惯了这样连续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写作,并不觉得什么,只是头晕眼花一时半刻地缓不下来。跟在同考后面完成各种礼节,又被领出宫,到礼部门后方散了。
  
  小厮银笙、归家、寿儿、笃书、泼茶和家里的车轿早早就在礼部外面的大街上等我,见我出来就围上来,先小心扶着我到最近的一家茶楼休息。笃书先回去报信,其他人就陪着我等我恢复体力。
  巧得很,这家茶楼就是常丰茶楼。
  我在二楼的雅座上,边吃茶边大量四周,以前没仔细看,现在发现是个不错的地方。竹帘分隔空间,兰草盆栽点缀各处,或露一叶,或现一点花果,墙上挂着些书画,不名贵,极雅致。这个茶楼的主人在布置上很下了番心思。
  笃书去了约一个半时辰才回来,带老太太的意思,并不急着催我回去,只要千万小心莫劳顿了就好。
  我便安心在这里吃茶,用点心。
  吃到一半,天已经发昏了,我正准备离开,有人从背后拍我的肩。
  我回头一看,却是杨持。
  宝玉周岁之后,我们再没说过话,此时见了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喝一口,差点吐出来。
  我喝的都是参茶,他自然要吐出来的,一般喝这个的都是老人和女子。我都做好被他嘲笑的准备了,他却没如我料想的发笑。
  杨持把茶杯远远地推开,道:“你得罪今年的那群贡士了?我听了一下午他们聒噪你的话。还连中两元呢,连背后不言人的道理都不懂。”
  我错愕地摇摇头,道:“不知道。可能吧,不好说。”
  “如果是你……确实不好说。”杨持笑道:“我也背后说起他们,不说了不说了。”
  我们又相对无言坐了一会,他突然道:“我已经二十六了,而你都十九了。别像小孩一样置气了。我第一次主动请人,结果你告诉我你‘不敢高攀’,从此后我都没再主动接近谁。想来还得迈过你这个坎才行。你也够傲的,表面看起来很会伏低做小,实际上比我还要傲一些。将来做了官,还这样,可怎么是好。”
  我何尝不得迈过他那道坎。从那次与他茶楼一会以来,我也再没和京中子弟往来,焉知不是那次吓到我了。他如今已放软态度到这份上,我再不识趣就真的过分了。我于是笑笑,低下头看腰间的玉佩。
  杨持又道:“几年前我大哥添儿子,前年去年我又添了儿子女儿,下帖子给你你一直不来。六月里我家的小子抓周,现在总该来了吧?”
  我面上一热,他们家的帖子我从来都不看正文,直接附礼说欠安不去了,没想到他还记着。我点头道:“自然要去的。以前是我失礼了。”
  杨持笑道:“如此甚好。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正好我要顺路去理国公府上拜访。”
  “如此有劳。”我也不推拒,弃了自家的车轿,上了他的马车。
  
  我不知道为何当年避他如蛇蝎,现在却能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也许人和人就是这样奇怪。
  听他的话,沈中和他们似不大喜欢我。那也算了,没有交好的缘分又能怎样?不过元春的事……我总得试一试。
  也许是太沉闷了,杨持突然问我:“你在想什么?看上去很凝重。”
  “你知道圣上要广选才人入宫。”我不觉得这个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也不屑于拿这个去操作什么,所以便说了。
  他笑几声,道:“诏书都下了怎么不知道。还好我家没有适龄的女儿。莫非你青梅竹马的表妹要被选入宫了?”
  杨持就算长到六十岁也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能说笑。我白他一眼:“和你说正经事。如果有人不想入宫,除了赶紧订婚,可还有别的路?”
  杨持摇摇头:“除非品德不佳,否则无路可走。但是若是品德不佳,只怕待选过后,也没大户人家肯要,如此就要耽搁一辈子了。”他说着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个巧宗,当初家母就是以此逃出来的。你找到主持这件事的人,第一轮审家世容貌和身体的时候造好病册,买通他,让他请太医帮忙通过病册,以疾病刷下来。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已到了年纪,你是为这个心烦?”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贾政不屑做这样的事,老太太更不愿意了,可我除了杨持谁都不认识……真是朋友到需要时才知道少。
  “我帮你打探着消息。”杨持道,“总不过是那几个老头,如果是认识的我帮你引见。但如果是和我素来不合的那一帮我可真没办法了。眼下谁主持大典又没有确定,只能等着看了。”
  我谢道:“这样不会太烦你?”
  “有什么烦的。难得有让你顺从服帖的机会,就是多费点心也值了。”他笑道,“看来今后有段日子,你得乖乖听我的话。”
  我卸下部分压在心上的石头,由他说去吧,反正他也就嘴巴厉害!
                  琼林宴
  我回到府里,已经疲倦异常,所以也不往各处去。好在他们也都在老太太房里。我先见了贾政,又在老太太房里给其他长辈请安,用了晚膳,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过去,我没有接到要入宫面圣的诏命,心知已不在前十之列。不过无论如何也不会掉出进士的队伍,所以我一点也不着急科举的事。反而是元春更让我担心一些。她如今在我面前都懒怠哭笑,时常冷冷淡淡的,下午她在老太太跟前绣花,扎破指尖流血她也不觉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太太一贯疼孙子孙女,此时也不容她反抗,就一直晾着她,又命将探春也接到自己跟前带着。此时老太太身边有迎春、宝玉、探春,摆明是元春怎么做都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晚膳后我和老太太提了沈中和,拐弯抹角地暗示一番,原以为老太太对这个书生应该有些喜欢。未料老太太连连摇头,直说此人出身寒门,上无父母扶持,下无兄弟分忧,既非大族,又非清贵,纵然懂些书,却不懂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又一昧的孤高清傲,最容易得罪人,处分失当不合时宜。老太太一顿批驳,还劝我不要与他多往来,接下来的话我都不用说了。
  考后两天,放了金榜,我果不在前十之列,却也没如意料中的呆在第三甲,而是在第二甲倒数第三。殿试之后我还要参加一次考试,这次考试一般不会很难,却更加专业一些,为的是加以区分。
  荣国府这一房为我这次题名很热闹了一番,各处报喜,只等琼林宴过就要治家宴。老太太和贾政也放下心来,从此往后,至少我们这房不用担心第四代无爵可袭沦为普通富户。但是我身体不好,是贾政最担心的事。现在我就算考出来,也只是庶吉士,庶吉士往上再三年才能做到翰林,再往后才可能做到能让子孙袭爵的品阶。因此虽然已有了我的功名,贾政丝毫没有放松对宝玉的要求。
  宝玉才四岁,已在元春手中发蒙,贾政急着就要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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