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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了几年,安杰存了一笔不算少的积蓄;二十七岁时,他骗父母说「被联合大会计事务所挖角」,要远赴纽约工作,父母还欣喜的开了欢送会。
事实上,他到纽约的一家法国餐厅当甜点师。经过两年的专业磨练,二十九岁那年,在机缘巧合之下,有人找他合伙开了Rive Gauche,让他以小股东兼主厨的身分管理自己的甜点厨房。
随着咖啡馆渐渐打出知名度、所有投资也开始回本,安杰又兴起另一个梦想:到世界首屈一指的顶级糕点学校——法国ENSPà Yssingeaux深造。他已经开始学法文、存钱;他和茱莉讨论过这件事,却还不曾向父母提起,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该编什么理由。
安杰越想越烦、越头痛,放下手中未喝完的茶,冲个澡之后便上床睡觉。
翌日清早安杰被刺耳的闹钟铃声吵醒时就觉得头重脚轻、两眼昏花,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发烧了。
唉,实在不应该要帅逞英雄。三十二岁的男人要成熟理智,而不是像二十多岁那样感情用事,这下好了吧,没搞清楚人事时地物就自以为是的冲动救人,结果落水感冒。
干脆挂病号休息一天算了,安杰抱着枕头在床上翻了一圈,企图赖床;五分钟之后还是乖乖的从床上跳下来,盥洗、换衣服、喝了一大杯鲜榨柳橙汁提振精神,接着步伐蹒跚拖拉的出门工作。
负责是成功的第一步。安杰认命的告诉自己,更何况他向欧洲订的一批食材会在当天到货,他得点收。
坐在Ford厢型车的驾驶座,看见号志灯一路长红,安杰趁机从口袋中拿出黑莓机查看当天的行事历。过了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号志依旧红灯高挂,接着,终于转成绿灯,他正想踩下油门,前方的车却动也不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号志又转回红灯。
就这样绿转红、红换绿的变色一阵,教人快色盲了,车流仅仅前进不到一公尺:他只比平常晚几分钟出门而已就陷入进退不得的塞车地狱,早知道就在床上多睡几小时。
从他的住处到Rive Gauche其实不算远,安杰平常总是搭地铁,但是昨天从婚礼会场离开后他实在太冷太累,懒得把车停到咖啡店的车位而直接开回家,现在自食恶果。
天啊,他更恨那个婚礼一点了。
安杰不耐烦的用力按了一下喇叭表示抗议,但声音很快的被噪音吸收得不留痕迹:他不是车阵中唯一按喇叭的人。不是说不景气,哪来那么多车?他叹了一口气,望向车窗外。已经开始进入纽约的精华商业区,以往的繁华街景增添了一抹金融风暴的阴影:不少橱窗上贴着「求售」或「求租」的广告,转角的建筑则围上「近期开幕」施工布幕。
他皱起眉头,记得那里曾是一家连锁咖啡店。三年前Rive Gauche刚开幕的时候,搭上华尔街股市大涨的顺风车,即使在黄金地段、同业竞争激烈,标榜着「意式咖啡、法式甜点」的Rive Gauche还是闯出小小名气,培养了一批忠心顾客;于是,就算包括星巴克在内的许多大、小咖啡店都随着道琼指数大跌而关门大吉,他们还是辛苦撑了下来。
在感叹中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安杰将车停在咖啡店后的停车位,匆匆走进后门。
穿过厨房,他顺手将工作台上的一大盘可颂和马芬端进店里。这时前场像上班时段的尖峰交通一样,两个穿着黑衣、黑裤和黑围裙制服的侍者正忙得不可开交;咖啡师安德烈·尼尔森则站在吧台后的蒸气咖啡机前,态度轻松而表情专注的准备各种咖啡。
安杰一直认为安德烈是Rive Gauche的吉祥物。他原籍法国,及肩的褐发在后脑束成一个小马尾,嘴角常露出一抹不羁的微笑,加上一手高超的Latte Art(拉花)技术,非常受欢迎。
