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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乱想中,杨肖文拿了背包下来。「我行李还是放这,明天晚上住这里,周日去机场比较方便。」
「嗯,走吧。」明晚我也没有留你住的意思啊,大武兄。
李以诚以不怎麽高明的技术开过半个上海回到住处时,已经十一点多,这是阿瑞克帮他租的短期公寓,两房一厅一卫,生活用品俱全,周一到周五还有阿姨来倒垃圾跟整理环境。他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六瓶雪花啤酒和大量零食,此举引起杨肖文侧目,但也没说什麽。
进门後,李以诚让杨肖文先去洗澡,自己则抱著笔电窝在沙发上网,他迫不及待的想告诉邱天今晚发生的事,他有种围观自己八卦的诡异兴奋,无奈邱天不在MSN上,他只好在离线讯息上啪啦啪啦流水帐似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越写越觉得像小说,写到杨肖文抱著他哭时忍不住把嘴笑的裂开来,「他抱著我哭耶,夸张吧,淮海路上多少路人围观啊,我丢脸到想一头撞死,八点档都没这麽演的…。」
「怎麽对电脑笑的那麽开心?」杨肖文洗完了澡,走进客厅望著他。
「没啦,跟朋友报告今天的事,坐吧,要喝什麽自己去冰箱里拿,要看电视自己开,上网的话无线密码是1009。」李以诚快速的吩咐完,又低头继续写信。
「1009,嗯,你生日。」
「你怎麽知道?」印像中他从来不曾和杨肖文说过生日的事。
杨肖文想了一下,「我忘了,反正就是知道。」
李以诚「嗯」一声不再说话,把头埋入笔电里,一路把剧情写到:「我现在在客厅里写信给你,他坐在沙发另一边在开自己的笔电,刺激吧,你很想围观吧,哈哈哈,我去洗澡啦,你衣服我都买了,先这样。」把讯息传出去後,他把笔电盖上,往沙发角落一丢洗澡去。
他洗澡时,被丢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又唱起歌,杨肖文终於有机会把整段歌都听完,「我在苦苦等待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等待高原冰雪融化之後归来的孤雁,爱再难以续情缘,回不到我们的从前…」
「…爱再难以续情缘,回不到我们的从前…」
杨肖文默默的听著歌,手机上「亲爱的」三个字异常闪亮,歌唱了两遍停下,隔没多久又开始唱,李以诚终於受不了围著浴巾从浴室冲出来,湿淋淋的长发贴在背上滴著水,他接起手机就怒气满点的说:「我在洗澡。」
「洗你个头!你是白痴吗!你脑袋被狗吃了吗!」邱天在电话里暴跳如雷。
「啊啊啊你不要生气啦,就只是明天带他去玩而已,」李以诚边说边跑进房间关起门来,无视坐在客厅里的神情复杂的杨肖文,「而且我真的在洗澡,单纯洗澡!」
「洗洗洗,洗你个头!还把人带回家!你在想什麽!上次玩不够是不是?」
「我上次没有玩啊大人,我只是觉得大家炮友一场,在异乡相遇也是有缘,就带回家聊聊…」
「炮你个头!聊你个头!你脑袋被门夹啦!李以诚,我警告你!你…你…我都不知要警告你什麽了!」
「唉,那些事都过去了,」李以诚认真的说,「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怪过他,而且扣除掉那件事,他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在台北遇不到的人在上海遇到了,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反正我就当日行一善扶老太太过马路…」
「扶你的头!如果他缠著你说要重新开始再续前缘你怎麽办!」
「我跟他没有前缘啊大人!如果他有这个意思…」李以诚想了一下,「那我就跟他玩呵呵呵来追我啊的游戏,拎北从来没被人追过,感受一下少女被追的滋味好像也不错呵呵呵…」
