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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秀秀一瞧气氛不对,这一边的闷油瓶子脸都快黑成锅底了,赶忙笑了两声介绍道:
“夫人也来认识认识,这位就是那个三爷成日价念叨的死灵术师张起灵。”她笑著瞅了张起灵一眼,“张公子,这位是吴大爷的夫人,小邪哥哥的娘。”
最後一个‘娘’字狠狠地重了音,这才看见某黑面神的脸色缓和下来。
这边吴夫人听了,纤修身形微顿了一顿,松开搂住吴邪脑袋的胳膊,回头淡淡一瞥。
“啊,我知道。”语调变得清淡温稳,撤去了先前的宠溺,换上了一套成熟的糖衣,“三妹妹跟我说过他的事。”
张起灵的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三妹妹说的自然是吴家三夫人,陈文锦陈三奶奶是也。吴夫人一上山就听说自家宝贝疙瘩吃著病号饭卧床不起,一怒之下差点掀了上清宫的大宝顶,亏得陈三妹妹跟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解释一番之後,吴夫人才终於露出了一个堪称心情大好的笑容,看得吴家老大一愣一愣,不懈追问弟妹跟她说了些啥。
“所以情况我也大致知道了。小子,”吴夫人挑高了淡扫墨黛的眉梢,露出一个让人难以觉察其含义的微笑,“跟我去见小邪他爹。”
“娘!”
吴邪蹙眉叫了自家娘亲一声,却换来吴夫人回首一个嬉皮笑脸的笑容,似乎还包含了点看好戏的期待。
“甭担心了小邪,娘亲还能不疼你麽。啊,秀秀跟我一起来罢,我晓得你也等不及要看他爹的反应。走了走了,天哪秀秀你说我多久没这麽兴奋过了?……”
事实证明,吴家老大的反应果然没让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失望。
其实丫头们都很疑惑,为什麽自家少爷只不过去了青城後山一趟,就病得长卧不起呢?
“我听道爷们说後山不干净,难道少爷被什麽妖魔鬼怪上身了?”
纸缨勾著桃花眼梢儿淡淡一笑:
“上身?我看是给麒麟上了身罢?”
“缨丫头没大没小,犯了张公子名讳了!”
“谁犯了名?我说的是麒麟,那四灵之其二、招财纳福镇宅辟邪的上古瑞兽。倒是你们,乱想什麽呢?”
一句话堵得女孩子们都红著脸埋头不说话。
“果真是缨丫头有先见之明。咱们早该改口叫‘姑爷’了。”
半晌团葵才憋出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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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意乱地等到张起灵回来後,便忙不迭地问他与自己爹娘聊了些啥。
不料张起灵盯著他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
“…到底说什麽了啊?”
吴邪不依不饶地追问,却被张起灵按进被子里。
“睡一会。”
张起灵淡淡地道。
吴邪愣了一下,立即不满地把拢住小半张脸的被子扯下。
“喂喂,不许敷衍我!!”
休想糊弄过去!青天白日的睡个鬼啊!
不过乌丝栏缎的卍柿五蝠被旋即又被严严实实地拉拢,得到的回应却丝毫也无。
似乎是日的笏竹坞,拿定了主意是要格外热闹。
不仅晌午饭时吴三夫人亲自带了丫鬟们送了午膳来,一顿饭加一盏茶的功夫後,吴三爷竟也破天荒地跑了来,一步还没跨进笏竹坞绕著爬藤的月洞门,屋内便听见了他那痞气十足的大嗓门:
“大侄子赶紧的给老子起床!让你见识见识什麽叫新出锅的滚手热乎明器!”
原来是消失了几日的潘子一行安然返回,从地下顺来不少好物件。
可惜吴三省未能如愿把他大侄子从床上弄下来,缘由是他刚踏进进卧房门就被乐呵呵地迎出来的陈文锦挡了回去。
“什麽事儿这麽大掀腾?正巧你来了,我正要找你商量件事儿呢,跟我回屋,别在这儿吵了小邪休息。”
陈文锦说著扯了吴三省的胳膊往外走。
吴三省正急著倒腾刚到手的宝贝,不情不愿地道:
“什麽事那麽急啊?”
