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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着他,唤着他,直到喉咙沙哑,直到怔楞的看着掉落在他脸颊上的水迹。
牧华,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原来,你也能有刻骨铭心。
他们一起走过了十六年,相伴经历了人生的两段历程。他们一起笑过哭过,感动过挣扎过。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兄弟。
如今,他们终于要分道扬镳,将过去的十六年统统抹去,从相交到再次平行。
看得见的是空白的未来,擦不掉的是灰色的过去。
当一切回到原点,秦胜再一次有了选择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选错。
窗外迎来的凉风吹起他削短的发,空气中的冷气,降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渐渐凝结城朦胧的薄雾。
用手指在上面轻划,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窜入心底。
想写什么?连秦胜自己也不知道。
随心所欲,写下自己也看不见的东西。
唇角微微扬起,这样鬼画符的东西,只是这封闭的房间里,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消遣。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平静的生活,让他享受贪婪着这份单调。
看不见的世界,本就枯燥乏味。不过这何尝不是他希望的,看不见便记不住,记不住就能渐渐忘记。
“兴致不错。”
突兀的声音介入,悄无声息出现在房内的人,有着让秦胜熟悉的声线。
熟悉,却记不起是谁。
“无聊吗?”
“是啊,很无聊。”
随口应答着,他收回冰凉的指尖,在温热的脸颊上擦了擦。
热度缓解了指尖的僵硬,让他轻轻舒了口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床边。床沿有些下陷,接着是一股压迫感笼罩在他上方。
秦胜依旧面无表情,他将两只手放回被子里,整个人靠着床垫。
即使睁眼看见的也是一片漆黑,他还是缓缓闭上眼。酸涩的感觉让人不舒服,干燥的眼睛提醒他需要休息。
看着眼前的他,真的不能将过去的秦胜与床上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都说经历过生死,才会有脱变。
或许真是这样。
Ray抿紧的唇突然放松,缓了口气,拉过一旁的凳子坐在秦胜床边。他双手支着床沿,静静的盯着床上的人。
干枯瘦弱,凹陷的双颊,深黑的眼袋,苍白的皮肤,凸显的锁骨……
他就如同挣扎在身死边缘的人,几乎看不见活着的灵光与意志,留下的只有死寂与空泛。
相对于另一个家伙的绝望与颓废,Ray觉得眼前的人更叫人头疼。
“你在想什么?”
主动打破这份沉静,Ray能感觉得到,如果自己一言不发,床上的男人不会主动跟自己说一句话。
这份沉默,必须也只有他来打破。
秦胜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他侧脸面向左侧,那个跟自己说话的人。
在想什么呢?
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想。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会有人莫名其妙来找他,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只除了一个人,除了他将自己的情况告诉身边的这个男人。
“你……”终于感觉到秦胜的不对劲,Ray不由皱起眉。
“我是谁?”
秦胜苍白的脸上露出微微的惊讶,接着摇了摇头。
“你是谁,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
不管他是谁,对自己来说都是一样的。
看不见,除了黑色,还是黑色。
“我是Ray。”
谜底揭晓,他等着看秦胜突变的脸色。可是,他失望了。
除了那了然的点头动作,男人的脸上只有那陌生的平静。
是他变了,还是自己错看了。
“找我有什么事。”
出于礼貌,他用空洞无神的双眼,静静看着Ray。
一股凉意流窜过周身,Ray情不自禁的往后退避,让床上的重力消失。
终于知道,是什么让牧华失控,又是什么,让牧华变成魔鬼。
被逼迫的人,同样也在逼着别人。承受疯狂与折磨的,不仅仅只有秦胜。
“我送你走。答应我,再也不要出现在牧华面前。”
时间会治愈彼此的伤口。
疯狂会淡去,坚持会淡去,痛苦也会淡去。
“谢谢。”
谢谢他让自己离开,尽管自己的记忆中,也不想有他的存在。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见,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站起来。可脑中一直有个愿望,在身不由己的现在,反而越来越清晰地记起。
“如果可以,我想去北海道。”
看一看那里的雪,看一看那里的景色,感受一下一个人的孤独,与过去的他一样的孤独。
然后,在那个他独自待过的地方,在孤寂中慢慢学会忘记。
彻彻底底。
23
23、惠里+番外 。。。
他终于踏上这个日本四岛中最北的岛屿。
这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以至于让一度失去笑容的他,再度露出了微笑。
坐着轮椅被推下飞机时,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恭喜你秦胜。”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来到了这个想象中美丽如童话般的地方。只是没有任何人的陪伴,当然他也不认得路,去探望那座冰冷的墓碑。
曾几何时的愿望如今被实现,虽然过程并不令人愉快,结局也不甚完满。
但人总该学会满足,至少现在的他,得到的是一份安宁。
Ray没有食言,甚至还给了他更多的帮助。
像此刻前来接机,用生涩的中文向他问好的女子。
这绝对是个惊喜,在此之前,秦胜对此一无所知。
“你好,我是惠里。”
恬淡的声音,轻柔的敲击在秦胜的心里。很好听,很动人,这样的人也应该很美。
拥有美丽声音的女子,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他的不便于行,还有那无神空洞的双眼。
秦胜能感觉到她一切动作的自然,绕过他的轮椅,推着他缓缓前行。
“以后,我叫你胜,好吗?”
