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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肯定会失望得很,但是说不定对他们俩都好。
阿三匆匆走进船舱整理行李包,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想知道哥哥不愿来的
原因,心里隐隐明白这和一个人有关。这个人让哥哥两年来闷闷不乐,虽然表面
上无法看出,但他知道他不快乐,那个他熟悉的哥早已远离,如今的兄长满腹心
事却不愿吐露半字。这让阿三极不痛快,他开始有点仇恨起那个人,虽然他对自
己有救命之恩,但让哥远离自己。
船停岸,下船的铃声敲响,甲板上一片嘈杂,这一切让阿三收回心神,提
起东西走出舱门。罗嘉生正等着他,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下船,涌出码头重新回
到这个令人无法漠视的城市。
阿三在人群中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幕,一对衣衫褴褛的孩子被人拖拽着下船,
背着两个小小的包袱,迈着踉跄的脚步,眼睛里溢满无助的恐慌和对未来的迷茫,
他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哥,我饿了。
他看到当初的自己和哥,时光倒流,不是双手能抓住的,它静静流去一切
不复。
“愿你们好运。”
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不知他和哥阿诚当初下船的时候,是否有人对他们在
心里祝福过,祝福这样无法预测未来的可怜孩子。
也许哥是对的,他们是如此幸运。
阿三把头别过,不忍再看那对小孩子,他们会消失在人群中,在战乱的时
代,在如怒海般难测的城市里,这两个不知从何处拐来的孩子是浪尖的细微泡沫,
随时隐灭无人知晓。
要懂得感激,哥堂皇地说,只可惜在相信的同时却看到他心里的挣扎。
“来接我们了。”罗嘉生指着街边的黑色别克,打断阿三的思绪,那辆车
阿三认得,是冯二少的车子,心无端地紧张,因为是这个人也因为哥。要懂得感
激,他对自己默默地念,仿佛下咒。
车上下来的人并不是冯二少爷,是神色冷峻模样精悍的阿刚,他迎上来笑
着打招呼:“罗先生你们已经到了啊,少爷有事不能亲自来接。路上乱走不快,
让你们久等。”
“才刚来没等多久,麻烦你了。”罗嘉生应答着,把手里的行李给他,帮
着提到车上去。
阿刚转头看见旁边的男孩,眼睛一亮:“阿诚啊,好久不见喽,你长成帅
小伙,快认不出来啦!”
阿三不好意思地回话:“认错人啦,阿刚,我是阿三。”
“啊?”阿刚一怔,搔着头皮大笑起来,“呵呵呵呵,瞧你们兄弟俩的模
样真是折腾人啊,因是少爷跟我说来的是阿诚,我就只认得阿诚了,不要见怪啊!”
“阿诚有事没有来。”罗嘉生含糊一句。
“哎,真是可惜啊,”阿刚自顾说着,替他们关上车门,“我们挺惦记他
的,就连少爷也是,就算他嘴上不说,也是看得出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三心中涌起些许不适,不再言语。只留得罗嘉生和
他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着,车子驶向介亭街。
数年苍茫,依旧是满目浮华,变在不变之间游移,全输了记忆中的景象,
看起来陌生和熟悉各半。这是哥印象中的介亭街吗?沿路的风景重重叠叠风情万
种,对阿三来说更是一个陌生而已,他不曾来过,只是从前在和哥闲聊中才听得
关于这街的一二,洋人洋楼洋灯还有洋车,这儿的一切令人怯步的,而哥却在此
地生活了很久,他说他喜欢这儿。阿三却知道自己不喜欢,自车子驶入这街起就
开始厌恶,说不上原因,也许是离原来的世界相距太远了。
黑色铸花铁门“哐啷——”一声徐徐而开,车子驶入一幢洋楼的庭院,然
后停住。庭内春色青葱明媚,年轻的男子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白衫
灰裤,中分短发,犀利的眼神,上扬的嘴角带出俊逸的笑容,因这一庭春色而恬
淡,这当然是冯公馆的二少冯宣仁。
“到喽,下车。”
车门“喀——”地打开,春光泄进,眼前蓦的亮堂,阿三从对他的凝视中
惊醒,慌忙下车。
冯宣仁走上来和罗嘉生寒暄着,然后拍了一下男孩的肩膀,轻轻地说:
“欢迎回来,阿诚。”
阿三却在此时此刻失了神竟不知回话,而冯宣仁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转身和罗嘉生边说边向屋内走去。
“少爷……”许久,方才有所反应,而众人已跨进屋内,他急忙跟上。显
然,连少爷都误会他是哥了。
“少爷,我是阿三。”阿三终于开口,心里不知什么原因地有些虚,好似
他不是阿诚就是个错误。
走在前头的冯宣仁明显地一怔,回首望向他,表情失却几秒的生动,即而
微笑依旧:“原来是阿三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你真的和阿诚好像。”他眼中
有一丝歉意,但阿三却觉得那丝歉意不是针对自己的。
一旁的罗嘉生对着好友做了个无辜的鬼脸。
两人随即上楼去谈事情,阿刚拉着阿三去厨房用饭。
“怎么回事?”