陈文锦搭上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轻轻地道:
“吴家外坟。”
果然立竿见影地看见吴三省面色一凛,可仍不死心地往屋里探头。
“休息?大侄子到底是…咋了?”
陈文锦回眸朝屋里扫了一眼,乌丝栏缎卍柿五蝠被小小地隆起一团,露出被後半颗毛茸茸的乌黑脑袋,品蓝地对雉剑环纹铺地锦长褂的男人坐在榻边铁梗襄荷蜀锦裀垫儿椅上,沈默不语地抱著一把葵色绡缠裹的乌金古刀,目光淡淡地落在榻上。
文锦的嘴角挑起一抹淡弧,回头朝吴三省露出一个灿烂若明霞的微笑。
“小家夥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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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昼日渐长,不复春寒。
春色有三分,二分桃杏。冰霜作骨的垂枝粉桃,血褐色的柔枝与油绿卵叶只挽结一个脆弱的扭儿,叶腋下掩著三两千瓣塞心的洒金退红团桃花儿,圆瓣尖蕊挨挤作一处花簇,似枝头窜起的赤焰。但若论暗香淡伫,水陆草木总无一不较之杏而远逊。一点晕红的蕊周缀满疏瓣,隐隐稍稍的清淡红痕顺著花芯皴染淡晕直至象牙色儿的纯白。玉雪为肌容,清臒为风骨,杏宛是二月的花神眉心唇角遗落的花钿,又被三月翦翦的春风,吹絮作雪。
闲庭信步,远远望见斜斜草崖下半尺的略平地上,一株杏,仅是亭立,便有其遗世出脱的清致。
不由加快了步频朝那擎出於危崖的花树走去,却被身边的人捉住了胳膊,步伐便稍忽一慢,只得驻下。
吴邪回头冲张起灵一笑,弯弯勾起的唇角,粲若此际阳春的绛桃。
“小哥,我只远远的看看,不会下到崖下去的。”
见握在臂上的手还是没有撤下力劲,吴邪有些无奈地牵了一下唇角,把手塞到张起灵的掌心里。
张起灵看了他半刻,手旋即被紧紧握住。
迈开步子,循著手上保护意味颇浓的力道朝崖下杏花踱去。
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这样心照不宣的关系,仿若原该如此。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某只闷油瓶子依旧保持者能不开口就绝不出声的生活习性,并没有说出什麽吴邪(死也不会承认但)其实有些隐隐期待的话。虽然这混蛋每晚都不厌其烦地宣布占领权!!
对於两人的关系众人也形成了不言而喻的默契。
秀秀阿宁偶尔调侃两句吴家大少爷即使说成极不规律也显得差强人意的寝起时间。
小花似乎被某个瞎子缠住了,最近总是去向不知音信全无。
春来长是闲,日子照旧一成不变过得不知晦朔。除了吴邪偶尔抱怨一下因为某个不知节制的家夥而长期处於酸软状态的四肢。
“我以往听人说,杏含苞时色正红,开後趋淡,落花已白,倒不知是真的假的。”
吴邪伸长了手捞过半剪拥著淡粉杏花的枝子,凑近了往前瞧,便有一股清沁的涩香袭入鼻观。
好像酸杏蜜饯的味道。
思及此吴邪的馋虫不由被勾了起来。
好想吃眉县的龙眼酥哦……文宫枇杷、青神的江团儿和椪柑、丹棱的冻粑和不知火……
道家年会早已於二月头便结束,一来因吴家人哪里肯舍得,二来吴邪玩兴大起,硬是要拉著张起灵把石笋峰、丈人山、月城湖、五洞天、仙履清凉、碧翠青城、朝阳洞,并靠近後山的飞仙亭观、响水洞、白石碾、金鞭亭、八卦台全部兜个遍。
而如今,除了三叔和张起灵一致不同意的後山,该转悠的地方都转悠过了。
吃腻了青城老泡菜和贡茶乳酒,不由有些怀念眉县地界儿甜爽口味的小吃。
“小哥,我们什麽时候回去啊?”
