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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没气派。”
“好好,晓得了。”冯宣仁知道如果不答应他就出不了这个门。
车开到繁华的艾飞路上的露美舞厅,冯宣仁就叫停:“老刘,你回去吧。”
“少爷,”老刘笑着,“我现在回去肯定要被太太骂的,她说了,要载你
回去她才放心的。”
“老刘,我不知道要几时才回去的,你等在这儿没意思,要回去的话,我
等会儿打电话回家让你来接。”
“可是……”
“你等在这里不行的,我爹要用车就麻烦了,你先回去吧,我会打电话回
家让你来接我。”冯宣仁此时心急如焚,他拉着阿诚下了车,两人直奔向偌大的
露美舞厅。
☆ ☆ ☆夜色在桂四
路好像比别处要浓上数倍,处处是黑鸦鸦地一片,偶尔不知从何处透出些许微光
却使周围的黑暗更加夺人心魄似的诡异。
阿诚跟着少爷快步向前跑着,在冷清的路石上敲击出慌乱的节奏,不久又
夹杂着喘息声。
两人停在那块街牌梁下,旁边有人影一闪而过,冯宣仁轻咳一声,人影走
了过来,压低声音:“冯组长,你来了?”
“人都在?”冯宣仁问。
“大多到了,正商量着呢。”
阿诚听出此人正是傍晚送纸条的男人。果然,那人也瞥见了冯宣仁身后的
阿诚:“咦?小兄弟,你也来了。”他亲切地伸手摸阿诚的头。
“阿诚,”冯宣仁面对阿诚,“我和老高进去,你在这里守着好吗?”
旁边的老高有些急了:“叫这个小毛孩子行吗?还是我守着吧!”
“不行,我和你一起进去,今晚可能要出事,”冯宣仁沉着声,又加了一
句,“我们自己的事。”
老高有些惊讶:“难道……”
冯宣仁继续对着阿诚:“你守在这里,如果附近有人过来,不管什么模样
的人,你要赶快到里面第二扇门敲三下,记住,三下!”
阿诚赶紧点头:“知道,少爷。”
冯宣仁看着他,忽然轻笑了一下:“害怕吗,可不能睡着哦?”
“我知道,少爷,我不害怕也不会睡着的,您放心。”不害怕绝对是假话,
现在他其实怕得要命,但他不想对着少爷的面说出“害怕”一字。
“好。”两人随即离开,消失在黑暗的小巷里。
少爷一走,阿诚顿觉周围阴寒之气直涌过来环绕周身。他缩起身体,把自
己如刚才的老高一样藏在墙角里,眼睛惊恐地扫视着四周。
时间似乎凝固住了,没有流动的迹向。
什么也没有,除了黑漆漆的夜。
他感到疲惫,过分的紧张消耗着劳累了一天劳动后仅存不多的体力。
少爷,少爷,快出来,我们回家吧。
他不由在心中企盼。
“砰——”,如凭空放了一个爆仗,让沉闷的空气猛得震动。也让有些困
意的阿诚一下子惊跳起来,茫然环顾。四周又回复死寂。
那是什么声音?
少爷?!
阿诚忽然心慌,转身朝巷里头狂奔进去。他没有看到,几个身着黑色劲装
的人如鬼魅般出现在桂四路的街头。
声音是从巷里传出来,他听得清清楚楚,枪声?
枪声?!阿诚头皮发麻。
里头第二个门!门已经洞开,有人正从屋内冲出来,恰好撞在奔过来的阿
诚身上,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咣当——”有一物什从那人手中飞出,撞在青石板的路面,磕出一两点
蓝色的小火星,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阿诚只觉腰际一热,有子弹贴着他
的身体掠过,没入背后的门里,是枪,而且那枪走火了。
好险!阿诚的思想刹那间一片空白,腿软得如同稀泥合成,趴在地竟站不
起来,而此时屋内的又跑出五六个人,团团围住躺在地上的两人。
其中正是有少爷。
“少爷……”阿诚叫出声来,冯宣仁把他从地上拖起:“没事吧?”
