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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支着太阳穴使劲揉捏,妄想凭空涌出两全之策,却只是一筹莫展,自己是万
不能再出现于特务所的视线中了,而不插手的话,阿诚的期盼只能暂且落空了。
阿诚未觉楼上的目光,兀自在寒风中干着活,偶尔犯起些呆停了手脚,稍
许即被剔骨的凉意给激醒,冻麻的手把住扫帚使劲地刮擦着地面好似想刮走厚沉
附于心间的焦着。少爷许下的重诺反而更让他无所适从,想起以前有一回和阿三
的打架,阿三指责他把少爷看得比亲生弟弟还重,他觉得荒谬不堪,而现在竟无
法肯定了,这个想法让他好生郁闷,让他觉得没有脸每天惦记着娘的嘱托,已经
辜负了似的难受。但,少爷已经说是没有事,那应该是没有事了,他尽力安慰着
自己,全然不知楼上的人正为他而举棋不定犹豫不绝。
怎么办?
冯宣仁极少有机会问自己这三个字,而现在不得不问,这个难得的新鲜让
他蹙紧眉头,烟一根接着一根往口里送,目光闪烁不定,两边脑子不停对峙着,
如果不是怕楼下的人黯然神伤的脸色,他必定想法子脱掉与这件事的关系,虽说
马克的死不在意料中但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死人总不会被逼问出
什么来,教会医院一撤,特务所想在日本人的地盘里找些东西出来恐怕就不那么
随心所欲了,而自己在如此混乱的局面里最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最好。但阿诚
确是一个令他主意摇摆的因素,还有就是考虑到阿三本是冯家的人,如果真要追
根究底,还是会有蛛丝马迹绕于自己身上,这样可能把特务所方才移开的注意力
重新拉回,对自己多有不利,不过现慑于冯家的势力,他们没有十足的证据不敢
马上做什么反应。
反复惦量比较,还是一个退出局外在此时最为有利。
只是……
楼下的人已经完事回屋内,瞧不见影踪。冯宣仁收回目光,在书房里继续
吞云吐雾,站站坐坐,抱着双臂呆立抑或来回踱着沉重的步伐,被矛盾的思绪缠
得如同一头困兽,坐立难安。
“少爷,吃饭了。”门被轻轻敲响,让他坐立难安的罪魁祸首就在门外。
“嗯。”冯宣仁模糊地回应了一声,并不移身开门,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就是他了,怕是自己一见到那张脸,马上会给那缕不自觉的情丝给缠住而把主意
给拿定了,但后果却是难测的。
此时最不可少的是冷静,他不能拿自己和众多人的性命压在冲动的情感上。
门外的脚步声离远。
冯宣仁静听它消失方能吐一口气,让头脑回到理性中,他对自己无奈的苦
笑,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想当初的确是应该把他送走,送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不
要遇到或不得再见到可省却许多麻烦,这不是没兴起过的念头,那次滞留在教会
医院的时候,就觉得把他永远留在那儿方才是良策,对他对自己都有好处,但到
最后终究抵不过心中百般起的荒唐记挂,竟连夜把人给再拽回了身边。不过话说
回来,如果现在出事的是他,那么自己会……冯宣仁不敢往下想,狠狠地把嘴中
的烟吐出来,用鞋底使劲地碾碎,好似碾的是无可奈何的情愫。
瞪着地上的烟灰许久。
不能这样下去,冯宣仁自语,待事情结束后,送他走吧,下定决心,事情
要怎么结束,也已经拿定主意了,这次就对自己做一次妥协吧,妥协的惩罚就是
把人给送走,省得让自己有一错再错的机会。虽是这样想着,心里却更是烦闷起
来。
门又被敲响。
“少爷,早饭给你端上来了,再不吃要凉了。”
冯宣仁只得开门,板着一张脸。阿诚是不知情的,闻着一屋子呛人的烟味,
猜着少爷现在定是在想事情中,于是放下端来的饭菜速速离开的好。
“阿诚,你喜欢什么?”冯宣仁在他放下碗筷后,翁声问道。
“什么?”阿诚奇怪。
“你喜欢干什么?”