吴邪一边回想起三峰合抱的山谷间泻出的那一段溪涧的清越鸣响,一边拨弄著敷著一层薄薄粉腻的柔嫩花瓣。正因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感到奇怪,吴邪一侧脸,发现张起灵的目光正紧紧锁在自己脸上。
未来得及纳闷,便猛然发现自己刚刚的失言。
为…为什麽自己会说‘回去’啊……明明这里才是我家……
“那、那是…”
吴邪想开口解释却又搪塞不过,脸上微微一红,只好不作声了。
说辞里难免要强扭一下,可实际上真的很想回去。
眉山。明明不曾呆过多久,却成了一个类似於终点的地方。
不管是怎样的行程,只有那里被画上一个鲜红的叉,注脚是“归处”。
绕了很大很大的一圈,还是逃不过眷恋。
手被轻轻捏了捏,从那里传来熟悉的力度和温度。
“小哥,我们明天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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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第一峰上清宫菡风居。
──前言已及,是为吴家三夫人卧房者也。
时序入得春来,忍冬仰蕉挖花的绛地绡帘子为两道轮花钩挂起,日光透过凿出洞眼儿的两道联二方纹涉入屋中,映勒出半卷悬在紫檀螺钿戗金西番莲纹长条案上的撵茶图,纤黯失神的阳光勾出工笔细描的危坐只手碾茶人。
仍旧是那条三弯腿儿点螺小香几儿,仍旧是两盏霁蓝釉酱卧足儿盏,仍旧滚滚烫来的进内紫背贡茶。房中二位旧人,也仍旧应景地无一对这内家茶多有留意。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菡风居的‘二进宫’来客难得竟开了口。
“铜鱼,吴家有几条。”
闻得此言,原本安然闲适的屋主人的表情一霎那变得很古怪。
她邀来这位不省事的客人原本只是为了履践此前关乎蛇眉铜鱼的交易,却万万不曾想过在自己拿出了两只八重宝函封著的两颗铜鱼後,素来寡言的来者会冒出这麽一句话来。
居然就这麽被掌握了话题导向的主动权……
陈文锦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开口道:
“还真真是什麽都甭想瞒过你。既有恩於吴家,便也实不相瞒。”
说罢,陈文锦伸出裹著绿玉描金火焰珠戒指儿的左手食指在一把清色金小锁上轻点数下,旋即一屉金筐宝钿抽屉弹出,陈文锦取出其中卧著的另一只与先前两只全然相同的八重宝函,又阖上抽屉。
陈文锦看了垂下目光的张起灵一眼,果然是面上一点惊异之色也无。
先是第一层银棱盝顶檀香木函,再是第二层鎏金释道天师盝顶银函,第三层素面盝顶银函……抽丝剥茧般开启八重宝函,露出一枚浮在小小圆阵中的蛇眉铜鱼。
“如你所见,吴家共只有三条都在这里,再无其他。”
张起灵却没有言语,踱上前来,伸出两只奇长的手指在三只宝函中的铜鱼上一一摩挲过,罢了,手指又回到第二枚铜鱼上,这一回是更加持久的点探与摩拭。良久,淡淡开口道:
“这个是假的。”
这大概是吴家三夫人这辈子嘴巴张得最大的一次。
“什麽……你怎麽知道?”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麽似的,她失色地抽了一口气,“……你见过?”
世上知道蛇眉铜鱼其存在的人已是寥寥,更别说能够甄辨真假的。如今居然有人仿制蛇眉铜鱼,这样的事实较之便更令人震惊。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伸手探入襟中,一枚细巧精工的灿黄物体在他指尖烁掣。
“真的在我这。”
没有理会陈文锦显然已惊诧得说不出话来的反应,张起灵轻易弹点指尖破了假铜鱼周围的法阵,将自己手中的真品放入函中,圆阵浮起,指尖流出淡白的辉光,八重宝函依层阖上。
陈文锦的手掌已撑在搭袱的椅背上,半个身子站立不住似的软软倚在案上。
“…你什麽意思……”
光素暗花条案上,完全相像的三只富豔工致的八重宝函静静挨在一起,仿佛一段空间别无二致的重复。
“蛇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