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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还不够啊。”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黄濑半阖着毫无焦点的双眼，微微地卷起了自己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般的笑意。
“只是这样，我还没办法成为小青峰他们那样的人，还有很大的距离，我还远远不够。”
“小黄……”
“这双手，这条腿，还有跳跃的高度，投球的姿势，我还不行，还没办法站到那个球场上去。”
“……”
本想着用一些话来安慰他，看是望着黄濑的倦容，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堵上了一切想要在舞台的灯光下变得耀眼起来的人，在成功前，任何的宽容都是对他们努力的亵渎。
“呐，我说小桃啊。”他的口气突然和婉起来。
大概是因为距离很近的关系，我才能注意到黄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低沉着脑袋，指骨间毛巾被越抓越紧。
有点担心地抚上了他的背，大概是感知到了我手掌的温度，他抬起头，落在我身上的眼神终于聚焦了起来。
“为什么我永远都只能做别人的配角呢？”
“……”
英气的眉宇失去了往日的神姿，他用着一种几乎哭泣的表情凝视着我，如同迷了路的孩子。
那个时候，我才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黄濑凉太。在聚光灯的背后，谁都意识不到的地方，独自悲伤着的灵魂。
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故事。
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庭，爸爸是剧本创作家，妈妈是舞台剧演员，继承了优良血统和完美外表的不止黄濑凉太，还有他的哥哥和姐姐。哥哥因为是童星所以成名颇早，姐姐拥有一副天籁嗓音而成为了平成偶像，黄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他喜欢哥哥和姐姐，也喜欢爸爸妈妈，但是在人来人往的舞台上，小小的黄濑独自矗立在那道聚光灯之下，看着他喜欢的那些人们都逐渐离他远去。
“我比不上他们。”
终于领悟到差距的小黄濑努力地想要追赶上前面的哥哥姐姐。他加入了妈妈介绍的话剧团，在全国观众面前进行巡回表演。第一次的公演便拿到了重要的角色，他非常努力地排练着台词，琢磨着演技。当他终于能够独自站在台上泰然自若地表现自己时，他觉得，他做到了。后来，演出十分成功，小小的黄濑凉太受到了媒体的瞩目和事务所的青睐，无数的星探向他伸来了橄榄枝，他很高兴，以为自己的努力终有回报，然而……“因为那孩子长得很出众啊，比主演的孩子漂亮得多。”那个时候，妈妈是这么说的。
“即便在同龄人中有着出众的才能，可是那只是得源于血统这种东西罢了。能够在别人面前骄傲抬着头的我，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小偷。借着从爸爸妈妈那里偷来的天赋……我的人生，只不过是恰巧拿到了一个完美的剧本，无关演技。我始终……都只是个配角而已。”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黄濑。
会痛恨自己的天赋，会不甘自己的付出。
从他的背脊感触到湿润的汗渍，那薄薄的运动衫似乎完全贴在了身上。一旁未盖上瓶盖的矿泉水在恍惚间不小心侧翻了下来，咕咚咕咚往外流出来的水漫过他的脚边，这个时候，黄濑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是小桃，我还是想要赢自己。”
摊开的手掌慢慢地向我移来，我的视线中是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至少在这里，我还想要再一次努力看看。所以……”
“帮我，小桃。”
*
黄濑所谓的帮他就是帮他去找青峰当陪练。
当时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几乎有种要气晕过去的感觉。明明之前还这么绝望悲情，转眼抓住我的手，在我面前无数次磕头说着“拜托嘛，小桃”的黄濑瞬间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可恶！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吗？
我皱了皱眉，再次将目光转移到飞驰在球场上的青峰和黄濑身上。
又是一个灌篮。
“哎哟，再一次！再来一次嘛，小青峰！”
