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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能融入到他们的“酒局”中,大概一是因为很合余汇昭眼缘,有点忘年交棋友加酒友的意思;二是跟桌上两人都是邻居,不算是太“外人”;三则是他学着杜砚的样子,多听,少说话,就算开了口,也说的比杜砚还少,听到什么也从不打听。他和杜砚也通过这种方法熟悉了起来,虽然他们相差了二十岁。
到杜砚家门口过好几会。走出小饭店后,有时会把阿宽他们送上出租车,有时就把喝醉的人先拖回杜砚家了。两人常常就在杜砚家门口分别了,何征装作毫不留恋地转身上楼去。
“你也进来喝杯茶吧。”
杜砚真开口这么说的时候,何征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有多紧张。尽管到单身男人家并没什么可让人心怯的(他爸爸住在一楼对面那套里,老张楼下),何征还是考虑了一会儿才跟着进去。
比想象中更纤尘不染。早知道杜砚是个爱干净的人,然而看到房间里连暗处也没有堆什么杂物,茶几上整齐地摆着几本关于古典文学的书时,何征还是在心底赞叹了一番。
“喝茶吧。”说着,杜砚给何征倒上了一杯。
何征的心跳突然加快,这是自第一面后,何征又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杜砚的手指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对它们着迷了。他真担心万一在跟杜砚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流露出“我喜欢你的手”的呆滞神情。
“啊——”阿宽突然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有些迷茫地看着杜砚和何征。
“醒了?”杜砚看着阿宽只是睁大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醒了——”孔哥抬了抬手说。
“要不要喝点茶?”杜砚问。
“要,谢谢!”阿宽说。
“我也要,谢谢!”孔哥学着阿宽的口气说,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走调。阿宽也转过头看着他,好像在听一只喝醉了的唐老鸭在说话。
“看看我干嘛?”孔哥没等阿宽的回答,摇摇晃晃地起身,在电视边的玻璃柜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张CD塞进播放器。
何征和杜砚都注视着孔哥把客厅当成了舞池,还把阿宽也拉了起来。这时,何征听出来音响中正放的是U2的一首叫《Sweetest thing》的歌。他不禁觉得,这歌和自己心中所想还挺契合的。
“这首歌很好听。”何征说。看来前几年的电台采访中,杜砚说他除了自己做的音乐外就不怎么听其他的,不一定是真的。
杜砚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多说话。
“你没事吧?”何征问他。
“没事。”杜砚随口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客厅中央,好像能从那两个带着醉意舞动的身影中看到别的什么似的。
杜砚那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让何征觉得自己问话越了界。他准备转移个话题,好让对话维持下去。
“那个……”何征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从厕所出来的林普宁打断了。
“喂——”林普宁叫着说:“你们几个,跳舞怎么不喊上我!”
何征拿着茶杯坐在铺着米色软垫的木沙发上,一边看着阿宽他们胡闹一边瞥着旁边在抽烟的杜砚。他没有上去和他们一起,因为杜砚并没有跳舞的意思。
现在,杜砚就在他身边,他却故意装作像一个认识不久的酒友那样对待他。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害怕他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他。尽管如此,何征开始无法控制的住心里的混乱思绪。
“把耳朵捂上。”身边的声音因为酒劲慢慢上来了也有了变化,“然后看他们的动作,你会发现很有意思。”
何征转过头,看到杜砚正夹着烟,由下而上的烟雾在这一刻似乎也在随着节奏舞动。
“如果没有音乐,”他继续说,“你看到的就是几个人,在一间小房子里以各种方式晃动自己的身体。”他说着,做示范似的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来吧,”他大声地说着:“把耳朵捂住。”
何征笑了。看着杜砚正认真地捂住耳朵,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对他轻声说——我喜欢你,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你说什么?”杜砚看到何征张开口,似乎在说什么,把手从耳朵上拿开。
“我说,给我根烟。”何征慌忙说。
