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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红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自然不能出去摸黑出去,川景十五岁,性格火爆又招人眼,只有川穹和徐小宁比较合适,徐小宁身子小,能钻进窝棚去,而川穹胆大心细,路上也有个照应。
秦娥瞧着两个身影隐没在黑暗里,每一夜,她都彻夜难免,怕川穹和徐小宁在路上出岔子,也怕他们会带来川素山的坏消息。
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川素山是个刚强正气的人,金过钢则易折,玉过硬则易碎,她怎能不替他提心吊胆?而她的担心恰恰也是正确的,从1966年至今,川素山经历了无数次地批斗,从挨斗到陪斗,交代材料写了一尺多厚,宛如苦海泛舟,永无明日,而“贼”这个称号成为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川素山坐在牛棚里,回想着他和秦娥的往事,在立德中学惊鸿一瞥,三年后私定终身,直到四川省解放,两人同在四川省川北行署任职才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这一辈子,他从来没让她过过好日子,甚至不能携手到老,想到这里,川素山怆然泪下。
她不会女红,却学会了给孩子们缝制衣物。
她不会下厨,却练得一手厨艺。
她不会务农,却精通了春种秋收。
一个女人,舍弃了地位、财富,跟着他进入大山,而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他却自私地要离开他。川素山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秦娥,这辈子身为你的丈夫无法为你遮风避雨,下辈子,我愿作你身边的一只狗,甘为驱使。
川素山从药瓶里抓出一大把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就连死,他都让秦娥受尽折磨,只因他疼痛难忍,所以秦娥偷偷地让川穹送了一瓶安眠药,若是她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死法,会不会自责?
川素山的手顿了一下,呆了数秒,然后毅然地送到了嘴边,这时,他听到有一个细弱的声音说:“川伯伯,我来了。”
川素山猛然睁眼,从牛棚外奋力挤进来的小小身躯,赫然正是徐小宁,川素山愣了一下,立即用衣袖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把,强笑道:“小宁,来,坐这里。”
徐小宁抿抿唇,乖巧地走过来,牵住了川素山的手,说:“阿姨很想你,盼着你回去,红姐姐和二哥也是,阿穹在外面,他太高了,挤不进来,让我跟你说,让你到窝棚边边上去,他隔着木板看一眼……”
瞬间,川素山涕泪横流。
徐小宁轻轻地替川素山抹掉了眼泪,他努力地不做出一副悲戚的表情,勾着头,盯着自己脚上的破鞋,说:“川伯伯,你们是好人,我命好,遇上了你们,可是未必再就有你们这么好的人,阿姨和红姐姐他们……”
“小宁,你别说了。”川素山别过脸去,气息紊乱,嘴唇颤抖。
徐小宁从钻进来的那一霎那就看出来了,川素山是不想活,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这么强烈的预感,因为在工段上,他曾经见过好几个挨不住斗而寻死的,不论出于愤怒还是绝望,他们在临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灰色的,眼珠是呆滞的,川素山也是如此。
“爸……爸……”川穹隔着木板,从缝子里看进去,他父亲更加瘦了,整张脸上似乎只剩了眼睛,嘴唇上有血疤,胡须有阵子没剃了,状如荒草,但又像麦田里被新手割过得麦子,在下巴上留了好长的茬子,显然是被人一刀割过。
“爸,那里头有消炎药,妈说了,你碾碎了洒在伤口上,比直接吃好的快,还有……”
忽然,川素山的手从木板缝中伸进去,抓住了川穹的手。
“阿穹,你妈好吗?阿红和阿景好么?”川素山鼻子一酸,强忍着情绪说。
“好,我们很好,爸,我们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嗯。”
“爸,我和哥已经把窝棚搭好了,你要是在冬天回来,也不用受冻了……”
“窝棚……”川素山顿了一下,川穹立即接话道:“昨天曲木匠带着一群小将来了,说我们的木料是偷的,哥把曲木匠单独拉去说了几句话,曲木匠就说自己搞错了,然后他们就走了。”
“什么话?”