“不行啊，再来几次都是一样的，我自己还有练习任务要完成。”
“跟我练习也一样可以进步啊。”
“这个啊，我觉得只会退步吧，因为你明显就很弱嘛。”
“啊啊啊！小青峰好过分哦，竟然这么说我，我真的会超级shock的哇！”
追在青峰身后一路尾随的黄濑好像跟屁虫一般，被盯烦了的青峰时不时地往我这里瞟一眼，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做出一个拜托的手势让青峰再接再厉。
“那好吧，看在五月的面子上。”
“小青峰最好了！五月好棒！”
“喂，不许叫她五月！”
“哇！小青峰使用暴力！用球扔人家的脸是犯规，会毁容的啦！”
“到底比不比！”
“比比比！”
一黑一黄的身影又在球场上活跃了起来，追逐着青峰的脚步，黄濑那太阳般的笑容再次绽放在眉梢。
一边在场边记录下两人的练习笔记，一边对各项数据加以分析。也许青峰会对我突然求他帮助黄濑训练感到奇怪，不过他却并没有多问，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青峰在这种事上总是很温柔，从来不会过多地问我理由，他只会告诉我，他想不想。愿意接受和黄濑一起训练，显然他也在心底认可黄濑的天赋。青峰是那种从不畏惧强者的人，面对强者，他似乎更有种来者不拒的挑战欲。
黄濑的进步很快，简直快到了让我有些咋舌的地步。虽然现在还比不过青峰，但以他的进步速度，将来应该还是个未知数。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拿着毛巾和水递给两个气喘吁吁的身影。
黄濑笑着接过，气势汹汹地握拳说道：“小桃，小青峰，我的目标不只是正选而已哦。”
“嗯。”又要开始演说了吗？这家伙。
“下一场的比赛，我想要成为球队的首发。”
“嗯嗯。”
“我要和小青峰并肩作战，而且要比他拿更多的分数！”
“这不可能。”我和青峰异口同声地说道。
“诶？你们两个不要这么快否定我啊！给我加加油嘛。”
“诶诶，小桃，小青峰，你们怎么走了？”
“喂，小青峰，练习还没结束耶！我答应你，我再也不说大话了好不好！回来嘛~~~~”
*
看着手中和神之谷中学的友谊赛通知书，我脚步轻盈地朝着篮球馆小跑而去。
黄濑的梦想，说不定可以提前实现。
时间是早上七点，遥遥看到篮球部的大门敞开了小小的一条缝。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我加紧了脚步朝着篮球馆的方向跑去。
推开大门，一只橙色的篮球朝着我的脚边滚了过来。
“哟，黄濑，好久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弱啊。”
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顺着那声音望去，摔倒在地上的黄濑露出一脸苦涩的表情，而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背对着我，举起手中的一个篮球便朝地上的黄濑砸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
我的右手瞬间麻痹了。大概是被砸到了神经线的关系，僵持在半空中的手变得有些难以动弹。
逆光的方向，一个灰色头发的男人穿着帝光的校服站在我和黄濑的面前，他的嘴角微微裂开，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
“女人？哈哈哈哈，黄濑，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每次都靠女人来帮你。”
阴影在视线的范围内变得巨大了起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下巴已被他紧紧钳住。
“喂，女人，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嘛，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会袒护黄濑的人，我可都不怎么喜欢。”
下巴被捏得升腾，灰发男人的眼中露出一道凶光，他猛得举起了手，好像下一秒就要朝我袭来。
“灰崎。”
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那个被称作是灰崎的男人的身体，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被一只更有力手抓住，嵌在皮肤内的手指能说明那个那只手的主人现在是有多愤怒。
“会对女孩子出手的家伙，实在太可耻了。”
“青峰？哦，这是你的女人吗？抱歉抱歉，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青峰压着怒意正视着那个逐渐挺直了背脊的身影：“灰崎，你来这里做什么？”
灰发的男人敞开双臂，露出一脸轻松的笑意：“我只是想来通知各位一声，我，回来了。”
