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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放下花实的尸体,罗岳踉跄着站起身,缓步走向高梨。
“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你一定有特异功能,让我不得不爱你的特异功能。”罗岳离高梨越来越近,对他手中的枪没有丝毫畏惧,高梨想要后退,却挪不动脚步。
“你一定是对我施了魔法,才让我一次次心甘情愿为你收拾烂摊子,一次次原谅你犯的大错小错,就连最后你亲手杀了我妹妹,都让我在恨你的同时还克制不住的爱你。”罗岳停在高梨面前,伸手触摸他的脸颊,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
“所以,高梨,不需要那么痛苦了,开枪吧。”语气就像在哄一个孩子。
“什么?”高梨愣住。
罗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伸手将高梨紧紧拥入怀中,附到他耳边低语:“让我们去地狱里相爱吧。”
我们费尽全力去拯救世界,世界却这样对待我们。
那就任由它去毁灭吧。
该失去的,已经失去了。
不该失去的,也失去了。
如果活着就是不停失去,那是不是意味着,死亡才是解脱。
如果只有在死亡面前我才可以肆无忌惮去爱你,那倒也不坏。
罗岳闭上眼,静待高梨手中的枪射穿自己的胸膛。
高梨却大力推开了他。
没错,我爱你。
作为搭档,作为朋友,作为家人,还有,作为爱人,总之,我爱你。
开心时的我爱你,难过时的我也爱你。
站在光明处的我爱你,藏于黑暗处的我也爱你。
爱吃果冻爱闯祸的我爱你,被傅金催眠后的我也爱你。
是啊,为什么迟迟不开枪?
没有什么强大的意志力,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梨。
只是因为我爱你。
如果你爱的只有我阳光开朗的那一面,那我便让黑暗面的自己彻底消失。
你要爱我,活着爱我。
“有特异功能的人是你才对。”高梨歪着脑袋冲罗岳笑,持枪的手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冰冷的枪眼牢牢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罗岳眼神一滞,想要冲上去阻止他,却双腿一软,猛地跪在了地上。
高梨抬眼望向那个长久如梦魇般徘徊在自己身边的女孩,眼角渗出泪光,嘴角却带着笑:“我赢了。”
沐浴在血泊中的女孩刹时如同烟雾,一瞬间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次,终于敢斩钉截铁的回答她。
你总有一天也会对我一样对他的。
不会。
他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死在你枪下的。
不会。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
不会。
因为,先离开的那个人是我。
然后,砰的一声。
眼球破裂的声音。
傅金跪坐到地上,鲜红的血从他的右眼缓慢流淌下来,一把铅笔刀透过他的右眼球,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大脑里,只露出了一段粉色的蝴蝶结。
“你刚才为什么要亲傅金叔叔?”那日在摩天轮里,小童不高兴的撅起嘴。
花实噗嗤一笑:“果然吃醋了。”
小童撇头不吭声。
花实凑上前,双手捧住小童的脸,柔声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小童点点头。
“从前,有一个以吞噬人心为生的恶魔,他伪装成人类的模样,诱骗单纯无知的女性爱上自己,从而吞噬她们的心。一个可怜的单身妈妈并不知道自己爱上的那个人其实是恶魔,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真心,最终却被恶魔害死在了熊熊大火中。”
“好可怜。”小童皱起眉,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跟这个单身妈妈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花实继续说:“很快,又一个无知少女爱上了恶魔,只要她向恶魔献出自己的亲吻,便是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时。她即将像那个单身妈妈一样,被冷血的恶魔杀死。而恶魔,则踩在单身妈妈和少女以及众多被他害死的的人类尸骨之上,日渐强大,最终吞噬掉整个世界。”
小童面露哀伤:“怎么样才能救那个少女呢?”
花实从口袋里掏出傅金送给自己的铅笔刀,露齿一笑:“杀死恶魔的唯一办法,就是将这把刀插进他的右眼。”
灵晓死后,花实对小童下的催眠指令是忘记灵晓。
而当下达催眠指令的人死后,被催眠的人会立即恢复意识。
也就是说,在花实死亡的那一瞬间,目睹了灵晓自杀直播的记忆将会再次回到小童大脑。
花实将那把绑着蝴蝶结的铅笔刀交到小童手里,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她只是讲了故事而已。
她没说那个恶魔就是傅金,也没说那个单身妈妈就是灵晓,所谓的少女更不会是她,恢复记忆后的小童究竟会怎么理解这个故事,又会如何为惨死的灵晓报仇,都与她无关。
毕竟她只是随便讲了个故事而已。
小童看着手中的刀,似乎在沉思什么,最后开口道:“如果少女没有爱上恶魔,而是爱上了别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
“嗯?”花实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后小童便倾身吻向了花实的唇。
稚嫩的,柔软的,温暖的,仿佛还散发着些许光芒的。
花实在小童明亮的眼眸中微微发怔,听见眼前的人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对她说:“不要喜欢恶魔,喜欢我好不好?”
记忆突然回到很久之前,那时灵晓还没有死,一切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花实这么问过小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童天真烂漫的回答:“因为我答应过妈妈,要关心你保护你的。”
“如果灵晓没让你这么做,你就不会对我好了吗?”
