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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放假了,白赫他们回家了,没人拉夏彬去打篮球打DOTA了,他的生活圈子变得更小。那天晚上,他窝在沙发里打电动,李广榆的手机放在茶几上,突然响了起来。夏彬愣了一下,转过身抓过手机,看到他等了四个月的“私人号码”。
“喂!”夏彬慌忙接起来。
是李广榆。
“你班主任给我发了你这学期的成绩单。你是怎么回事?”
夏彬愣住了,没想到李广榆居然会知道自己的成绩。这学期他放任自己自暴自弃,几乎挂掉了所有的课,甚至包括白赫辛辛苦苦帮他写了实习报告的金工课。据说金工那老头还特地跑去他们学院办公室告状。班主任烦恼至极,发动班长、学习委员和他们寝室的人来和他交流,夏彬连见都懒怠去见,只有白赫的电话因为太烦了,才会偶尔接一次。没想到班主任竟然比他还要强一点,还能联系到李广榆,不知道是否可以和班主任交换条件,以此拿到李广榆的联系方式……
他正在心念百转之际,李广榆继续道:“帮你进松大已经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不要再指望我会给你去想办法拿到学位证。如果你真的这么自甘堕落,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辍学,然后去找个工作,只要你觉得你对得起你妈妈,也能够面对你的外公外婆、所有的亲戚就行。”
而夏彬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些:“班主任为什么联系到你?”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夏彬只好换个问题:“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没想过要回来。”
“……”
“你还是先搞好你的成绩再说吧。开学后会有补考,这个暑假不要太放松,好好学习。”
“如果我补考通过了,你会回来吗?”
“不要再纠缠我回不回来的问题。该回来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才是该回来的时候?”
“我还没有想过,你也不用想了。好好学习。”
好久没听李广榆的声音,夏彬从未发觉他说话竟然可以是这样一副冷冰冰的腔调。他一时郁结,憋了四个月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电话已经毫无征兆地挂掉了。夏彬捏着手机呆坐了很长时间,蒋余下班回来,看到的他仍然是同一个姿势。
“夏彬?在打电话?”
夏彬这才放下手机,面朝里倒进沙发。蒋余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拍他的肩:“现在想吃饭吗?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蒜蓉油麦菜,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
“心情又不好了?”
夏彬不说话,蒋余便继续自己说道:“那我先把东西都放到厨房,你想吃的时候说话,我给你翻炒一下。”
说着他便提着东西进了厨房。他在厨房收拾东西,夏彬又躺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换鞋。蒋余看见了,不放心地跟出来,问:“你要去哪儿?”
夏彬不理他,蒋余便跟着他出了门。他走得很快,蒋余在后面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好不容易追上他,连忙拉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夏彬甩开他:“不要在这种地方跟我拉拉扯扯。”
“那你冷静一下,先和我回家,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怎么样?”
每次夏彬莫名其妙发怒,蒋余总是这样不厌其烦地劝说。然而这次不同以往,夏彬烦躁地原地走了两个来回,见实在甩不开他,干脆转头就跑。蒋余边喊他的名字边追,然而他个头高腿长,身体素质也好,跑起来很快,没多久便把蒋余甩开了很远。
他跑过松大空荡荡的校门,跑过小吃街,一路跑到了环城路边,跑得气喘吁吁。环城路不允许行人穿行,每个十字路口都建有地下通道。而夏彬缓了缓劲,便无视路边的“禁止穿行”的警示牌,直接翻过栏杆,穿过辅路。主路上的车流看到有人横穿马路,都开始摁喇叭。夏彬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在响成一片的喇叭声中冲了过去。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厉声鸣笛,和着刹车的尖锐声响,十分刺耳,相比之下车前盖撞到自己的声音十分沉闷,他好像听见蒋余在很远的地方嘶喊,但还没来得及分辨方向,便瞬间没了知觉,眼看着天地沉入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归来
时间有些混乱,他好像刚闭上眼睛,又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他又梦见了那个下午,李广榆闭着眼睛回吻拥着他的周越,发出情不自禁的呻|吟声。那年夏彬才十二岁。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个吻困扰了他多久。那天下午,他将周越赶出了家门,冲李广榆发了很大的火,闹了个天翻地覆,把李广榆的胳臂都抓破了,直到深夜闹够了闹累了才睡下。然而睡着后,满眼,满耳……都是下午的场景。
李广榆的脸颊微微泛红。
李广榆的唇与男人的唇紧紧相贴。
李广榆的舌在唇间若隐若现。
那些声音,在梦中被放大了几千倍几万倍,混响,环绕,在他的脑中转了不知多少圈。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天晚上,他梦|遗了。
那个耻辱,是李广榆给他的,也是他自己给自己的。
他厌恶的是同性恋,也是他自己。
他是被疼醒的。刚有意识时,世界还是一片黑暗,但疼痛却异常清晰。到处都在痛,腿,胳膊,头……连呼吸都会牵动哪里的伤口。疼痛中感官变得迟钝了,有人声自天外传来,他听了许久,辨认出那是姥姥的声音。
……
“彬彬?彬彬你醒了?”
