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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露儿惊魂甫定,面白如纸,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运成了被推来搡去较
量的牺牲品。
静默几秒,四目交锋,刚柔并济。
“哈哈哈哈,冯公子果然有点意思,真所谓虎父无犬子,怪不得冯老越来
越春风得意了,哈哈哈哈,不错不错,真他妈的不错!”宏悍的笑声几乎震破舞
场的天顶,可惜除了他没有人感到很有趣,所以陪上的笑脸大多有些尴尬而不知
所谓。
“来来来,冯二公子,我们来为令尊冯老干上一杯吧,祝冯老寿比南山长
命百岁!”
此话有些莫明,但颇具深意。
冯宣仁仿佛未察觉,笑着接过递来的酒杯,碰杯后一饮而尽。每个人都松
了口气,事情好象是一场没有名堂的闹剧,还好结局是皆大欢喜。
待剑拔弩张过去,舞曲节奏又很合时宜地响起来。何生重振笑容:“各位
不要光顾着说话嘛,来,露儿还不快陪金爷跳支舞,今晚你定要把金爷伺候得高
兴点,要不我可拿你问罪哦。”
露儿听得此语撇一下樱唇,攥着丝帕抹抹额汗,重振如花娇容:“不要你
来多嘴啦,金爷若是为我不高兴的话,是我修来的福份,自会知道怎么做的啦!”
此话说得金爷面色顿时柔和下来。
“那是,那是,”何生应着,转身亲热地拉过冯宣仁的手,“冯公子当然
也是我们‘丽都’的贵宾,自然不能怠慢的,冯公子,今晚您的账由我何某人管
了,可不能客气哦,如果和我客气了,就是不给我的面子,更是不给‘丽都’的
面子哦!”
冯宣仁淡然一笑,让开了去:“不想冯某有这么大的面子,既然如此,恭
敬不如从命厚脸一次喽。”
“哈哈哈,冯公子也是豁达之人,该敬该敬!”何生的笑容马上顺眼多了。
“冯公子是个识时务的人,这种人我金某最喜欢啦,你这个朋友我一定要
交,一定要交!哈哈!冯公子,如果你爹有你这么识时务就好啦,人老了就要好
好地回去休息,占着茅坑不拉屎挺着肚子不生娃,对己对国对民都不利啊,冯公
子,你说是不?”金爷搂着露儿,咧开大嘴喷了一口烟,吐了一句立马又让众人
的心吊到喉口的话。
冯宣仁眼皮未抬,面不改色,依旧笑对:“爹的事,冯某作为儿子的自不
敢多言。不过,我也是惦着他老人家身体,希望他早点休息下来,为国为民的事
情还是留待有才有能的后人去操劳吧,既然金爷如此关怀,回去后冯某定当详述
于他听,爹想必会高兴得很。”
“呵呵呵呵呵,冯公子记得就好,”金爷瞳孔收紧,寒意霎息而逝,“冯
老有两个如此骁勇的儿子他可以高枕无忧了啊。”
“过奖。”客气地回了话,冯宣仁用眼角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影的主
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扬手做了个隐晦的手势,转眼就匆匆隐入人群。
抬手看表,冯宣仁惊讶道:“哎呀,已经过十点了,”他对众人笑笑,
“对不起各位,恕我失陪,佳人的电话不可延误。”
此句一出,众人的表情也稍松弛下来,适才的语句交锋火药味被冲散些,
因为人人都知道冯公馆的二少数日之前和张司的娇美千金张丽莎订完婚,消息登
遍此地所有大报小报加花报,在绝大数人看来绝对是强强联手男才女貌的好姻缘。
冯宣仁也是极力说服自己这样认为,因为这的确是个事实。他稳步离开,
慢条斯理悠闲得很,离开大厅进入包厢休息区,在最里面的一房间前停住,举手
敲门,递入一张名片。
“有四个带枪保镖,小心点。”
☆ ☆ ☆一侍者走到
正和露儿调情到兴头上的金爷身边,递到面前的托盘上有一张名片一杯金嗲利。
金爷见名片微愣,即而站起身,略作犹豫,把手一挥,率手下向包厢区走去。
此时的冯宣仁已经驾车离开了“丽都”,嘴中哼着“丽都”的舞曲,仿佛
娱兴尚浓意犹未尽,他知道明天报纸上的消息会让冯老爷暗自高兴上好一阵子,
冯老爷可能永远想不到这个好消息是他儿子给他的六十大寿的贺礼,当然这只是
个附属的礼物,暗地里勾结日本人倒卖军火大发国难财的金爷要他命的人已经太
多,他本该要小心点的。
车开得很慢,驾驶者并不显着急,他相信那些久经杀场的兄弟们会干得十
分利索并且有好一会儿无人会发觉金爷和他四个从军部挖来的保镖正舒服地“睡”
在豪华包厢里。
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没有人会在此时看到鲜血四溅。
一片片流光溢彩从车窗前划过,如遍地坠星,令人眼乏,冯宣仁感到些许
疲惫,目光四处游荡,最后停留于放在方向盘边的一封尚未开封的信上。
“这混蛋!”冯宣仁看着,忽然骂了一句,表情黯然。
被骂的写信人是罗嘉生,他离开此地已经二年。每次书信来往,那个混蛋
心里明白他最为关心的人事却在信中绝口不提,或只在信尾附一句:所托之人一
切安好,勿念。
勿念?!