一进书房,冯二少拉长了脸对着老友摆面色。
“这不能怪我啊,那小子不肯来嘛。”罗嘉生慢条斯理地自己找把舒服的
滕椅坐下,笑嘻嘻地回他。
“哦?”冯二少皱起眉头。
“天地良心啊,”罗嘉生忍住笑,难得看到这位少爷沮丧的表情,大可欣
赏一番,“我本跟你说是带他来的,可临到走路他又变卦了,死活不肯来,我有
什么办法,难道把他绑着来吗?!”
“我又没怪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冯二少扔给他一个吓人的白眼。
可惜他这位老友是被吓大的,照故笑了出来,并且挺开心:“不说明白,
怕你误会我藏人啊,你冯二少的手段又不是没见识过,怕你一翻脸,本人走不出
此地啊。”
“去你的,”冯宣仁也觉得自己失态,说着也不由笑出声,“只是问问罢
了,不来……也好。”
“哦?”罗嘉生拉长声调,半信半疑眯起眼盯着笑得尴尬的脸,“适才失
望的表情长谁脸上啦,疑是我眼花?”
“好了好了,”冯宣仁有点吃不消了,瞪起眼睛怒恼起来,“你大老远跑
来就为消遣我啊?有话快说有事快谈有屁快放!”
“嘿嘿,几年不见你怎么这脾气还没改啊,”罗嘉生装样叹气,看着老友
的脸色终于放点正经出来,“阿诚现在挺好,我看你们……就算了吧,”等了等
对方的反应,未果,小心地继续说下去,“反正你也订婚了,人不来对你应是件
好事,这……毕竟有点……你自己也明白的。”
冯宣仁静静听着,摸支烟出来抽。
“这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沉默了半晌,他说,挥手一扬,把烟从窗口
扔出去。
“知道就好,”罗嘉生看着他,不甚信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自己
惦量着吧。”
冯宣仁点着头,面无表情:“别谈这个了,我自有分寸。你信中提的事我
已办妥,钱会给你弄的,货你自己去办,现在正紧张可能会有些困难。”
罗嘉生很满意:“找你总没错,总归是冯家的人嘛。现在这儿乱七八糟的,
你不随老爷子去香港待一段日子吗?”
“局势虽乱,但还不至于危及我,家里部分资产已在我名下正好利用,大
好时机呢,去那儿作什么?!”冯宣仁扬眉而笑,颇显自得。
“你啊……总是玩火,不怕有一天自焚,”罗嘉生摇头,“成者为王败者
寇,岂非儿戏,劝你还是早日退出为妙。”
“骑虎难下。”冯宣仁静默半天,吐了四个字。
罗嘉生一时无言。
两人暂时寄居在介亭街冯宣仁的寓所里。
罗嘉生常是不在的,他有时会带阿三一起出去办事,有时独自出门一连失
踪几天。阿三帮老妈子做些家务以此打发时间。他住的房间正是阿诚以前住的房
间,让他有安心的感觉。无事时常呆坐在房间里想,哥当初在这里的时候会做些
什么看什么想些什么?是不是和他一样的迷茫?娘死后的日子里,两人成了生死
相系的难兄难弟,哥明明只比自己大数分钟却总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韵,让自己
总不自觉地依靠着他。
因为他是哥啊,阿三固执地这样想,唯一的哥,唯一的亲人,娘临死前把
两人的手紧紧放在一起自己的一切哥都是明了的,而哥,他却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阿三常会想起那一夜的对话——“哥,你为什么不去?”他问阿诚,阿
诚坐在山石上洗刷被泥脏了的布鞋,下面是一片浅浅的水潭。
“太远了,我怕晕船。”
“可是你不想回去看看吗,都两年了呢,罗医生说可以带我们俩一起去的。”
阿三坐到哥身边不胜遗憾地问。夜里的山风很凉,哥却总是不怕的,他衣着单薄
神色沉静。
“有什么好看的,”阿诚使劲刷着鞋,俯头埋没在黑暗中,“那儿又不是
故乡。”
“我以为你喜欢的嘛,”阿三有些疑惑,拾起一块石子用力甩向远处,
“你不想回去看看二少爷吗,他对我们很好啊。”
“啪——”阿诚手中的鞋掉进了石下的水潭里,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把
阿三寻石落水处的目光硬生生地牵回。
“哎呀,怎么搞的,”阿三连忙跳下去捡鞋,抬头看见哥失神地望着潭水,
眼睛在黑暗中有淡淡的光芒。
“哥,你怎么了?”
