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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不得已放开安杰,还意犹未尽的含着他的下唇。
「我猜想因为威廉的关系,你对年纪比较小的人一定很感冒……威廉那家伙冷血又差劲,我和他不一样。你知道,我们家有意大利血统,热情浪漫……」
听到威廉的名字,安杰觉得胸口一紧、有些窒息,连带着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上次就说了,我和威廉之间什么都没有。」安杰严正否认,「至于感情……很抱歉,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发展任何恋爱关系,只想专心在事业上、好好打拼,和年纪大小什么无关。希望你能理解。」
「这样啊……」亨利想了想,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该死的,都是拉派亚推荐那个天杀的大烤箱坏掉让你的店暂停营业,最后受害人是我……」
亨利怨叹一阵,接着又抓住安杰的手,「没关系,我有办法了:你一定会获得料理大奖赛优胜、得到米其林星星!」他笑开了,「这样一来,你就能和我交往了!」
不是那么一厢情愿吧,安杰哭笑不得的心想。「没那么简单……」
亨利却非常坚持,立刻带着安杰到法国餐厅厨房。见到他们一起出现,拉派亚相当惊讶。亨利当着所有工作人员的面,对拉派亚耳提面命说一定要帮助安杰得奖等等。安杰不禁尴尬,而拉派亚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把饭店厨房当作自己家里。」亨利愉快的说:「任何厨具、所有素材都能用!」
由于亨利另有事必须先行离开,临走前他不忘和安杰口头约定晚上一起吃饭。他前脚才走,拉派亚便恨恨的瞪着安杰,「我真是太小看你了,帕提瑟先生。」他冷笑一声,「你竟然能透过小老板、将手伸进『我的』厨房?」
安杰知道厨师对厨房的忌讳,可以理解拉派亚因为领域被侵犯而感到愤怒,但这并非他的本意。「我不是……」
拉派亚以一个手势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够了。关于料理大奖赛套餐部分,配合我的主餐,甜点请你做覆盆子慕斯千层派。至于个人作品,我不想知道、也不关我的事。」他傲慢的说:「你尽管用厨房里的素材,但别妄想得到任何协助。」
厨房里的工作人员,不管是因为和拉派亚关系良好、或因为不敢得罪拉派亚,全都避开安杰、假装没看见他似的,忙着自己的事。而拉派亚的副手甜点师,更因为参赛资格的事对安杰怀恨在心,刻意的排挤。
安杰硬着头皮待在厨房的一角,尴尬的环顾四周。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个设备齐全的厨房,安杰心想,规划得十分有条理,从前菜、主餐、面食肉食、冷热分区,让料理更顺畅、出菜也更有效率。而甜点师更有自己的独立作业区,还有一个酒侍的专用信道,与主厨沟通选酒。
这样的厨房,也难怪拉派亚会那么自傲。安杰自觉是个打扰和谐的不速之客,感到窘迫、不自在。他的心跳开始加快速度,越跳越猛、越快,几乎从胸口跳出来。
安杰按着胸口,深呼吸好几次。必然是太累了——从烤箱意外到现在他还不曾好好休息,于是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没想到他才刚坐下来,立刻视线变黑、有种快断气的错觉,三十秒不到,又像触电似的弹站起来。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安杰撑着椅背、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努力调整呼吸,依旧没用,而且除了心悸之外,他更开始觉得喘不过气。冷静,安杰告诉自己,或许是厨房环境太热的关系,便东张西望的想找水喝。他在一个放置干果的橱柜里找到几瓶矿泉水,没多想的打开就喝。
灌了大半瓶水,安杰稍微舒服了一点。放下矿泉水瓶,他注意到旁边的小酒柜中放置许多已开封的酒、料理使用的酒:红酒、白兰地、威士忌之外,还有一系列的加度酒和甜点酒。突然间,他的眼睛一亮:在小酒柜的角落,有一瓶剩下四分之一不到的Chateaud’YquemSauternes。