苦笑,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
不想不问不听甚至不敢去记得,怕触及那丝脆弱,怕按捺不住,反而混乱
了。
介亭街依旧,两年的烽火岁月离它似乎很远,其实外强内干,冷清一日甚
一日,连着街边的梧桐也知春较晚,天暖却不见芽生,空举着裸枝指向苍茫的天。
人呢?已走了两年。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二年不是也这样过吗?本来就没有过开始,何来结
束?吻过又如何,又如何……不能再问下去,每次都会有相同的答案,而每次的
答案都让自己胆战心惊。用回避来逃脱思念本是个愚蠢的办法,恰得其反。
二年之痒,痒得多了定为淡薄。可没有来由的感情为什么这样地渗骨,一
丝一缕,固然不是强烈如火瞬间焚身,却是绵绵不绝无休止,从没有料到自己如
此的不正常,幸好他对不正常的状况向来习惯,这种年代有几多事物是正常的?
冯宣仁不甚果断地把亟欲脱口而出的叹息重新吞回肚子里,对着车窗玻璃
上自己的身影故作洒脱地耸了耸肩,不知道音讯也好,只要安好,别的就无所谓,
想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他妈的!”他轻念着,也许念了太多次,心里郁闷起来。
待车行进院落停罢,门口站着阿刚,口中叼着烟,满脸轻松。冯宣仁掐断
自己的思绪,笑容重返脸上,看阿刚的模样准是好消息。
“完成了?”他走上前去,把手中的钥匙扔给对方。
“还用问,刚才来的电话,干净利索,绝对无问题,”阿刚不无得意地咧
齿而笑,“日本人没有来,军火被劫走了,事情与我们无关,人已经干掉,大家
都能交差。”
“军火劫走了?”冯宣仁皱眉,“谁说的?”
“军统里的消息,可能是假的,”阿刚不以为然,“那与我们无关啊,这
批东西谁都在打主意,烫手的很呢,难不成你……”他望向冯宣仁。
冯宣仁若有所思,略为一顿,转首一笑:“我是想弄批军火来玩玩。”
“啊?”阿刚皱眉,“这可得三思而后行,现在风头正紧着呢。”
“看情形吧。”冯宣仁把手一伸,阿刚会意地递上一根烟。
“别看他们现在大张旗鼓地镇压内部,其实最难缠的是日本人方面,现在
正是趁隙的好机会,人心浮躁游移自顾不暇。”
阿刚未点头,还是不能十分地苟同:“我看还是和兄弟们商量商量吧。”
冯宣仁点头,看着手中的信。
“罗医师的信?”阿刚问。
“是啊。”冯宣仁慢吞吞地撕开信,心不在焉。
“罗医师已经离开两年了吧,”阿刚忽然感慨起来,仰天吐了一口烟,
“不知那双胞兄弟怎么样?老实说有时还会想念起阿诚,那小子蛮有意思的。”
“嗯哼……”冯宣仁看信,虚应着。
“嗳,冯组长,我一直想不通,当初你为什么要把阿诚送走呢,他不是呆
在这里好好的嘛,虽然不是很帮得上忙,可我觉得他挺机灵,是个好人材,说不
定将来会成大事的,难道你不这样想吗?”