「李、以、诚…」邱天咬牙切齿。
「国际长途很贵好嘛邱天葛格!等我洗完澡MSN聊啦,挂了。」手机一丢,李以诚回浴室把剩下的澡洗完,回房间把头发吹到略乾,就披散著头发回客厅。
客厅里的杨肖文默默在上网,李以诚开了瓶啤酒,拿起笔电开始和邱天MSN,完全无视杨肖文的存在。两人「讨论」了一瓶啤酒的时间,李以诚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邱天,当朋友,可以;当情人?从重遇到现在,他没有感觉到半分对杨肖文残存的情意,对方若有这个意思,就…到时再说。而且,搞不好明天过完就再见不联络了,想这麽多干嘛。
最终邱天也被迫同意,不然就没有海宝。盖上电脑,他想起邱天打杨肖文的事,他从没问过邱天那时的情况。事实上,他对杨肖文的认识,停在那年的情人节,那天过後,他再也不曾碰触过这人的内心。
「想什麽呢?带我去玩的事,你朋友是不是不高兴了?」杨肖文也盖上电脑,坐在沙发另一头,温和的看著他,小心的发问。
「他就是那个样子,习惯就好,他平常对我很好,」李以诚故做委屈的说,「唉,别理他,喝酒,聊天。」说完跑进厨房拿了一瓶长城干红,又从冰箱拿出雪碧,「来,干红套雪碧,赞。」说完调了一杯给杨肖文,用著期待的眼神看著他,「赞吧。」
「甜甜的很好喝,」杨肖文很捧场,「跟玫瑰红套七喜一样。」
两人坐在沙发上隔著一段距离,从干红开始聊起来,杨肖文说他到上海和北京出差遇到的事,去了哪些地方,吃过什麽,和大陆的同事因文化不同闹的笑话,李以诚说变态的阿瑞克,说明天要带他去的巷子和小吃摊,说他最近常听的大陆歌手,说他迷上的昆曲…没有人提到过去。
李以诚慢慢的找到从前和杨肖文聊天时的默契,杨肖文常先一步说出他心中的句子,两人对事情的看法依然有惊人的一致性,也常讲出类似的话。
这个人啊,真的是…。李以诚在心里为了难以说明的复杂心绪叹息著。
一整瓶干红让两人喝到凌晨十二点半,「喝完了,去睡吧,明天要玩一整天。」李以诚为重遇的夜晚做结尾。
杨肖文走到客房门口,突然停下来对他说:「我可以睡你旁边吗?」
李以诚不发一言看著杨肖文。
「就只是睡你旁边。」杨肖文用很认真很慎重的表情说:「我怕明天醒来你不见了。」
这人不会又抱著我哭吧还是东摸西摸就那个了我现在很累想睡觉如果他把我硬压著想要这样那样我拿枱灯砸他再把拖鞋塞进他喉咙里有用吗而且为什麽我明天会不见…。。「好。」其实他只是好奇杨肖文想做什麽。
李以诚领著杨肖文进房间,灯也没开,直接往床的一边倒下进入半睡眠状态,睡著前他感觉到杨肖文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半夜时他醒来转了个身,看到身旁有人时吓了一跳,接著才反应过来,藉著来自窗外微弱的灯光,他看著杨肖文沉睡的脸,半睡半醒的想著上次这样是什麽时候呢?好像是那年的元宵节,月亮很圆,他睡在杨肖文的房间里,有全白的墙和他的画,那幅画应该被丢了吧,阿左回来後怎麽可能让画挂著,那幅是大四那年他画了两个多月,他很喜欢的…
也许是感受到李以诚的目光,杨肖文也从睡梦中睁开眼,看著李以诚的脸,迷迷糊糊的喊了声「小诚…」,把手环上他的腰,准备继续睡。
「那幅画呢?」
「啊?」杨肖文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幅画,那幅画呢?」李以诚半闭著眼,声音在半睡半醒之间游盪。
「一直挂在我房间里。」杨肖文完全清醒了。
所以你当著我的画跟别人做爱,那是我的画啊。李以诚闭著眼睡著,眼泪却掉了下来,沿著眼角滑过脸庞,落入头发里。
杨肖文支过身来抱住他,「对不起,」把头埋在他肩颈的长发里:「对不起。」声音里满满全是悔恨。
第二十章 出游
李以诚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间,他不知道自己掉了泪,对杨肖文的拥抱,也只是含糊的问:「怎麽了?」问完转个身拉了拉薄被,继续睡。
