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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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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戴志回家,一时无聊,也拿文学笔记出来背诵。然而,一看到那些描写手法,什麽「重章叠句」、「回旋往复的美感」、「叠字双声叠韵」,他就头痛,并且很快认定自己不可能背得了这大堆东西。恐怕两星期後又要教足球迷失望,说不定到时会被老师责备,戴志准备这样回应 :「唉,老师,我也知道自己不是文学的料子,可我的补习老师就一直催我、逼我重修文学,我也没办法……」
  将责任推到不能发言的陈心身上,一乾二净。当然,戴志知道,他绝对有权不听陈心的话,故此,说来说去,责任还是出在自己身上。然而,人就是这样,只要找到代罪羔羊,自己便彷佛是个受害者,理应得到他人的同情而非责怪。这是人的生存本能。
  「真是世界变! 你竟然温书!」身後响起一把拔高了的女声,是他妹妹戴书。戴书还是初中女生而已,已初具姿色,发育得不错,那猫眼石一样的眼睛将来一定又是一双迷煞人的媚眼。
  「嘻嘻! 阿哥快考会考了,也想上中六嘛! 不努力读书怎样行? 而且阿哥也要跟阿书看齐,阿书也真有书缘,从小到大,读书都好……」
  「要是像你,我就死了。」戴书总是好似跟戴志犯了冲,很少会说些温柔妥贴的话,戴志也惯了她的口吻,一天不被她顶撞一下,就觉得混身不自在。戴书坐在戴志床上,说 :「你啊,一定要上中六。我有些朋友的哥哥家姐上不到中六,去读ive跟展翅毅进(注二),白白花了两年冤枉钱,那文凭却还是没有认受性。如果书读得不好,就要行很多冤枉路,辛苦得很。所以,你要是上到中六,面前便是一条康庄大道……」
  「阿哥常常要阿书为我担心,真失败。」戴志爽然一笑,说 :「然而,人生是属於我自己的,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属於他自己。有些人过得很顺,平步青云,或者三十岁就出任政府要职,官位一直上,最後连特首也给他当上了 ; 有些人过得很不容易,可能生来就贫穷,没有选择权,只能去血汗工厂打工,忧衣食,患上抑郁,最终跳楼,才不过是廿多岁。我自问不是幸运者,但亦并非不幸,至少我还可以去选择。人比人,比死人。读不成书,上不到中六,就要绕远路,看似不幸,但幸与不幸只是一个相对概念。世界上永远有人惨过自己,我们不应该抱怨太多,亦不应太拣择。」
  「呵,说得动听,」戴书那一口气好似是从鼻孔冲出来的,如同会射伤人心的箭,她说 :「你想想,如果升不上中六,升大学的机会也就渺茫了。读不上大学,到你三十岁时,你觉得自己会在做什麽? 跟阿爸做地盘? 出卖劳力,汲汲营营又一生,直至退休……这样的人生太沉重! 将一己的人生全奉献给那些机械性的、无意义的工作……假如有学历,至少能从事一些思考性、文化的工作,不至於那样痛苦。」
  「然而,阿书,你得知道,无论你多爱某事物,当你必须以学术或功利的眼光去看待那事物时,它就变丑了。它会变得令人烦厌,尤如家里的黄面婆无论怎样装扮,在丈夫眼中,还是千篇一律。再多的粉饰也无意义,因为工作使你熟悉那事物的各种优劣,细致到连一条不足一毫米的裂痕也能看得出。如此一来,只要一谈到工作,则无论是劳动性或文化性,同样乏味,可是,为了糊口,你无权不去工作,除非你赶快自杀,来世投胎到那千亿媳妇(注三)的肚子里……嘻,那千亿媳妇生了许多年,还只是生了一堆女儿跟一个儿子,恐怕之後还陆续有来,直至她的肚皮变得松泡泡如同一饼发了酵的面团。」
  戴书娇笑,就走过去打了戴志几拳,当然只是绣花拳,闹著玩 :「你这家伙真口臭! 狗口长不出象牙! 不过,真的,我多希望你会升得上原校中六,那麽你就不必再强调自己是个失败者。你是不是烂泥,我这做妹妹的看得一清二楚,我总不会接受自己的哥哥被人说是扶不起的阿斗。」 
  戴志大笑,握著她的小手,涎著脸说 :「所以阿哥才用功温习,不料一页笔记也未背好,就被你奚落,好不伤心。如果这时候有甜品吃,说不定我会回复精力……」