如此戳到痛处的问题冯宣仁自不愿理会他,继续看信,眉头不觉蹙紧。
阿刚犹不自觉,还是独个儿唠叨着:“那会儿你把这小子带到这儿来的时
候,我还怨你怎么把这种毛头小子牵进来,就不怕会坏事嘛,后来才觉得他对你
真不是一般地忠心啊,你瞧他看你的那眼神,嗨,还真有意思,直愣愣似的,真
教人感动。就不知你为何后来就把他给罗医生啦,我们都想不通,猜那小子啥事
做得不得体了吧?”
“没有……留我这儿也不好……”冯宣仁没意识地解释着,忽然提高音量,
“你不是想他嘛,不久就会见到他了。”
“呃?真的?”阿刚惊讶。
冯宣仁一扬手中的信纸:“一个月后。”匆匆举步走向屋内,嘴里还喃喃
自语。
“那家伙安的什么心……”
“谁?什么……”未问得话,被问的人已经不见了,阿刚满脸莫明,继续
对着夜空吞云吐雾。
☆ ☆ ☆春天的夜空,
总是暖暖的,泛着舒人的温柔。
在杂乱无章的书房里,冯二少已经把他本来连看都不想看的某个混蛋的信
已经读了三回,总算明确一件事:阿诚一个月后会被带回这里。有些措手不及,
慢慢涌动的思绪已经如临大敌似的卷起浪潮。
信上只是简单地提及一句:月后来购器具和药品,办理些事务,阿诚同行。
“阿诚”两字,让他把信放下又拿起,眉头松开又收紧,无端的踌躇起来。
两年前分离的一幕在脑海里沉浮,还是能让他于心不安,不是没有看到那
双忧郁的眼睛里强烈的希冀,尽管心中反复说了多遍的“抱歉”,尽管当时自己
冷漠与他别离,尽管……到最后他心中已有悔意,但是始终觉得决定并没有错。
至少,他没有再深陷进去,不是吗?那股错乱的欲望……能攫去理智的情愫让他
深深恐惧。
不管怎么样,阿诚要回来了,不是吗?
春风般温柔的笑意爬上冯二少的脸,淡淡的没有激情,却让努力压抑的东
西给泄了底,只是他自个儿不知。他还不知,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只会让感情产生
两种极端,要么因距离而冷淡,要么因距离而更浓烈。不知不觉他成了后者,却
不知阿诚如何?
这春夜因一封书信而悠长,冯二少在这一夜想起很多事,同时又忘记了很
多事,这些都与他的一个小仆人有关,真不可思议。
☆ ☆ ☆近了,这块
久违的繁华之地。
驶近码头的客轮铿锵几声汽笛,让倚在船栏上的青衫男孩猛然一惊。
真的回来了!
江水混浊不堪如往昔,空气里还是浮着呛鼻的油烟味,悬在码头上广告牌
子依旧光彩夺目妖冶美丽,排排高耸的建筑还是神圣不可侵犯似的让人敛息而叹,
码头上的人也一如从前的拥挤嘈杂。蜂拥到心头的熟悉几乎令人窒息,男孩有瞬
间的恍惚,这是离开还是回去?
当然是回来,或者说稍作停留,这地方不属于他,想着唇边荡出一丝轻笑,
无奈的。
船慢慢靠近,甲板上繁忙起来,有人兴奋地挤到船栏前,用膜拜的眼神望
着这座城市,同时向同伴高喊:到了,到了啊!
到了,真的到了!
男孩没有兴奋,只是看着,平静到连自己都觉得异常。
“在想什么哪?”有人在背后问他。
男孩回头,微笑:“罗医生。”
罗嘉生拍着他的肩膀:“快要靠岸了,我们准备下去吧。”
男孩点头,眼睛看着前方:“这地方好象永远不会变啊!”
“不,它变得太多了,在这里是看不来的。”罗嘉生望着那片灰浊的长岸,
喟然长叹。
男孩没有做声,转身向船舱口走去。
“阿三,知道你哥为什么不愿来吗?”罗嘉生在背后问他。
“不知道。”阿三只是摇头。
罗嘉生点起一支烟,向风中吐了好几口烟,有场好戏他是看不成了,而某
人肯定会失望得很,但是说不定对他们俩都好。
阿三匆匆走进船舱整理行李包,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想知道哥哥不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