……
姥姥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却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真正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好多张欣喜的脸,他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转圈……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姑妈,二叔……还有蒋余。
他的床前,站的坐的围满了人,蒋余则处在这包围圈的最外围,他看着夏彬,等夏彬的视线落到他脸上时,他的眼眶顿时泛红了,连忙转身掩饰道“我去告诉医生”便匆匆走出门去。
夏彬的主治医生来检查了他的身体状况,夏彬这才知道自己的伤有多严重。右手上臂、右腿大腿骨粉碎性骨折,肋骨折了三根,刺伤了肺,据说是被车撞飞以后被旁边的车碾了过去,算他运气好,碾到头的话估计连命都要丢掉。
这次似乎真的太过冒险。
外婆捏着他的手,轻轻抚摸,几次眼泪落下来:“你妈妈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她交代……”
肇事司机也来过一趟。因为那个区域正好有摄像头,夏彬的自杀行径被从头录到尾,自然没司机什么责任,保险公司来作了记录便罢。亲戚们都来探望,却没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蒋余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夏彬问外婆:“我爸……他知道了吗?”
“已经跟你爸说了……他说他尽快赶回来。”
夏彬心中有一点点开心,他的目的达到了。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就是为了要逼李广榆回来。总算自己的努力没白费,他果然要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李广榆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行李都没来得及送去家中,手里的箱子上还挂着机场的标签牌。奶奶正在喂夏彬吃早点的白粥,见李广榆进来,连忙站起来:“广榆……”
“妈,让你受累了。”李广榆上前一把搀住他母亲,让她坐下,道:“事情出得突然,现在又是国内的暑假,旅游的人比较多,订机票费了些周折。情况怎么样?”
奶奶和李广榆絮絮叨叨地讲话,夏彬就这样看着李广榆的背影。他似乎没以前那么瘦了,穿着一件夏彬没有见过的长风衣,头发似乎也长长了,看背影简直就像个陌生人。
“我爸怎么没见?”