  「想吃什麽?」戴志又故意绷著脸,说 :「甜品呢,你今个晚上就别指望,家里没材料,即使有我也来不及做。但明天我不忙,或者有空档……」
  「阿书真好!」戴志一把拥著戴书,鬼叫几声,就被戴书一脸厌恶地推开。然而,最後她还是答应为戴志做饼乾。戴志说 :「那好! 星期三我要去补习,可以带点饼乾去孝敬替我补习的那个人。」
  「谁人? 信得过吗?」戴书似有质疑。
  「哈哈哈,如果他也信不过,那世上就再无信得过的人。他是秋秋的哥哥……」
  「陈心? 就是那个会考拿九优的陈心?」戴书虽然仅是初中生,也久仰陈心大名。到了星期三,戴书用了全家最大的保鲜盒,盛满各种口味、花样的饼乾,让戴志带去补习,她强调说 :「我这次做的饼乾都不太甜,有咖啡、抹茶、果仁跟乾果口味,真的不太甜,应该挺适合男生的口味。你们就……一起吃吧。」
  戴志仔细看看戴书,心内浮起四字 : 十月芥菜(注四)……
  他在心内暗笑,妹妹一向不是小辣椒,就是木美人,少有这样娇羞的时候。她只是偶尔在学会活动碰上陈心,聊过几次,就动心了,可见陈心的确魅力无边,陈氏兄弟终究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攀得上的。
  注一 : 洗湿了颈发,很难回头,是比喻参与了一件事之後很难抽身而回。
  注二 : ive,上文介绍过,而展翅毅进这些课程专让一些会考成绩不太好的人读,花两年时间读完後便相等於五科合格。划算与否,便看你怎样想了。
  注三 : 千亿媳妇徐X琪,是某富豪之妻,有生子机器之称。
  注四,十月芥菜,歇後语,不知道下一句是什麽的人请google一下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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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志》 25 (美攻强受)

  …六更,最後一更罗
  …下次上来应该是七月初或者六月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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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三一放学,戴志便飞也似的跟陈秋一起离校,上了独秀居。陈秋说陈心的脾气顶古怪,最讨厌别人迟到,可是他的脾气不会对陌生人发出来,都是先压在心底,待大家熟稔後再慢慢发出来,那才教人好受。
  戴志半信半疑,可凭他中一时代,与陈心一段短暂的相处日子,也觉得陈心的脾气颇为怪诞。说起来,在戴志升了中二後,就再也没在单车径碰见陈心了,後来,陈心在会考取了九优,纵使能参加拔尖计划(注一),但他却依然选择应考中七高考,陈秋覆述过陈心当年的话 :「我若是有才能,那我就是去考一百次公开试,最後也能上大学,又何须靠拔尖?」最後,陈心果然手持四优佳绩升上C大新闻系。
  上到独秀居,陈心不在,陈秋马不停蹄地冲入房间换便服,拎一张八达通、捧一叠世史科笔记,便下去会所消磨时间。戴志想,明明是两兄弟,却避对方如蛇蝎,然而,他们私底下又常常互通消息,真不知他们是感情好或坏。
  戴志觉得饿了,不拿课本,先打开戴书给他的那盒饼乾,大吃一顿,一下子塞三块进口中,只觉满腔酥香,各种甜味混在一起,食不出个所以然,但吃下一堆甜东西很幸福。陈秋才刚出门,转个头陈心便风尘仆仆地进来。他这天还是穿衬衣,蓝绿色格子衬衣跟牛仔裤,裤脚卷起一摺,若不是面上那副眼镜累事,他看来还隐若有种高中生的清秀,毕竟才踏出中学不过一年。若论雕琢,自是比不过陈秋,但若论自然,则陈心全无秋秋那种有时显得刻意、太符合时下人口味的水秀。
  「陈心,要吃吗?」戴志跷起二郎腿,粗粗鲁鲁地坐在餐桌旁,单手将盒子递向陈心的方向。陈心看了他一眼,拿一两块放进口,随意说了声谢,戴志夸张地说 :「怎样? 怎样? 这是我那万能的妹妹做的。说到我妹妹……啊,她叫戴书! 人如其名,很有书卷味,现在还是个小美人,再过几年就是大美人,真是一只优质股! 如果她不是我妹,我老早就贴上去了,来个穷追猛打……你记得她吗? 她说她以前也是中史学会,见过你几面……」