“没事。”
等阿诚站稳了,四周的人已把地上的人按倒在地,冯宣仁走过去,挤开人
群,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那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那人抖了抖身体后沉重地倒在地上,血如泉涌,淌了一地。阿诚从没有看
到过杀人,不由直打寒噤,止都止不住。
枪声刚落尽,却在巷口传来众多脚步声,直向这儿扑来。
有人轻呼:“糟了!”众人慌乱了手脚,有人后退有人想向冲,个个掏出
枪,剑拔驽张蓄势待发,空气在淡淡的血腥味中变得更为紧张。
“退!”
阿诚只听得少爷喊了一声,自己的手臂被他紧抓住往里拖着跑。屋内凌乱,
一张小木桌翻倒在地,旁边歪倒的椅子上还躺着一个人,满身的血,一动也不动
像是已经没气息了。
后门被打开,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迅速撤逃。
〃 老高怎么办?“有人问守在最后的冯宣仁。
冯宣仁扬手把挂在墙上火油灯扔在地上,灯碎油迸,火立刻四漫,随着油
淌而向四周窜去,屋内顿时一片烟雾。
“老高,对不起。”
冯宣仁铁青着脸轻念,然后拉着阿诚从后门冲出去。
老高?阿诚边跑边回过头,已经无法从浓重的烟雾中看到任何东西,包括
那个亲切地摸过他头的老高,连人带整个屋内已经是在火舌的吞吐下。
“不要回头,快跑!”耳边传来少爷的轻责。
阿诚已经使劲地奔跑了,这辈子他还没有跑过这么快这么疯狂过,剧烈的
运动使得思想早已停顿,如同被追杀的野兽一样靠着下意识的求生欲望在逃命。
可他还是落在少爷后面,被他抓着如同拖地一般向前移动着。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它似乎要脱离胸膛的束缚,挤出喉咙。力气一点点
从压抑得几乎要窒息的气管里呼出,慢慢抽离身体,脚步越发沉重起来。路面在
眼前摇晃,如同正荡波在汹涌的海面上,阿诚的脑袋也开始发晕,双腿如踏浮沙,
举步维艰。
“你怎么了?”冯宣仁觉得拖着的手臂沉重起来。
“没事。”
腰部忽然传来刺骨的疼痛,阿诚用手捂了捂,一手的粘腻,腰部原来已经
被子弹擦伤,只是刚才太紧张竟没有发觉到,血流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力气。
冯宣仁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伸手朝他腰际一探,大惊失色:“中弹了?!”
后面有很多人追来,夹杂着枪声且声音愈近了,这回连一直镇静到现在冯
宣仁也有些乱了步调,惶然四顾,被追的众人已经散开早不见了踪迹。
“会不会没命了……”这是阿诚在倒地前的唯一的问题,他觉得天地猛得
兜了个底,便已一头载倒在地昏死过去。
☆ ☆ ☆这一夜对于
这个少年来说无疑是个可怕的梦魇。杀人,纵火,被追杀,这一切都发生在平时
温和可亲的少爷身上,后来他怎么也回想不起举起枪口对准他人脑袋开枪的人是
不是少爷,那张脸隐于黑暗中,除了声音是熟悉的,其它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陌
生。
他不知道该把冯公馆的二少爷和桂四路的冯组长当作同一个人来对待,还
是选择一个,放弃另一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权力去选择。这个问题在他
醒来后,却变得不是问题了,是看到冯宣仁那双充血的眼睛,他就把这个问题给
忘却了。发誓过忠诚的少年没得选择,不是吗?