…tbc。
10
灰崎祥吾。
从青峰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这个人的事。
因为在七月的流火事件中引起特大骚动而被校方勒令停课一个月的灰崎，他的冲动性格和暴戾举动几乎是整个篮球队人人皆知的。对于我而言，因为在我加入篮球部之前便开始了停课，连合宿都没有参加的灰崎我自然是不甚熟知，但是就今天发生的事来看，那个人实在足以成为整个篮球队内部的一颗定时炸弹。
回想起刚刚在篮球馆内发生的小小骚动，那个男人高昂着尊贵的头颅，将众人踩在脚下。咧开嘴挂上的笑容，眼角的凶光，以及那一声戏谑的“我回来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手臂上还残留着隐隐的疼痛感，刚刚被球砸中的地方还留着一滩红色的印记。我坐在医务室的凳子上，青峰则在“自取**处”的箩筐里拿出绷带帮我包扎伤口。想来也是一个奇妙的场景，从小到大，只有我时常自备着医药箱跟在总是受伤的青峰的背后，想不到世事竟会有逆转的一日。
“虽然灰崎那家伙的性格确实不敢让人恭维，但是在篮球上的实力到是不能小看。”青峰一边扯动着白色的绷带缠上我的手臂，一边开口说道，“无论是速度，拼抢力，甚至是球感，那家伙不可否认都是一流。”
“那小黄呢？”我问道。
“现在的黄濑，老实说，根本无法与灰崎同日而语。虽然这么说确实对他有点不公平，但是我想就算黄濑那家伙再努力上一年，恐怕也很难超过灰崎吧。”
再努力一年也……
“可是那个叫灰崎的人根本不尊重篮球吧！”
青峰的脸少有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五月，你是女人。篮球的世界，有女人所不懂的残酷。”
“……”
“才能和努力是完全两码事，实力的决定，首先是才能，然后才是努力程度。毫无疑问，灰崎是有才能的人。”
“但是小黄也……”
“黄濑有天赋，但是他的才能究竟怎么样，至少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
好像只是在平静地叙述着一个事实，青峰并没有抬头看我，而只是沉默地用剪刀剪断了绷带，然后仔细地在刚刚包扎好的地方打上了一个结。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他站起身朝着窗台的方向背过身去。
“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答应你跟黄濑一起训练的原因。五月，或许你会觉得我可笑也不一定，但我总是有一种隐隐的感觉，那家伙，黄濑那家伙一定也是有才能的。这么相信着，坚信着，我就更加想要看到那家伙发挥出真正实力的那一刻。”
青峰的背挡住了窗台外射来的光线，我有些惊讶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原来在青峰的心里，他是这么看待黄濑的吗？已经不简单地是我之前所认为的“认可他的天赋”而已，对于黄濑，青峰甚至有着更深一层次的思考。那个从小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青峰，小小的年纪就会不断挑战高手并且赢得胜利的青峰，那个始终挺着背脊在所有人前面不断前进的青峰，竟然会留意到他身后的某个人吗？
“所以阿大是想要帮助那个人变强吗？”
忍不住的，我终于问出了心底里的话。
不知是不是用这种直接的方式说破过于伤害到青峰的自尊，他背对着我，只是颔首，没有回应。
沉默。停止的时间好像被刀片撕开了一个口，流淌出的液体不知是汗水还是鲜血，青峰的背影似乎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哼。”
他在笑，意义不明的。
“阿大你生气了吗？”我担忧地问道。
回过头来看着我的青峰一脸坦然：“呐，五月，有的时候你这个人真的会有些得理不饶人呢。”
“哈？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就是表面的意思。”拽起一边的校服西装，顺势甩到身后，青峰抛给我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所以我才说，篮球的世界，女人是不会懂的。想要帮助别人变强什么的，哈，这样子的话你要我青峰大辉这样的人怎么去承认啊。”
“喂，我只是教你怎么对自己坦诚耶！什么‘我青峰大辉这样的人’，说的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追着青峰的身影步出医务室，我还不断在他耳边唠叨，“你看你看，你这样的笑容绝对很诡异吧。”
“我哪里有笑！对了，今天你欠我一顿午饭哦，包扎的回礼。”
“哈？我这算工伤吧，为篮球队牺牲好不好！应该是你请我才对！啊！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