咖啡店的成功经营,泰半要感谢安德烈的功劳。
「Bonjour!」瞄见他,安德烈眨了一下眼睛打招呼,「Cappuccino还是Caffeelatte?」
「Espresso。」安杰不假思索的说,同时弯下腰将可颂、马芬一一摆进已经半空的玻璃柜里。
过了一会儿,安德烈将咖啡递过来,「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菜。」
安杰一耸肩,无奈的说:「……有点感冒。」
「需要阿司匹林吗?我有。」安德烈从吧台下的置物柜里找出一个小药盒。
安杰立刻摇摇头,「不,我会药物过敏。」
安德烈将小药盒又放回去。
「……对了。」他突然想起似的,弹了一下手指,「客人太多,让我差点忘记告诉你:有几个先生找你,坐在角落那一桌。」
「谁?」安杰随口问道,同时在咖啡中加进一匙糖、随便搅了搅然后一饮而尽。
「国税局的。」
安杰差点没把刚入咽喉的咖啡又吐出来。他咳呛了几声,「国……国税局?」
「那些人是这么说,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安德烈转身回到咖啡机前,仿佛不经意似的又补上一句:「其中有个看起来像条子。」
他狐疑地往安德烈指引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三个男人面无表情的吃着早餐。三个人的衣着都非常制式,与平常的公务员无异;再怎么看也猜不出哪个像警察。
「国税局」大概是最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没有人喜欢被查帐。安杰从出社会到现在,每到报税季节他父亲都会提醒「诚实报税」的好公民守则;而且他自信对经营帐务整理得非常漂亮——他毕竟是个会计师。那么,国税局的人、甚至警察上门干什么?
借势藉端、勒索强募?
安杰心中一凛,正想偷征询安德烈,侧眼一瞄,见他的双手好象表演魔术特技似的准备大大小小的各式咖啡;安杰不敢多打扰幸运物,只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向他们。
「几位找我?」安杰有些紧张的来到桌旁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安杰·帕提瑟先生?」其中一个抬起头问道,安杰点点头。「贵店的马芬相当好吃。」那人恭维的说,用纸巾擦擦手并伸向他,态度出乎意料的客气,「迪诺·吉尔,IRS(国税局)调查员。」然后指着坐在左边的男人:「这位是我的同僚:克里斯·萧。」
安杰心中有些警戒,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另一位——」迪诺继续指着坐在右手边、下巴抬高三十度、表情傲慢的男人:「东尼·巴威尔……」
「FBI重金组特别探员。」不等迪诺介绍,男人便亮出证件,起身冷冷的说:「可以借个地方说两句话吗?」
还真被安德烈说中了,有个FBI警探。安杰点点头,领着三个人来到厨房旁的小办公室里。
「请问发生什么事,竟然劳驾IRS和FBI过来一趟?」请三人坐下之后,安杰掩上门,开门见山的问道。
「想请教几件有关强尼·拉德利的事。」巴威尔缓缓的说。
安杰不禁讶异,「强尼?」
强尼·拉德利是当初安杰服务的法国餐厅的常客,因为非常欣赏他的甜点手艺,有一天邀他合股创业。强尼表示拥有一处位在黄金地段的房产闲置着,近七十平方公尺的店面加上后面的停车位,安杰每个月只需付三千美元房租,而赚取的净利依照比例分配。
绝对合乎经济效益的投资,安杰当然二话不说的答应了,还投入了大部分的积蓄。他们以百分之七十和百分之三十的比例成为大、小股东:强尼是Rive Gauche的大老板、也是房东,以浅白的话解释,是跷着二郎腿在家收钱的人,事实上他几乎不曾到咖啡馆来,安杰总是透过电话、邮件、银行帐户和对方保持联系。
这样的合伙投资方式直至目前为止没有什么问题,强尼说信任他的管帐和经营;怎么现在竟突然翻脸,还通知IRS和FBI?