“哥知道曲木匠偷过段上的东西,说他要是敢再胡说,就贴大字报揭发他!”川穹恨恨地说:“爸!你放心,我和哥哥会保护家里的!我们没偷!”
“好……”川素山哽咽一下,他把头侧了一下,一张脸隐在了木板后,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看到自己的泪,他们都太懂事了,一点点压力都会变成心中仇恨的种子,虽然他不能赋予他们一个单纯的童年或是少年,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他们变得心理畸形。
川素山发觉,对于这个荒芜而贫瘠的世界,他还是不能割舍。
“阿穹,回去吧,别让你妈担心。”
“嗯,我就回,爸你保护着点自己,我在包袱里给你放了两块垫子,是我和小宁缝的,每次上台之前你就把它们绑在身上,就没那么疼了……”川穹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他笑着说,“爸,我现在手可巧了,你有什么让我做的,我可以跟小宁给你做出来……”
“行了,爸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川素山松开了手,手上有川穹的温度,他把拳头握起来,想徒劳地握住一种情感以图片刻温暖,“回去吧!”
“嗯!”
川素山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一转脸,看到徐小宁依旧坐在灯下,他蹒跚着走过去,摸了摸徐小宁的头,说:“小宁,伯伯不在家,你帮伯伯照顾好他们!”
徐小宁点点头,“川伯伯,我们都等着你,一定要回来!”
川素山吸了一下鼻涕,重重应了:“好!”
……
三天后,参加劳动的川素山在输送木材的过程中,木材脱绳从大坡上翻了下去,川素山被砸伤了脚,由于成分特殊,医院不肯救治,导致左脚终生残疾,革委会特批令其回到工段,结束牛棚生活。
川素山回家的那一夜,他和秦娥站在门外,相顾无言,明月挂空,照尽尘世伤痕。
“疼么?”
“还能忍。”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自己把脚……”
“嘘,别说了,闭上眼,锤子下去一瞬间就过去了,不然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
“真没事,没事了,我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1968年,川素山是唯一一个活着离开牛棚与家人团聚的人。
10
10、第十章 。。。
作者有话要说:请包含这语无伦次的一章吧……
PS:关于川穹对溺水的徐小宁的急救法是不正确的,因为那种腹部按压法会使对方出现呕吐或者窒息的症状,而这种方法只能在人工呼吸不成功,喉管堵塞,氧气无法进入的时候才适合使用。。所以……情节需要。。不要模仿~~
1。1
1969年,川红十七岁,为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她告别了父母,只身踏上了去往马镇第二生产大队的遥遥路途。
川素山和秦娥沉默了许久,屋子里的豆油灯无言地闪烁着,衬得两人面上明明灭灭,深深浅浅,五官摇晃不定。
是,知青都是来自于五湖四海的,但是据川素山所知第二生产大队去的这批知青都是结伴从重庆来的,在这翻山越岭的一路中,他们已经建立了革命友谊,但是他的女儿川红却是孤身一人前往第二生产大队报道的,跟他们并非一路,何况,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
运动,已经令川素山胆寒了,风雨飘摇的家再经不起任何浪头的打击。
川素山说:“反正我整天也闲着,不如我去陪陪阿红……”
秦娥微蹙眉:“你怎么能去,万一又说你……”
“不会,我会说毛主席都要求知识青年去农村了,那我,我这样的牛鬼蛇神就更应该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如果说我错,那就是说毛主席的思想错了,那就是违背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精神,他们不敢……”