“你爸啊,你知道的,见不得这种场面,前两天天天往医院跑,也是着了急,昨晚心口一直疼,半宿没睡,我让他别来了,今天你姐在家里陪着他。”
“我一会儿去家里看看他。你也别太累了,今天我回来了,下午你也回家休息吧。”
等和奶奶讲完了,李广榆转过身,走到床前,看着夏彬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的眼睛直视夏彬的眼睛,目光里没有一丝畏缩,说话的语气平静中带着关切,仿佛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快。夏彬说不出话来,他的右手打着石膏动不了,于是他伸出还打着点滴的左手,探向李广榆。李广榆低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迟疑了片刻,才探身握住。夏彬受了伤,没什么力气,只虚虚捏着,看着李广榆,片刻便支持不住松了手。
盼着他回来,可是他回来了,自己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李广榆对他说:“好好养伤。”转头对奶奶说:“我去医生那里走一趟。”便匆匆离去。
奶奶继续喂他喝粥。明明是无味的白粥,夏彬却平白觉得有几分苦涩。
相比从小便是千金之躯的姥姥,夏彬的奶奶是农村长大的妇女,本来就不善交流,后来跟着当了干部的丈夫来到城市,言语方面更加谨慎。夏彬伤得蹊跷,奶奶和爷爷从来什么都不说,姥姥姥爷便不同,中午吃过饭,便赶到医院来对李广榆一通兴师问罪。
“……孩子才多大,又从小没了娘,本来心里事就多,这个年纪的孩子,刚上大学,生活上不适应,正是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倒管你出你的国去了。他从小就爱黏你这个当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走就走,一走就是小半年,你管过孩子的感受吗?”姥姥坐在床边握着夏彬的手,对李广榆进行了长篇的数落。夏彬躺着,一动都动不了,他从姥姥的手臂和身体之间偷窥李广榆的神色,只见他坐在一边,手里捏着一大堆医院的收据,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彬彬每次跟我打电话都要说起你。我知道他想你,怕他一个人寂寞,让他和我们一起住吧,他又不肯。我知道,他是要守着那个家,守着她妈妈……”
姥姥说到最后又落下泪来,夏彬轻轻捏她的手,以作安慰。他心里明白,姥姥说的其实基本都不对,可他就是愿意这样,让他们用道理和感情来压着李广榆,逼他回来。而李广榆一直沉默着,等他的岳母情绪平缓了,才道:“之前的这些费用,都是谁垫着?”
姥姥仍然气忿不愿跟李广榆多言,奶奶小声接话道:“我们来的时候,住院的手续,手术的费用和医药费都已经交过了,是一个叫蒋余的年轻人,说是彬彬的朋友,我们要还给他,他怎么也不肯,说是朋友的一份心意……”
李广榆看看夏彬,夏彬正在偷看他,见他视线转过来反而有些窘迫,不由扭过头去。姥姥只道他心中也有怨气,便心疼地揉一把他的头发。
“这怎么行,”李广榆道,“算起来都有上万块钱了,年轻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积蓄。夏彬,你的这个朋友怎么联系?我去把钱还给他,顺便感谢感谢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撞破
李广榆拿夏彬的手机给蒋余打了电话,蒋余答应来医院走一趟。打完电话,李广榆抿着嘴,似乎酝酿了许久,才开头对姥姥道:“妈,这次的事情,我确实有很大的责任,把夏彬丢在家里这么久,也是我的不对。你放心,我已经和两边的学校都已经商量好,夏彬痊愈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他。”
姥姥仍然不依不饶,奶奶几次欲言又止,都被李广榆用眼神阻止。好说歹说劝好了姥姥姥爷,李广榆开车送三位老人回去,等他再次回到医院,病房里终于就剩了夏彬和他两个人。
夏彬住的病房是特护病房,床位费比一般病房贵了不知多少,好在条件确实不错,每个病房只住一个病人,安静,有独立卫生间,还有供陪床的家属休息的床位。李广榆关上门,在夏彬床边坐下,整个房间便陷入沉默。
夏彬低头费力地去看李广榆,却见李广榆只把视线凝聚在自己的手上,似乎完全不准备和他交流。等到夏彬几乎都不抱什么希望,失落地重新看向天花板后,他才开口道:“不论如何,你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夏彬连忙转头看李广榆,然而李广榆仍然没有看他的意思,只自顾自道:“我和医生谈过了,你这次伤得很重,但是基本都是外科伤,不致命。环城路上那么大的车流量,只要运气稍微差一点,可能等不及我回来你就已经死了。”
夏彬看李广榆叹了一口气:“有必要赌气到这种程度吗?”
车祸发生在李广榆打完电话的那个下午,他当然明白夏彬是为了什么这么做。夏彬看着李广榆,低声道:“……你肯定特瞧不起我。”
“我没必要瞧不起你。只是就像你姥姥说的,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静。”
“除了这个没别的了吗?”
“……没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