「强尼说了什么?」安杰沉吟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应对:「是不是他对关于结算申报上的帐面金额有疑问?我已经解释过了,那不是营收,而是税前净利,这些在财报上都有注明……」他打开一个上锁的柜子、拿出一份档案,「财报和税报必然会有差异。譬如说设备折旧等等的财税差……」
三人翻看着安杰拿出的档案。「这份财报可以媲美会计师签证报告……以这家咖啡馆的营业额而言,相当慎重……太过慎重。」巴威尔挑高眉头瘪着嘴,半讥讽的说:「帕提瑟先生,我们的困扰在于强尼·拉德利『避不见面』。」
「我不懂。」安杰皱起眉头。
「你最后一次和他联络是何时的事?」
安杰想了想,谨慎的说:「呃……应该是上个月付房租的时候,我把转帐证明FAX给他……」
话还没说完,三个人便窃窃私语的讨论起来;安杰依稀听到什么「共谋」、「诈欺」,知道事情不对劲,心下警戒。
片刻之后三人结束讨论,吉尔抬起头,严肃的说:「帕提瑟先生,我们必须很遗憾的宣布一件事:由于恶性积欠房租,这处房产的所有人决定将产权收回、结束租赁关系。」
「什么?」安杰立刻跳了起来,「强尼说我『恶性积欠房租』?我每个月都准时转帐,这些是银行存根,你们看!」
巴威尔瞄了一眼档案夹中的转帐存根,「这的确证明你曾经转帐给拉德利。但是问题的重点在于——」他顿了一顿,「这店面的真正产权所有人是贝尼·毕利老先生,不是强尼·拉德利。」
「……」安杰两眼发直、嘴张得大大的却一句话也接不下去,整个吓傻了。
看他脸色发青,巴威尔有些轻蔑的哼笑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悠闲的说:「两位同僚,我看还是请人送饮料进来吧。」
「帕提瑟先生,你对强尼·拉德利有多了解?」吉尔倒了一大杯果汁递给安杰,同时问道。
「就我所知,强尼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公关经理。」安杰稍微镇静下来,声音却依旧颤抖,头也因为发烧而隐隐作痛。他断续而且有些错乱的说明自己和强尼之间是公事上的合作关系,绝对单纯;两人在私生活范围没有交集——几乎没有,三、四次饭局也是为了谈公事,他强调。
巴威尔瞪着他,「帕提瑟先生,你的说法教人很难不怀疑:你竟然如此信任一个仅称得上点头之交的人、还投资大笔积蓄?」
安杰皱起眉头,立刻拍桌子反驳:「巴威尔探员,老实说,我的投资到Rive Gauche开业一年半以后才开始回本,结果又遇到金融海啸,经营得非常辛苦;现在你们却告诉我这个店面的产权有问题、要我关门大吉,根本是滥用公权力欺压诚实百姓!」
巴威尔不耐烦的重呼了一口气。
见气氛不对,吉尔微笑的打圆场:「帕提瑟先生,我对于我们的唐突致歉,但也请体谅我们的职责所在。」
「强尼·拉德利是OTZ电视购物公司的销售人员,并非什么公关经理。」吉尔娓娓道来:「由于他能言善道,赢得了许多银发族客户的信任,纷纷把退休积蓄私下交给他管理、转投资,之后血本无归。贝尼·毕利先生也是,将名下的不动产请吉尔·拉德利代为出租……」
「强尼是二房东?」安杰插嘴。
「你太客气了,他是金光党。」吉尔又接下去说:「强尼·拉德利承诺会将每月的租屋所得扣除一成代管费之后存进贝尼·毕利的户头,用来支付安养院费用和生活所需;但近半年来,毕利先生的户头却没有收到半毛钱,不只如此,连房屋税都欠缴……」
安杰心中一凛,开始明白问题的严重性,「等等,我真的不知道他盗用别人的房产转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安杰火速翻出一份文件,「当初谈合伙的时候,我曾要求看房屋权状,上面的确是他的名字,所以我才……」
三人看了之后,又压低声音讨论了一阵。
「……那么又多了一条伪造文书罪。」一直沉默的克里斯·萧拿出手机打了几通电话。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之后,三人终于做出结论:「安杰·帕提瑟先生,我们认定你应该是被害者、而非从犯或共谋。」
安杰哑然,「我本来就很无辜……」
「当局收到一系列的类似诈欺案件通报,已经将强尼·拉德利列入全国通缉名单。」巴威尔说:「这份文件救了你一命。」
安杰略微松了一口气。巴威尔又接着说:「刚才萧调查员和毕利先生的委任律师联络讨论的结果,决定撤销你『侵占私人产业』和『不当得利』的控诉。不过……」
他吊人胃口似的停顿了一下,「以伪造权状签署的租约依旧不具法律效益。毕利先生非常宽宏的表示,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