那是安杰的最爱。他忍不住伸手将酒瓶拿出,打开瓶塞、凑到鼻尖,嗅闻香醇的气味,然后找个小杯子倒出一点品尝。带着花果清香、入喉却浓郁甘甜让他的心情和身体一下子感觉好很多;同时,他也有了一个灵感。
安杰知道该做什么甜点参赛了。他立刻回头从干果橱柜里拿了无花果干,找出面粉、糖、鸡蛋等等制作甜点的基本材料;然后取了一些巧克力粉——厄瓜多巧克力,不是他惯用的委内瑞拉巧克力,但是无妨。
将所有需要的素材放在桌上,安杰脱下薄外套挂在一旁,正要开始动手制作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跌倒。
一定是太热了,安杰心想。扶着工作台深呼吸好几次,他必须趁着有灵感时一鼓作气完成甜点。
于是,他强忍着不舒适,在一个小碗中倒入酒、将无花果干浸渍进去;接着,找出大碗打发蛋白,逐步进行制作。
正在混合材料时,安杰的右手痛了起来。烫伤后原本就比较无力的右手,这会儿甚至连木匙都握不住,一直抖个不停;他只能改用左手工作。好不容易完成准备、将生面糊分装进几个烤模里送进烤箱。等待烘焙时,安杰觉得心悸、透不过气,手又痛得几乎难以忍受,便吞了一颗止痛药。
当下不舒适的症状解除了一点。终于完成烘焙,安杰从烤箱中取出成品试吃,风味很好,他非常满意的点点头。找了盘子,安杰将甜点摆上、装饰,然后把作品名称写在一张纸卡上;突然间,他眼前的字迹从一个变成两个、四个、八个……接着,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不对劲。
安杰觉得全身又热又烫、恶心想吐、胸口涨满二氧化碳、喉部却像被堵住一样,难以吸进氧气,他必须强大嘴用力喘气才能勉强呼吸。他蹲了下来,像离开水的鱼一样死命喘息,痛苦得脸部胀红、眼泪也爆了出来。
糟了……安杰知道这是药物过敏。他急忙拿出药单检查,医生开药时他曾特别注意,给的是少数不会让他过敏的止痛消炎药,怎么还会这样?
「饭、饭店里有医生吗?」安杰慌了,艰难的问道:「有没有人……拜托,谁能帮我叫医生?」他非常不舒服,想请人协助,但人人都忙着手边的工作、无暇理会。
安杰的胃部一阵翻搅,几乎呕吐。没有人能协助,他只能自救,于是捂着嘴离开厨房,往饭店的后门跑。一路跌跌撞撞的,迎面和刚走进的饭店总经理擦撞,「走路看路,冒失鬼!」对方皱眉责备。
安杰没时间道歉。才冲出饭店,较清凉的空气流动立刻让他喉头一痒吐了出来。呕吐后他稍微能呼吸,抬头一看、天色已暗,一下子失去方向感。他顿时迷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他必须去医院——如果不想死的话。闷头瞎闯一阵,安杰越来越晕,便扶着路边垃圾桶之类的东西,头一低又吐了起来。
「才几点就喝醉了?恶心的酒鬼。」某个衣着考究、显然正要赴晚餐约会的女子看见安杰在路边狂吐,嫌恶的绕道而行。
呕吐之后,安杰的头更晕眩了。他颤抖的拿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
「救护车?我需要救护车——」他语无伦次的说:「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救、救我……」
还来不及说完,安杰的眼前一黑,膝盖发软的跪倒下来,昏死在地上。
第十七章
威廉懒懒的躺在嘉宝饭店总统套房的床上,哼起Beatles的「Lucyin the sky with diamonds」,无聊的看着窗外。
……Picture yourself in a boat on a river,with tangerinetrees and marmaladeskies……
橘子酱天空……
那样的天空一定很甜吧,威廉心想。他不是很喜欢纽约天空的颜色,混浊而灰暗,日内瓦的天空清亮许多;但是他不喜欢那里的气氛,很无聊。
说到无聊,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答应费利斯回日内瓦,却迟迟没有出发:每天都有几件待处理的事,监工啦、饭局啦……总而言之都是些小事,但却教他无法放手——小事,未必不重要。
橘子酱……
安杰那个混帐不知道怎么了。
好不容易才见面,那家伙摆那个什么臭脸色,竟然敢对他耍脾气,是怎样?威廉不耐烦的重呼了一口气。看那只右手灼伤成那个凄惨可怜样,他才好心的关切,结果却被说成
「病态偏执」。拜托,他认错痣才一、两次好不好;那家伙是老眼昏花、还是家里没镜子?根本和里昂一点也不像,他有必要偏执吗?以为自己是谁!