“哦,”杜砚把一盒烟递给他,“都说吸烟不好,这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要了我们的命。”
“就是戒不掉,一旦喜欢上了,习惯了,就戒不掉。”何征点上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尴尬地笑了笑。
何征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又被别人打断了,这次是阿宽。
“你们不来一起吗?”阿宽吐字不清地说。
“我们在聊天。”
阿宽看了杜砚一眼,又看了何征一眼,似乎没理解杜砚在表达什么,“哦,”他说,“你说你们在干嘛?”他大声地重复着这句话,何征确定阿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说,我们在聊天。”杜砚突然把身体探向前,在阿宽右耳边大声喊出了这句话,镇的阿宽一愣一愣的就转回了“舞池”中。
杜砚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似的笑了。
第4章
何征从银行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打发着领完稿酬后的时间。他坐在星巴克里小口喝着抹茶星冰乐(点单后才发觉这天喝这玩意儿有点不合适),眼睛扫过排队的人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杜砚。
他这次没有执迷于杜砚的手指,而是回想在为数不多的采访中杜砚说过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通常在想些什么……猜测他的想法,这是何征新培养的习惯。早上睁开眼睛、吃饭的时候、入睡前,他都会这么做。他也知道,这样“追踪”一个人,过分了。
但是无法克制。
何征拿着从银行带出来的单子,把上面的数字扫了一遍,试图暂时不去想杜砚。他看到他的存款因为最新到账的稿酬又增加了不少,于是决定一会儿去买点东西。
他走进那家被网友说是“杜砚每个月都会去一两次”的音像店,看到杜砚就在里面,而他也注意到了何征。
“天气不错!”何征走过去想同他打招呼,但是突然有些思维困难,就冒出了这么四个字。
杜砚笑着说:“就是有点凉。”
“等太阳出来就好了。”
“嗯,预报说明天是晴天。”
“是啊,不过,天气预报有时也不那么准。”何征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天气预报的怪圈,他和杜砚就像中学英语教科书上脸上带着雀斑的英国小人一般在寒暄。直到何征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吃饭了吗?”
“哦,吃过了。”
何征抬头看到挂在墙上的表,指针指向下午三点。
又是一阵沉默,杜砚在店里转悠了一会儿,何征不忍心打扰他。几个人都在的时候,他和杜砚还能单独聊上几句,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又觉得怪怪的了。最后看到杜砚拿了张《听风的歌》结了帐。
和杜砚在店门口告别后,何征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径直走去。走到路口拐了一个弯,他又绕回了那家音像店。
“刚才那张纪录片,我也要一张。”他站在柜台边说。
那次音像店的见面过去有一星期了。这天,杜砚、阿宽、孔哥、林普宁排练结束,余叔叫上了何征,几个人坐在小饭馆里一边喝酒一边讨论音乐节的事。
“想去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举手!”阿宽说着,先带头把手举了起来。
没有人应和。
“好吧,那想去大峡谷音乐节的有谁?”
没人举手。
“何征,你来说,你以一个公平的角度来看,去哪儿好玩?”阿宽揣掇着何征回答。
“我想去海边。”何征说。
众人回以更长久的沉默。
“有谁想去朗天音乐节?”余叔说。
林普宁、孔哥都举起了手。
“就这么决定了。”杜砚对桌上的每个人说,“我们假期就去朗天音乐节,在那里住几天。”
何征对这个活动及其期待,虽然不是海滩音乐节,虽然他也只是“因为有空所以跟着一块去玩的”。
“我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吉他,”阿宽说:“可不能像上次那样让航空公司的拖运把它给砸了。”如果他的吉他能像孙悟空的金箍棒那样如意变化,他肯定会把它时刻揣在上衣口袋里。
杜砚抽了口烟,不予置评。何征知道他是不可能看到杜砚像二十年前那般模样,站在台上唱歌了,但是就在这烟雾缭绕的瞬间,他们坐的很近,觉得什么美好的事都有可能在下一瞬间发生。
何征和杜砚他们没和大多数年轻观众一样睡在帐篷里,他们住在主办方安排的附近酒店的标间。何征和杜砚在一个房间,因为林普宁和阿宽“太吵了”(他们夜里总要一起拿着平板电脑打游戏刷分),而孔哥和余叔都是带着老婆一起来顺便度假旅游的。
到达朗天音乐节所在的旅游城市,他们安置好行李,就围坐在酒店后花园的草坪上喝了几罐啤酒,谈论了一会儿演出的事,何征认真听着,没插话,把两根烟变成了烟头。
回到房间里已经快十点了,两人轮流冲了澡躺在床上。何征闭上眼睛快有半个小时了,杜砚那边一点动静也没。他轻轻翻了个身,转过来看着杜砚躺着的方向。
“你还没睡?”杜砚突然开口说。
“啊,没。”
“睡不着?”