她没有因为秦胜的沉默而退却,反而语带轻松。她必定是个开朗的女子,也一定很受人欢迎。
“我的中文不好。以后还请见谅。”
“不。很好。”
秦胜笑了,他被惠里的情绪带动。他知道,这个女孩想要拉近倆人的距离,以便于在之后漫长的日子里,不会过于尴尬。
“什么?”惠里一时错楞,傻傻的反问。
她没想到秦胜会突然答话,之后才明白过来。“呵呵,你并不像由纪说的那么冷淡。”
她推着轮椅向机场外的停车场走去,小心的注意着路况,尽量不让轮椅擦砰到异物。
“啊,由纪就是Ray,你们该是这么称呼他的。”
似乎是突然想到,她连忙补充道。
“替我谢谢他。”
对于那个人,想必今后不会再见。而他,自然也是不想见到自己的。
不过,秦胜是真心感谢他,还替自己安排了惠里。尽管,那或许只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他听见了惠里在他身后发出的笑声,清脆悦耳,一如他的声音。
“会的。他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个好哥哥。”
惠里说的话中有话,却引不起秦胜的兴趣。他继续起他的沉默,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因为病态而颓废阴沉,还披上了孤独可怕的形象。
惠里推车的动作突然停住,“嗒嗒”的脚步声,她跑到秦胜面前,然后蹲□与他平视。
“胜,你会好的。所有、一切。”
秦胜有些惊讶,他并不吝啬在她面前表露心情。
或许这破坏了他冷酷阴沉的形象,因为这本就不属于他。
一只温柔的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没有粗糙的茧子,纤细滑腻。修长的手指是有力的,摊开他的掌心,与他牢牢贴合,再慢慢收紧。
“一定会好的。”
原来,这是个承诺。但或许,并非遥不可及。
世上总有些人会为了承诺而拼命付出,显然,他相信惠里就是这样的一种人。而过去的自己,也和她一样。
木讷的手渐渐用力,他回握了她,为了感谢她让自己看见的希望。
不管是什么原因,出于任何理由。他都必须感谢惠里。
“谢谢。”
由衷的感谢。
她成了自他堕入黑暗以来,第一道真正的阳光。
其实日子可以过的这样平淡,其实要得到满足真的很简单。
第一天,他跟着她在一片陌生的环境中住下。没有过多的人,没有嘈杂的环境。他的生活简单到苍白,却是他喜欢的色彩。
第二天,她叫来了一群陌生人,从那群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来看,秦胜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家庭医生。
第三天,他开始听从医生的吩咐,在她的陪伴下做简单的恢复。不再只是吃药睡觉的日子,还多了上身的运动。
第十天,她陪着他出了这间从未看过却不再一无所知的屋子,带他前往康复院,做进一步的治疗。
第二十天,他的眼睛不再只能感受到黑暗,还能隐约的察觉眼前晃动的阴影。她因此情不自禁的抱着他,笑着哭着,有些不知所措。
……
第三十六天,他拆下了眼睛上的绷带,他适应着许久不见的阳光,然后看清了身前穿着淡雅的她。比印象中更美,更年轻。她又一次哭了,跪在他的轮椅前,喜极而泣。他安慰着她,平静的淡笑。该是与她一样眼底涩然,可惜他却无法做到。
她平复了心绪,高兴的打开了电视。
这是从他踏入这间屋子以来,她第一次打开电视,放出除了他们俩外的第三种声音。
“胜,看得清吗?”
不仅是对人事物,她需要确定,他的眼睛对辐射物也同样有了抵抗能力,没有一点不适。
秦胜懂她的心思,笑着将实现转向屏幕。
失明后再次能看见,他以为他的眼睛终究是有损伤的。不容易再流泪,干涩的叫人难受。
可是此时此刻,看来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灼热滚烫的感觉渐渐充盈眼眶,熟悉的酸涩感随之而来。
看着惠里惊慌的眼神,秦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凉的,湿的。
“呵呵,它们恢复的很好。”
视线再次投回屏幕中,他在心中无声的道谢:谢谢你,让它们恢复正常。
屏幕中,那个高大的身影与娇俏的美丽的女子相依相偎。他小心的搀扶着她,深情的看着她。穿着褐色西装的他与白色婚纱的她在镁光灯下炫耀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多动人的时刻,王子与公主终于要幸福的在一起,从此苦难与共,白头偕老。
“华特集团总裁牧华与徐氏千金的婚礼今日在著名的……”
看来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今后也一定会一帆风顺下去。
用自己的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秦胜的声音再平静不过。
“惠里,麻烦你关下一电视,看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眼底的通红只是因为它们还没有完全复原,只是如此。
没有拒绝和惠里一起用餐,心不在焉的陪着她,换来惠里一次次担忧探寻的眼神。
无法说服自己,他在害怕,他在紧张,他不愿意惠里询问自己失态的理由。然而却又矛盾的猜忌,暗自祈祷,希望她能真正释放自己。
被惠里推回房间的时候,他终于没能忍住心底的冲动。抓着惠里的手带着显然易见的颤抖,彼此眼神的交流,他的手在惠里闪烁的眼神下渐渐僵硬。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松开自己的手,秦胜双手搭上轮椅两侧,划动着轮子脱离惠里的推助。
身后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感觉得到,却倔强得不想回头。
“胜,好好休息。”
他听见本该轻盈的脚步不再轻盈,关门的响声仿佛带上了她的没落,显得那么沉重。
有些自责,有些怅然,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开始习惯倚靠起惠里。而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或许,该让这场梦尽早醒来,才能让他不至于在今后的孤寂中无法生存。
是不是巧合,Ray和惠里的关系,还有他正在慢慢学会忘却的那个他……
天空飘起细雨,冰冷的风带起阴霾,吹落渐渐老去的枯叶。
他站在阳台上,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其实他还不熟悉,这个他待了近两个月的屋子。对周围的景色,他更是无从所知。
他的记忆中,他所能想象的,全都出自惠里的描述。他该对这里充满憧憬,他该觉得这里很美。
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