他妈的。威廉越想越气,干脆从床上跳下来,换了衣服出门。
「亨利呢?」来到饭店大厅,威廉见到饭店总经理便随口问道。
「小老板他……」总经理小心翼翼的,似乎想着该怎么说:「小老板有公事缠身……需要我替您留言吗?」
「我再找他就行。」威廉一摆手,要对方别介意。他原想找亨利一起到哪里打球杀时间,这下子要他一个人鬼混也没意思,百般无奈之下,他于是转而前往旗舰店。
这段期间,机芯部门梅斯总监的病情、威廉可能回日内瓦的等等消息其实在Tourbillon& Time总公司内部隐隐投下震撼弹。而法兰斯坦似乎真有些忌惮,没让安妮塔继续刁难北美公司的财务,旗舰店的工程变得顺利许多。
或者,法兰斯坦是另有盘算,威廉心想,那女人或许以为这样能松懈防备,好声东击西;或者根本是风雨前的宁静,其实那女人肚子里有更大的野心计划。
总而言之,只要旗舰店能开幕,威廉不是很在意其它的枝节。
「我就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你。」费利斯走进旗舰店,手上抱着一个包裹。一见到威廉便笑着说:「打电话到嘉宝饭店,总统套房管家说你出门了。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威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耸肩。费利斯又说:「躲什么人的电话吗?」
「我妈『又』联络你了?」威廉懒懒的问。
费利斯点点头,「夫人早上来电,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威廉瞪大双眼,做出一个「天啊,快给我打点滴」的不耐烦表情,「她没有其它事好担心吗?」
「没有。」费利斯简洁的回答。「对了。这是你的东西——」他将手上的包裹递给威廉,「今天早上快递送到公司。我知道你会想在『第一时间』收到,就帮你带来了。」
威廉低头一看,眼睛顿时发亮:是里昂从瑞典寄给他的包裹。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里头是一份硬壳论文,还有一封简信。
「威廉,我知道你一直找借口不肯出发,就是为了等这个。」看威廉满脸欣喜,费利斯有些不是滋味,低声说:「现在东西收到了,你没有理由再拖延了,我们可以回日内瓦了吧?」
威麻没理会他,依旧我行我素的抽出简信、走到角落避开旁人阅读。一如里昂向来的风格,简信的内容非常短:
威廉,我承诺会在座谈会后第一时间将论文寄给你,然而还是拖了一天。直到伊森提醒我两地有时差,我才寄出……
连在简信里也有野山猫的名字,威廉有些恼火。
希望不会太晚。除了论文之外,另附上一份说明。祝你阅读愉快。
威廉反复把简信看了三次,最后终于接受「简信就是这么短」的事实,他等了那么久,结果只等到「祝你阅读愉快」的问候;而且还是拖延一天加上时差的迟来问候。这暗示了里昂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好残酷的设计。好象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彼此之间永远有差距、让人清楚明白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得永远的追逐,也不一定赶得上。」
不知道为什么,威廉的脑中突然想起安杰对陀飞轮表双追针设计的评论,整个人顿时一震。
他和里昂之间一直存在着时差。
从他们第一次比赛蝶式开始,里昂就是个他苦苦追求却永远无法赶上的目标。好几次,他以为自己可以触到对方了,里昂又一个箭步跨开。他从来只看得到里昂的背影、勉强探见侧面,却无法正面迎视:因为他无法赶上前、对方又不回头。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距离,而他每天看着手表上的双追针,却从来不曾领悟。
原来如此。
这段时间,他究竟在追求什么?
「……这是什么?」费利斯拿起论文好奇的问道:「A。P。?什么意思?」
威廉回过头。他走过去翻开论文,里昂在扉页夹了一张和信同样简洁的介绍:那是有关赛局理论中「Angel’s Problem」的论文(天使问题,又称AngelsandDevils game,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