阿诚不知道少爷现在问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侧着脑袋回答:“不知道,
阿诚没想过。”喜欢和你在一起啊,这句话他是万不敢说出口,虽不是什么大不
了的事,但正因为过于真实反而怕被人知晓了。
“哦。”冯宣仁淡应着,不再言语,背对着他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状。
阿诚对这个突兀的问题不知其用意,多想也于事无补,他退出书房带上门,
指望少爷此时正想着解救阿三的事,他就心安多了。
待饭后,冯宣仁立即拨了一通电话。
“给我接方苏嬷嬷。”
电话那头响起方嬷嬷的声音:“喂?”
“嬷嬷,是我。”
“上帝啊,宣仁你知道马克院长的事了吧?警察已经来做过了核察,说是
自杀,可我们见过尸体的都不信这个说法,枪虽是握在他手里,可眼睛瞪得那么
大,分明是死前被恐吓过,他正要着手救人工作,哪会去自杀啊。”方嬷嬷努力
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嗓音,一口气说道。
“那些被带走的人,你们现在想怎么办?”
“不知道,院长一死,这儿更是乱得没治了,教会方面刚派了两人去跟他
们交涉,现在还没有结果,因为教会里的洋人都急着要撤回国,哪会真用心去救
啊,只等他们自动放人罢了,教会方面施加的所谓压力根本没有起什么作用。”
电话那头叹息不止。
“马克死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可疑的人物在医院里进出?”
“没有,”方嬷嬷顿声后又道,“医院今早还没有开业,马克院长进院长
室之时,医院里都是工作人员,没有外人啊,凶手大概是从外面潜进来的吧?”
“哦……”冯宣仁略一思索,“如果马克是因为收医的事情被杀的话,那
些人应该马上会被放出来。”
“看迹象不是,到现在特务所没有人露面,而教会方面也没有特别要求。”
方嬷嬷不由摇头,也是满腹疑问起来,事情确有些蹊跷。
“嬷嬷你是院长助理,院长一死你现在总能说两句话吧,能否尽量让教会
方面对这事提起精神,不可拖,如果有人抵不住审讯说些什么东西出来,将要死
的就不只是马克院长一个人了。”
“好……我去试试吧,唉,上帝保佑那些孩子吧。”方嬷嬷挂下电话。
“上帝保佑我们吧。”冯宣仁苦笑。
而这番对话之后已经可以窥到事情的一个玄机:既然已经抓去人,何必去
暗杀院长,难道他们已经知道马克参于此事,如果已经知道了他们早就可以大动
干戈了而不必去暗杀一个院长,这本是不能了结任何事的多余之举。
唯一从马克之死上得到好处的只有……教会。
如此一想,冯宣仁茅塞顿开,马克一直瞒着教会用院长之权帮他,而那次
的出事,终使教会怀疑马克以权谋私惹来麻烦,想在撤离时安然全身以退,就只
能用马克的死来束缚特务所的手脚,一个以黑堵黑的阴招。
若是这样的话,教会方面根本不会去救人,他们跟马克一样作了牺牲品,
如果供不出什么有实质性的内容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而且这些牺牲品绝不能去救,
谁救谁就等于替他们供出了他们不知道的事。细细分析之下,冯宣仁不由冷汗沁
出,全盘推翻自己侥幸出头一试的想法。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只烫手山芋,应当把
它扔至一边让其自行凉快去。
但是,有一个人他必须得弄出来。
左右思量,在房里闷了好半天,终得一计可以不妨一试,虽有风险,但在
当前状况下也算是上上策了。计定,当下就驾车出门去办事,此时已近黄昏,真
是难熬的一日啊。
阿诚也是忐忑不安的度日如年,眼见冯宣仁的车绝尘而去,心也跟着悬上
了,他希望少爷能给他带点好消息回来。
但是,好消息没有回来之前,阿刚却带着坏消息抢先回来了。他神色匆匆
地冲进门,二话不说就往楼上书房奔去。
“少爷出门了。”正在抹家俱的阿诚连忙叫住他。
“出门了?这时候他去哪儿啊,我有急事跟他说啊!”阿刚顿足不已,跑
到阿诚面前一把抓住他,“他有没有说去哪里啦?”