第二天醒来,卧室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原来是作梦,见鬼了。」起身推开房间,看到杨肖文好整以暇坐在客厅看报纸。
「…真的见鬼了。」李以诚喃喃碎念著走进浴室梳洗。
回到客厅时,杨肖文正把塑胶袋里的早点放到桌上,杨肖文指著食物说:「我出门去晃了一下,顺便买回来的,」说完停了一下:「没找到培根蛋土司。」
李以诚想了想:「你哪来的钥匙?」
「你一样把钥匙放在门边的柜子上。」
「喔…这里不像台湾有那种早餐店,我都随便吃,要喝咖啡吗?」李以诚瞬间改变话题,边说边摇晃进厨房,拿出摩卡壶,动作熟练的加水填粉,然後把头倚在橱柜上,呆呆的站在厨房等著咖啡煮好,不时打个哈欠。这几年前养成的习惯,在每天早上第一杯咖啡下肚前,他都是游魂状态。
杨肖文跟进了厨房,默默看著李以诚煮咖啡。「你喜欢喝咖啡?」
「嗯,喜欢啊,我需要摄取咖啡因,在喝完之前我都是昏睡状态。」李以诚对这种事的兴趣只有三种程度,『没感觉、不讨厌、喜欢』,唯一突破『喜欢』而达到『很喜欢』的就是旅行。
「我也是,所以我刚在楼下的八十九度吸喝过了。」李以诚回头白了杨肖文一眼,把煮好的咖啡倒到杯里,和杨肖文回到客厅坐下,拿著煎饼吃起来。
「你应该是每天早上穿西装打领带右手拿著星九克咖啡人模人样走进豪华电梯办公大楼的那种白骨精吧。」李以诚不信奉食不语,他喜欢边吃边说。
「白骨精?」其实杨肖文左手还拿著公事包。
「白领、骨干、精英,人称白骨精,我这辈子大概无法成为的妖怪品种之一。」吃完煎饼开始吃蛋挞:「我从来没穿过西装。」
「就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我还蛮喜欢的,你这样也很好,绑个马尾很有艺术家的样子。」
「艺术家几乎都是饿死的,我本来只是懒得剪,那时一直在旅行,把自己弄的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样子,看来穷一点,比较不会被抢。」李以诚边喝咖啡边想,我大概是绿油精或是洗发精之类的东西吧。
「旅行?去了哪里?」
「还蛮多地方的,一时讲不完。」李以诚拍掉手上的碎屑,展开笑容说:「走吧,带上相机出门晒太阳。」
两人下楼时,李以诚的手机又开始唱歌,他接起电话边讲边领著杨肖文往车子走去。
「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麽事』啊?」邱天是标准的惟恐天下不乱。
「嘿嘿嘿…没有啦,别闹了…正准备出门去朱家角…对呀,就是那台梦幻粉红小QQ,习惯就不丢脸了…我最丢脸的事就是认识你…呵,好啦,bye。」
李以诚发现每次他和邱天讲完电话,杨肖文总是会沉默一段时间,他知道对方心里在纠结什麽,但那些纠结都不关他的事,他要和谁那麽亲热的讲话,都只是他的事。
「出发!」李以诚开心的一笑。
「你对上海的路很熟。」杨肖文看著李以诚熟练的在高架桥之间绕来绕去。
「我只熟去过的地方,」李以诚开上了沪青平公路,轻松的说:「大部份的地方只要去过一次,我就记得路。」
杨肖文沉默著,车里只剩下苍哑的男声低低吟唱著充满佛教氛围的歌曲。
「这歌很好听。」车子开到了青浦时,杨肖文才开口。
「嗯,这个人叫热西才让旦,他唱的是藏语,听不惯我可以换流行歌。」李以诚自从在旅行途中听到民族音乐後,就不可自拔的迷上,几乎要取代爵士乐在他心中的地位。
「我很喜欢听。」杨肖文笑了笑:「你变成新的人了。」
「也不对,我只是变成我原本的样子。」李以诚轻打著方向盘,自在微笑的回答。
「嗯,你把你房间里的颜色跟那面墙拿出来了。」杨肖文转头看他。
李以诚笑著没说话,他今天穿了亮蓝色的POLO衫,眉角带笑如夏日清泉。
又过了两个红绿灯,杨肖文才再度开口:「我有画地图,一直放在抽屉里,想著也许有天能拿给你。」
「喔那个啊,」李以诚转头笑著说:「我已经不需要了,不过还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