“不,一开始是因为听妈妈的话,现在是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花实忍不住嗤笑,“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想娶你呀。”
小童温柔的冲花实笑,明亮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杂质,花实想大声嘲笑他的无知和幼稚,最终却只是默默撇过头,躲开了小童的目光。
你之所以天真烂漫,是因为你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
黑暗,残酷,冷漠,腐烂,绝望,这些你都看不见。
害你失去眼睛的是我,害你失去妈妈的也是我,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如果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怪物,还会冲我这么温柔的笑吗?还会那么认真的说喜欢我吗?
“不要喜欢恶魔,喜欢我好不好?”
而现在,这个年仅10岁的小男孩在强行吻过她后,在离她很近的距离直直注视着她,这么问道。
无畏无惧,眼中只有他那个年纪仅有的单纯和认真。
摩天轮缓慢上升,到达最高点时,花实柔声说:“那你带我逃走好不好?”
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明明只有幼稚的小孩子才会对遥不可及的梦想抱有希望。
却还是任性的提出了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要求。
就稍微做一会儿小孩好了,花实心想。
就一会儿。
“好。”小童毫不犹豫的回答。
花实弯起嘴角笑,伸手轻轻抱住小童,把脸埋到他的肩上,闷声说:“那我们明天就走,我在傅金家医院门口等你。”
然而当第二天小童按照约定来到傅氏私立医院时,却只看到了独自走出医院大门的傅金。
医院楼顶忽然传来砰地一声。
很像玩具枪发出的声音,却远比玩具枪震耳欲聋。
遗失的记忆在那一瞬间飞速涌进大脑,妈妈拥抱自己的样子,妈妈微笑的样子,妈妈做糕点的样子,妈妈弹钢琴的样子,妈妈亲吻傅金的样子,妈妈站在熊熊大火中绝望流泪的样子,全部,记起来了。
花实在摩天轮里讲的那个故事,与现实一一对应起来。
恶魔,单身妈妈,少女。
傅金,妈妈,花实。
明明是对自己很重要的妈妈,却莫名其妙将她遗忘了很长时间。
明明是对自己很重要的花实,却眼睁睁放任她被恶魔害死。
是的,花实死了。
从刚才砰的一声响起来开始,他就知道,花实不在了。
永远的,彻底的,从他的世界离开了。
小童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把铅笔刀,叫住了前方的傅金。
“傅金叔叔,你要去哪儿?”
傅金停下脚步,冲小童和蔼的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跟花实一样?”
“不一样,她再也没机会回来了,而我随时可以回来。”傅金蹲下身揉揉小童的脑袋,宠溺道,“如果小童想我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不用了。”
小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熟悉的铅笔刀,看向傅金的眼神满是寒意。
傅金皱起眉,还来不及思考,就永远的停止了思考。
“现在你跟花实一样了。”小童面无表情的说。
停留在傅金脑海中最后的意识,是花实曾经微笑着跟他说的那句——
“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终
一秒。
就一秒。
如果他快一秒扣下扳机,那么他的头颅必会盛开一朵灿烂的血花。
所幸,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意识猛地恢复了正常。
高梨手一松,枪直直砸落,身体也随之瘫软在地,背后冒出的汗迅速浸湿了衣衫。
罗岳呆愣的注视着高梨,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
一个警员冲上楼顶报喜:“两位警官,那些被催眠的病人突然全都清醒了!”
短暂的迟疑后,高梨长长松了口气。
不管什么原因,傅金一定是死了。
世间最后一只恶魔之眼,自此消失了。
他没有朝罗岳开枪,他没有彻底迷失心智,他终于战胜了心魔。最重要的是,他和罗岳都活着。
惊喜与后怕交织在一起,高梨强压下剧烈的心跳,来不及思考,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向罗岳,像所有九死一生的人们一样,拥抱,流泪,接吻,大团圆。
小岳会夸我意志力强大吧,或许也会责怪我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总之,一定会奖励我很多很多果冻。
那一瞬间,许许多多温暖又动人的画面浮现在高梨面前。
他嘴角漾起微笑,迫不及待想要与罗岳紧紧相拥,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旁花实的尸体。
她孤单的躺在冰凉的地砖上,脸比空中飘的雪花还要惨白。
高梨缓缓停下了走向罗岳的脚步。
温暖动人的幻象渐渐消散,印入眼前的只有冰冷的现实。
惊喜冷却后,只剩下挥之不去的隔阂。
高梨想起了自己刚才是如何在罗岳面前暴露了阴暗丑陋的一面,想起了花实是如何被自己一枪爆头,想起了当他质问罗岳是否仍然爱自己时罗岳冷漠的表情,想起了罗岳将自己用力揽入怀中时呢喃的那句“让我们去地狱里相爱吧”。
让我们去地狱里相爱吧。
可是,他们还活着。
最庆幸是我们还活着,最遗憾也是我们还活着。
“都结束了。”罗岳哑着嗓子说。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地上的花实,轻轻拂去飘落到她头发上的雪花,缓步离开了楼顶。
自始至终,没再看过高梨一眼。
“是啊,结束了。”
高梨独自站在原地,轻声说。
回应他的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