“没说,只是对我说尽管放心,他有想办法救阿三了。”阿诚回答。
“哎呀,他还去救什么人啊,这人万万救不得,救不得的啊!”听得此言
阿刚不禁脱口而出,拍掌搓手一幅心急如焚的模样,来回疾走了几步就想往外跑。
“为什么不能救?”一番话说得阿诚也心惊起来,扯住阿刚的衣服追问。
“有兄弟刚探得的消息,特务所已经从那些人所说的一些事中找到点线索
了,如果现在再出头,他不是找死吗?更何况……”
话没说完,只听得外面有车行进院内,他嘎然语止。两人出门一看,一陌
生男子正从车内而下,黑灰色长衫,高额阔面,一副银边眼镜架于鼻梁,极具斯
文气质,年纪也看着不大,三十上下的光景。
“什么人?!”阿刚警觉道,人挤于阿诚前面,一手伸向衫内的口袋。
“别误会,”那人一眼看穿阿刚的举动,连忙抬手告安,“是冯兄让我来
的,你是阿刚吧,冯兄让我来找你的。”
“哦?”
“我是罗嘉生医师。”那人作了自我介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于阿刚。
阿刚狐疑地接过纸条看着,缓下脸色来,纸条上正是冯宣仁的笔迹。
罗嘉生趁阿刚看纸条之际,走到阿诚面前,对他微笑着:“你就是阿诚吧?”
阿诚点头。
“放心,你弟弟定是会救出来的,我们已经有好法子了。”
“谢谢。”阿诚连忙道谢。
“不要谢我,你去谢你家少爷吧,”罗嘉生意味深长地淡然一笑,“这次
真得好好谢他哦。”
说完,转身和阿刚耳语几句,两人就上了车离去。
阿诚回味着罗嘉生的话,本是虚空着的心更是左右晃荡起来,加之阿刚那
番半吊子的话语,怎么能不让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夜临之时,冷清依旧,屋内空
落,如同他的心。
老妈子见楼里没人就略备些饭菜打发了阿诚的晚饭后自行回去了,偌大的
楼只剩阿诚一人守着客厅里昏昏的灯火,怔视着惨淡的光影罩着四周的家俱。把
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漫无边际地思想着,从阿刚和罗嘉生的言辞中可知阿三的事远
没有他们当初所说的那么单纯,可是少爷用自己的性命下过的承诺啊,既然是这
样,自己大可以放心的,少爷从来是那样能担事,他定不会辜负自己,那为什么
现在他越是心慌不知所措起来。
主啊,让阿三没事,还有少爷。他喃喃地低语,教会医院里出来后,遇事
就学会这样的念叨,纵然知是没有意思的,但除此以外,满腔忧心何处寄托?从
来没有对自己的渺小而感绝望过,却在此时让他从来没有过的郁闷。娘临死前那
双悲凉的目光不时掠过脑际。她遗留在人世的两个孤子能有什么力量去对抗人世
间的万种艰辛,两兄弟双手相托也罢,总是小人物的命运,合蝼蚁之力,最终还
是浮在浪尖的泡沫,经不是弹指,脆弱得很。
泪慢慢浸了眼眶,视线混沌一片,阿诚鼻酸难忍,使劲地揉搓着直至生疼,
他恨极自己的懦弱,除了哭泣没有任何办法来面对眼前的境地。
窗外华贵的介亭街终究不是能依托之处,它本不是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准备
的,它属于像少爷那样能驾驭取悦它的人,而自己是什么呢,为什么少爷为自己
下那样的重诺呢,何必?!没一个阿三,阿诚又能怎么样,阿诚只是一个小蚁蝼
而已,在这个世界上不知有多少,每天又不知有多少被人踩死在脚底下。心思越
想越不成理,饮泣声回荡在寂寥的空间内,让他自己都不忍多听。
站起身来,傀儡般踱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眼瞥见自己的衣箱,心念一
动,伸手挪开衣箱,从床脚旁掏到一物,正是冯宣仁交给他的那把枪。枪握在手
里冰冷坚硬,细细的枪管乌黑铮亮,里面似乎包容着一个神秘之处,让人无法洞
穿。
阿诚忆起桂四街的那晚,少爷持着它打穿了一个人的脑袋的模样,那清晰
的枪声似乎又在耳朵炸响,让他不由一哆嗦,手松枪落,“砰——”金属磕地的
声响,像极一记枪声,让他又是一惊,本能地缩进被褥里。枪躺于地上,他竟无
法弯身去捡,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对少爷根本不会有用啊。他忿恨地想着,我什么也干不了,连枪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