秦娥重重地叹了口气,川素山自从残废之后,革命委员会们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致,而他又不能干活,所以段上打发了他回家,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在了秦娥一人身上,更残酷的是由于秦娥“脱帽地主”的成分使得她不能担任原先的职务,只好去做从事体力劳动的林业女工,短短一年,她如同入秋的花,转瞬枯萎。
“我把阿穹和小宁带过去,村里总比段上好活,可我就是不放心……”
秦娥猛然抬起头,她说:“别担心我们,我和阿景没事,过些日子阿景就去段上上班了,日子总会好的,你带着他们三个……”
“放心。”川素山短促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沉默地看着秦娥,彼此握着的手紧了又紧,艰难时日,山阻水隔,爱意永沫。
三日后,川素山带着川穹、徐小宁启程去往马镇第二生产大队。
……
在川穹看来马镇第二生产大队跟清坝的乡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四面环山,食青稞,饮山泉,男耕女织,但它却宁静,民风淳朴,没有运动,没有批斗,没有大字报,放眼望去,有的只是数的过来的三三两两的分居在起伏不平的山地上的三十多户农家小院。
川穹推开门,看了看自己的“新家”。
在他仅有的十五岁的生命中,他有很多个家,重庆的家,森工局的家,工段的家,每一个都像家却又不是家,因为他随时可能被人撵走。每一次,川穹在迁徙中都会想象,如果他真的有能力给自己一个家,那他要把这个家变成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任何外部力量都不能逼迫他离开。
“爸,我本来是跟知青住在杨三叔家的,三叔听到你们要来,就把自己的老房子借给了我们——”川红把川素山身上的铺盖卷接过去笑着说,“能住人,但是就是有点臭,外头就挨着三叔家的猪圈。”
“没事没事。”川素山摆摆手,他环顾四下,这是一栋里外两间的石头房子,里间堆满了干柴和木板,有个无遮无拦的窗户和残破的木门,外间是个土制炉灶,有铁锅、水缸和缺腿的桌椅板凳。
川素山说:“有地方住就可以了,这里没有床,明天我带阿穹他们去做吧!”他说着话,拿出一包铁钉来。在来之前,川素山就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情况,于是他把家里的工具全部背上了山,为的只是能力所能及地让自己的儿女住的舒服一些。这继续改造,遥遥无期呐!
那一夜,徐小宁和川穹依偎在麦草堆上度过了他们在马镇的第一夜。
1。2
马镇的生活简单而艰辛,作为一个从未干过农活的孩子,川穹的第一项任务就让他经历了生死劫难。
川红负责挣工分,川素山负责做家具,而日常琐事就落在了川穹和徐小宁的肩上。一大早,徐小宁摇醒川穹,“阿穹,我早上出去瞧了瞧挑水的地方,川伯伯腿脚不方便,我们去挑吧!”川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披上外衣就跟着徐小宁出了门,初春料峭,川穹在迎面的晨风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徐小宁眼里。
“你等等!”徐小宁喊了一声,川穹一愣,拎着扁担瞧着他飞奔进屋去了。
“给,把围巾围上!”徐小宁说着话,踮起脚尖把围巾挂在了川穹的脖子上,川穹太高,高了他一个头,看起来倒真像是他的哥哥。为什么自己就长不高呢?徐小宁抱怨着。
马镇取水的地方很远,距离他们的小屋有两里地。川穹跟着徐小宁越过两个陡峭的山坡,再钻进一个洞穴,下了二十多级的台阶,这才看到澄净的泉水潭。
“你今天早上来看过了?”川穹问。
“是啊!”徐小宁提着桶,在水面上摆了摆,将浮灰荡尽,然后打上一桶水来,却不见了川穹的声音,一转脸,徐小宁就看到川穹满脸不乐意地站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徐小宁不解道。
“下次你喊我起来,我来就行了,早上那么早,林子里又黑,又不小心踩到夹子怎么办?”川穹皱着眉头说。
徐小宁顿时忍俊不禁,“你睡的那么香,我怎么喊的动你?”
“啧……你——”川穹正要说话,徐小宁把桶往他手中一塞,“我还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