“没事。”阿诚接过他举上来的湿淋淋的鞋子用力拧干。
“哥,你想见二少爷的,对不对?”
阿诚惊讶地望着弟弟,半晌低下头,继续刷手中的鞋:“没有。”
“为什么要否认呢,”阿三爬上石头,坐回哥身边,“你从前就很喜欢二
少爷的。”
“谁说的,我可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阿诚放下手中的活,转脸瞪着弟
弟。
阿三不解地眨着眼:“本来就是嘛,任谁都看得出来,有什么关系嘛,二
少爷对我们很好啊,他是个好人,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阿诚怔愣,突然也笑,有点涩:“是啊,是个好人,好到我不想再见到他。”
这句话好轻,轻到阿三几乎无法听清。
“是的,我喜欢他,但我不想去见他。”这句话是他对着一泓潭水说的,
冷淡而平静。
阿三奇怪得看着对着潭水说话的哥,冷漠的表情并不陌生,只是始终不懂,
哥在离开那里的一天起就变得让人无法捉摸。
“你在说什么啊,哥?”
“没什么,”阿诚站起身来,面带轻松地说,“阿三,见到二少爷,如果
他问起我,你对他说我过得很好,谢谢他。”
“噢……好。”阿三无措地看着哥,哥已经跳下山石向前走去,瘦长的背
影在夜色下看起来有点遥远。
“哥,你不去是因为二少爷吗?”
背影停顿,继续前行。阿诚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他不敢回答,恐怕也回
答不了。
阿三也没有追问,他突然也害怕,怕哥回答他一个字“是”。那个灵犀相
通的双胞兄长已经在两年前船行的一刻远离,只留下孤寂的背影让他遥遥相望。
若是只为一个二少爷的话,让他困惑不已,这种困惑在哥隐闪的神色中露出个端
倪,毕竟年少的岁月已过了大半,固然不是很明白,心里已打了些结,这些结纠
缠至此行迟不得解。
二少爷是东家啊,东家和下人的事总是没有对错的,哥应该不会因为生少
爷的气不来吧,那未免也太离谱了,哥应该比他更懂得什么叫认命。
阿三想到无处可想,就这样对自己解释:或许哥真是不想回来,现在的他
在很自由,很平静,再也不必看他人的眼色,专心致志地学医助人,给自己留一
方天地,学作一个自由人,不正是他一直期待的吗?只是为什么神色总是空洞的,
幽深到不见底?他还是不快乐,阿三不无遗憾地想,纵然兄弟俩朝夕相处,和以
前一样福祸共度。
☆ ☆ ☆清晨的介亭
街太冷清,阿三起床时,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阿三,帮忙搬东西。”老妈子在外头叫他。
“哦。”阿三应声,开门正看见两天没有回来的罗嘉生正使人推着一个看
起来挺沉的箱子,旁边站着冯宣仁。
“阿三,帮忙抬到车子上去,”罗嘉生见他就说,“这里是药品,你跟着
去码头,办一下托运的手续。”
“知道了,”阿三答应着,回头期待地问,“我们要走了吗?”
“唔,差不多,”罗嘉生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