“嗯。”
“那……聊会儿?”何征借着黑暗试探性地说。
“聊什么?”杜砚盯着天花板说:“你为什么搬过来?”
“啊?”
“现在新房那么多。”
“地段挺好的,”何征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问,一边回答着一边组织着措辞:“我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交通方便就行,与其住在几环外的新房,还不如市里的旧房住着舒服。”
何征感觉他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就随口问:“那你呢,为什么一直住着?”
“顺其自然,习惯了。”
“你以前也像阿宽那样唱歌吗?”
“嗯。”这个含糊的回答给了何征一点鼓励。
“唱什么歌?”
“普通的,就是普通的歌。”
何征想起杜砚在电台采访中说,他不喜欢给音乐分类,把每首音乐一定要归到某个名目下去。
“那现在怎么不唱了?”
“自然而然,不唱了。”
说完后他们都恢复了沉默。
“睡吧,晚安。”杜砚的声音轻了下去。
“晚安。”何征也轻声附和,透过黑暗看着他,心里想着:做个好梦。
之后的数小时里何征都没有做梦,但他感觉这样的睡眠也十分舒服。他真希望一直在这个房间里住下去。
到了音乐节的第二天,阿宽在台上唱了几首民谣,接着是孔哥带着吉他上场,林普宁坐镇鼓后,杜砚站在键盘边,舞台边上一棵大树的树枝正好微微遮住了他,造成了若即若离的效果。树下淡定坐着的是余叔。
大多数观众在杜砚出场后都喊着他的名字,陪他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或者从音乐节宣传海报上看过简介的,甚至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才知道的,那些观众,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杜砚,唱一个!”
“杜砚,这次是爵士还是电子?”
最初是有力的鼓声。孔哥手上的吉他也开始响起,接着是杜砚的键盘演奏进入。这样表演了几分钟后,台下一些年轻的观众开始疑惑。
“怎么还在调音啊?什么时候调完开始唱啊?”两个女孩抱怨着。
“你不知道吗?杜砚早就不唱歌了。”旁边一个男人大声科普说。
两个女孩没说话,只是疑惑地点点头,从她们的表情何征就知道她们完全无法理解这表演的可看性。
演出过了十分钟的时候,何征注意到一些观众已经开始散去,留下的大多是“能听杜砚弹会琴我这票价也值了”的死忠。他从旁边转移到了更靠近杜砚的位置,看到他仍在面无表情地弹奏着,仿佛在他的空间里只有几种乐器演奏的交汇,别的都不存在。
表演过后,几个人上了主办方准备的面包车。林普宁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动都不想动。杜砚坐在后面,没有抽烟。在车上的时候,何征好几次都试图说些什么,但总觉得鲁莽地打破这份平静让人更不好受。
第5章
那天夜晚他们在街上散步,最后进了一家叫“印”的音乐酒吧。
时间还早,吧里人还不多,杜砚一进门就被老板认出来了,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老板拍了照,说要传到酒吧的微博上去。
何征看了一眼老板手机上的那张照片,杜砚正低头喝着一杯水,身后是被灯光照的发红的吧台。而照片上最亮眼的地方是杜砚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铂金戒指,极简没有花纹装饰的款式。何征看过一些网友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