雪白的被褥,雪白的吊纱,雪白的墙,然后是雪白的天花顶。墙上有大窗,
垂着绿色的窗帘半开着,屋外还是暮色沉沉,但比起桂四街来说要淡得多了。
阿诚睁着眼一点点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世界,他看到自己的床头上悬挂着一
个木制的十字架,上面刻着一个裸体的老头神情古怪地望着自己,一脸的悲哀。
“醒了啊,臭小子,差点吓死我。”声音是熟悉的,一贯的温和。
阿诚张了张嘴,艰难地从牙缝间吐出称呼:“少爷。”
冯宣仁站在床边,看上去有点狼狈,衣衫纷乱,眼睛有血丝,一脸的疲惫。
“我没有死……”阿诚仿佛置身梦境。
“当然,没什么大碍,你流血太多了,而且吓坏了吧?”冯宣仁伸手摸抚
他的额头。
门口走进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修女,手里托着一个方盘。
“方嬷嬷,他醒了。”冯宣仁转头对进来的修女说。
方嬷嬷走过来,塞了一支体温计到阿诚的口中,拿着听筒放到他胸前听了
一会儿,又拿起体温计看了看,转头对冯宣仁说:“应该没事了,放心吧,现在
只要让他休息一下就好。”
冯宣仁连忙道谢,方嬷嬷摆摆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就离开了。
“这是什么地方?”阿诚看着挺新鲜。
“教会医院,”冯宣仁拖张椅子坐在他床前,“这里有些嬷嬷我从小认得,
她们不会多嘴,所以把你带这儿来了。”
“少爷……我真没用。”阿诚忽然觉得很惭愧,少爷带着自己逃脱肯定费
了不少周折。
“没你的事,是我不好,没有考虑清楚就把你卷进去了,昨天真的很险,
如果你出事的话……”冯宣仁语顿了一下,握住阿诚的手,“我会不安一辈子的。”
阿诚怔怔地看着少爷的眼睛竟不知道如何应对。昨夜冷血的杀手和现在温
柔的少爷是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如此的不同?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没有一丝丝
沾染血腥的痕迹。
“少爷,你是个好人。”阿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是这句话是
在对自己说?
冯宣仁惊讶,抬起眉峰有些好笑地看着阿诚:“为什么这样说?”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不管……”阿诚收了口,不知道怎么
说下去。
“不管是否杀了人,是否被别人称为乱党?”冯宣仁微笑着接口,神色坦
然。
阿诚脸色泛红,虽是说对了,但他倒没有想到“乱党”一词,他也不知道
什么叫“乱党”,那是大人物们的名词,对于每天只求温饱的小百姓来说,没什
么太大的意义。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好人到底是什么样,”冯宣仁继续笑着,有点意味深
长,“如果你认为我是好人的话,我很高兴。”
阿诚在心中对自己松了口气。
“对了,我现在得回去跟家里解释,要不就麻烦了,不知道跟他们说把你
卖掉了会不会相信啊?”冯宣仁站起身来,冲阿诚扮了个鬼脸,状似苦恼地说。
阿诚哑然失笑,此时的少爷和那个任性地拉他到后阳台偷偷摸摸跳舞的冯
家二少并无二致。
“少爷,那你要把我卖到哪儿去啊?”
听到阿诚口气里明显的捉狭,冯宣仁有点吃惊却是很高兴的,至少在这时
阿诚对他那种在地位上的隔阂暂且给放下了:“卖给妓院吧,”他板起脸一本正
经地说:“就说我赌钱赌输了,没有办法就把你卖给了妓院筹赌资。”
“少爷,这没有人会相信的,我是男的啊,哪有把男人卖到妓院里的说法?”
阿诚气得直翻白眼。
“啊?唔……”冯宣仁想了想,“没关系,反正你长得和小姑娘差不离,
我就说把你冒充小姑娘卖进去的。”
阿诚哭笑不得,原来这个少爷还有一项本事就是胡扯,但是圆谎却是正经
事,要不被人怀疑了真是十分要命的。阿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少爷,第一次
跟你去桂四街的时候,老刘来问我话过的。”
“哦,”冯宣仁皱了眉,“他问什么?”
“他问我你去了什么地方。”
“你说了没有。”
“没有,我说不知道。他说是老爷让他问的。”
“哦……”冯宣仁思索片刻,又问阿诚,“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知道这重不重要,毕竟是老爷问的,也不知道该不该你说。”这都
是大实话,阿诚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少爷的信任,声音不由越说越低。
冯宣仁沉默,眼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目光游移捉摸不定不知想些什么。
“阿诚,我先回去给家里一个说法,你安心待在这里休息,我会来接你的。”
当冯宣仁离开的时候,天已亮了大半,晨光给屋内撒上一层淡淡的亮灰色。
阿诚下床走到窗前看见冯宣仁的身影从楼底的医院正门而出,匆匆穿过走道,直
至隐没在医院的高墙外。
他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有个把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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