  陈心轻笑,说 :「真不错。我记得她,是个乖巧的女孩。对了,我叫你做的功课,都做了吗?」
  就凭陈心这句话,戴志肯定他忘了他妹妹。陈心是一个「世界仔(注二)」,而秋秋尚有棱角,若是秋秋,他定会老实说 :「忘了! 我天天见这麽多女人,怎会记得你妹子? 我又不是见了她很多次,除非她长得天仙化人似的,不然怎可能记住。」但陈心的答案太保险而有礼,就好似某毕业了的学生见到老师,兴奋地问他是否记得他,那老师就淡淡地说 :「记得,记得,只要是我教过的学生,我都记得。你当年也是个好学生,就是上课有点不专心。」
  戴志抓抓头皮,装出一副极为难的样子说 :「唉,不是我不想做,只是……唉,我就是记不进去! 陈心,我也不妨说句老实话,要是我自己能记得下那堆东西,那我成绩就不会那麽差。也真奇怪,我记那些女明星的名字记得很快,怎麽一到了课本就……」
  「好、好。你不需要向我耍太极(注三)。以後,当我问你有没有做好功课时,你只需回答 : 有,还是无。我不接受任何解释,因为你堆砌再多言语及理据,也不能改变你没做过功课的事实。因此,所有解释都是废话。」
  「陈心,你这样做人顶没趣的! 看我,我戴志伟人如其名,就简简单单,内里没有更多深意了。於是天天都活得简单自在,又快活,浑浑噩噩又一day。你想,像你一样,天天都似上法庭般,讲证据、讲事实,再不然呢? 就好似入实验室,不是『揿紧急掣(注四)』,而是一天到晚做实验,所有化学材料的份量都得精准,不可以多、不可以少,与别人讲话则像写报告。你想,这样的人生怎会有趣味? 这样活下去,你就不累吗?」
  「所以?」陈心忍俊不及,笑说 :「我没看过你的作文与阅读理解,但我可以断定,你答题时一定常常被老师说你不著边际,答不到重点。我听你说了一大段话,也抓不住你的重点,你到底想说什麽?」
  戴志不是不知道自己想说什麽,而是他一向习惯耍太极。将真正想说的话隐在一大堆没逻辑而散漫的话里,中间夹杂几个无聊的gag位(注五),至於对方能否读到他的话,就看对方的功力。要是对方不明白,那更好,自己暗暗说出怨言,出了一口气,对方被他骂了犹不知,戴志就更有胜利的快感。当然,在现实生活中,他丝毫没得到任何利益,只是心里好受一点,聊以自慰。
  这几年的人生,就不知不觉消磨於无聊的时光中,不算快乐,亦没有不幸,时有不顺畅,但最终也会回复到那种平淡的状态。生活是一张麻布,由快乐与忧郁、幸福与不幸这几种线,绵绵密密地织出来,但乍看却是一片呆滞的颜色。你无论往上面涂上多麽丰富的颜料,也只会令这块原来乾净的麻布变得像脏抹布,倒不如维持原来的样子更好。
  「哈哈哈,就说我蠢! 我老妈子天天说我蠢过只猪,连我自己也快弄不清楚自在说什麽了! 来,陈心,再多吃几块饼乾……」
  「如果你真想升中六,我得给你一个忠告。」
  戴志心想,来了、来了,他等了好久,就是等陈心向他打官腔。陈心会好似每一个教过他的老师一样,说 :「戴志,你这孩子不蠢,就是不上进、不肯读书!」、「你自己不努力,没人帮得到你」,到了最後,乾脆重重叹一声 : 唉……
  陈心先走入一间房——既不是他的房,亦不是陈秋的,然後捧出一个纸箱,淡黄色的硬纸皮上面铺了一层薄尘,陈心轻轻一划,指头就变成灰色,他吹一口气。打开箱子,内里都是笔记与考卷,戴志拿起一份,似乎是中文作文,打开,里头排著略带潦草的字体。
  「首先,禁止你一天到晚说自己蠢。蠢,是一个相对概念,你看我拿过九优,就以为我很聪明,但进了大学,那些高考拿五、六优、会考拿十优的大有人在,更别提那些博士硕士跟留学生。要是这样一天到晚跟人比,不也活得很累吗? 你说我做事好似做实验般精确,那我就略略改一下这种态度。其次,你没做过功课,也在我预料之内。事实上我无意一来就催谷你背诵大堆课文,那天我不过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吓你一下。」
  陈心将纸箱里的笔记依科目分开,那似乎都是他会考、高考时的东西,料不到现在还保留著。箱底是六七本净色封面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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