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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的穗花在沙池里面玩耍。
一家三口购物回来的时候,妻子麻理子说还有东西忘了买。一问原来是洗餐具的洗洁精,堂野虽然说“要不我再去一次好了”,可是麻理子耸耸肩,说“你啊,不知道咱们家常用的牌子吧”,就自己去了。
现在是学校放春假的时候,而且又加上是周日午后,天气又好,公园里玩耍的小学生那么大的孩子有很多。不禁就想起麻理子说想要第二个孩子的事情来。虽然自己是喜欢孩子也很疼爱孩子的,可是一想到自己那微薄的月薪……就不由得烦恼起来。
“爸爸,快来啊~”
女儿叫着自己,走到沙堆里,看到她堆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的东西。
“这是穗花的房子。”
微微低着头,向她和悦地笑着。堂野蹲下身子,帮她轻轻擦着那沾上了泥的格子连衣裙和小小的双手。
“妈妈马上就回来了,到那边长椅上和爸爸一起等她好不好?”
拉着女儿的手,回到放着刚才买来的东西的长椅上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出场招呼“那个……”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那里。他低着头,唰地把地图伸过来,指着公园的位置。
“请问一下,我现在是不是在这个公园里呢?”
这是很耳熟的声音。心想着难道说是……向眼前的男人凝神望去。从那以来都已经过了六年了,头发也长长了,已经不再是圆圆的和尚头。也不再穿着那老鼠色的囚服,而是普通的白衬衫与黑裤子。
“我看不懂地图,也不会读汉字。”
男人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对了。对方的眼睛惊愕得睁得大大的。
“崇文。”
听到他叫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喜悦和困惑纠缠在一起从胸中泛了上来。
“崇文,崇文。”
伴着冲击感的紧拥让脊背猛烈地抖动了起来。而绕在自己肩膊上的男人的手臂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中年女性带着惊讶的表情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发现到这种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的状况可不普通,堂野以“有点喘不过气了……”为借口推开了男人的肩膀。
带着孩子一样的满面笑容,男人以拇指抚摸着堂野的脸颊。
“头发长了。而且,你变老了。模样也有点改变了呢。”
听他说自己老了,堂野不禁苦笑了起来。
“……我才三十六啊。”
“我也三十四了。”
男人紧紧地握住了堂野的左手。
“带我去你家吧。我有好多好多要和你说的话啊。啊,我也带了笔记本来,里面画了很多画。看过的人都说我画得好,所以我想你也一定……”
“爸爸。”
穗花的声音让男人闭了口。他以惊讶的表情定定地俯视着幼小的女儿。
“这个小小的是什么?”
放在女儿肩膀上的手颤抖着。这个男人以为自己和六年前完全没有改变,如果把事实告诉他的话,真的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堂野在害怕。可是即使不对他说,他总有一天也还是会知道的。
“她是我的女儿。”
男人的眉毛抽搐了一下。
“五年前我结婚了。”
因为喜悦而闪耀着光芒的眼睛一瞬间沉淀成为了灰色。视线无处可放地左右彷徨着,最后还是深深地垂下了头。难以忍耐长时间的沉默,堂野只得又开了口:
“我找到了喜欢的人,与她结婚了。”
握在左手的力量加重了,就好像生气了一样。想起男人那不可思议的淡薄与热情,还有他那激烈的暴力,堂野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一直都在意着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自从你出了那里之后,到底过得怎么样了。所以能遇到你我很高兴啊。”
并不是想要刻意地去讨好,自己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但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就是像在找借口一样。
“现在你在做什么工作?和工作的同事们处得好吗?刚才你说你现在画画,我很高兴。因为你画得真的很好。啊……不过……”
对方瞪一样的视线让自己畏惧得一时中断了语言。即使如此,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你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真的太好了。”
“亲爱的——”远远地传来了麻理子的呼叫声。回过头去,看到手里提着个小小的塑料袋的妻子快步走近自己。
“对不起,到那里又想起其他还有不少东西忘了买,结果弄到现在。”
麻理子的视线落在与男人交握着的堂野的左手上,堂野慌忙地放开了手。把散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麻理子歪了歪头。
“这一位先生是你的熟人?”
“啊……嗯。是我过去的朋友,刚才偶然碰到的……”
“这样啊”,麻理子嘟哝,向男人寒暄道:“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堂野的妻子。”男人无言地紧盯着麻理子看。对方不回话,又直盯着自己,麻理子显出很困惑的样子,求助似地把眼光转向堂野。
穗花紧缠着妻子的脚边,叫着“抱抱”地拉着她的裙角。说着“哎呀呀,你这个爱撒娇的小东西”,麻理子把穗花抱了起来。刚才那沉默的别扭感觉多少缓和了一点。
“亲爱的,你和朋友还有话要说吧,那我和穗花先回去了。”
不想和他两人独处,堂野真心地这么想着。能够见到他是很高兴的事情,真的是很高兴。可是两个人独处的话,自己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不……那个……”
正不知道该如何张口的时候,男人低声地说了句“我回去了”。
“因为很远,所以回去了。”
“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呢?”
麻理子问,男人垂着头回答告诉她“大阪”。
“您从这么远的地方来啊……您是在那里工作吗?”
他再次沉默了下去,而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堂野:
“把地址告诉我。”
“啊……能写字的东西和纸……”
虽然根本没带在身上,堂野却下意识地在上衣的胸袋里摸来摸去。工作的时候,他总是把圆珠笔插在这里的。
“这样的东西我能记住的。”
在监狱时的记忆淡淡地苏醒了。在劳改犯之间,为了防止出狱后造成纠纷,原则上是不允许告诉他人地址的。如果发现写了有住址的纸条这样的东西也会遭到惩罚。如果有出狱之后也无论如何都想联系的人的话,大家都凭脑子来记住地址的。
堂野把地址告诉了他,男人只是听了一遍,没有再反问确认。只有嘴在无声地蠕蠕动着,似乎在反刍着一样。忽然嘴唇的动作骤然停止了,男人转身背对着堂野,快步地走了出去。
没有留下一句“回头见”或者“再会”,那身穿白衬衫的身影就从公园彻底的消失了。麻理子低声说着:“真是奇怪的人啊。而且还有点让人害怕。”
光是知道他愤怒时的恐怖这一点,堂野就无法否认她的话。
回到公寓后,妻子去准备晚饭,一边代替她和女儿玩着,堂野一边想着那个男人,喜多川圭的事情。
堂野和喜多川在监狱的同一间监房里共同度过了八个月。堂野因为被认为是色狼而被判处了徒刑,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做过……完全是被冤枉的。喜多川则是因为杀人罪坐了将近十年的牢,是精通监狱生活的人。
因为在监狱中关了那么长的时间,喜多川对相信他人、爱他人和对他人温柔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而且想起来,他会犯罪也是与不被母亲所爱的不幸人生有着直接关系的。而自从入狱后,他就被会利用别人的弱点来为自己谋利的一群罪犯围绕着了。
即使想与他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而向他伸出手去,最初他也像野生动物一样充满了警戒心。
可是一旦解开了心中的枷锁后,喜多川就超出了友人范围地恋慕着堂野。虽然同样身为男人,却会低声说着我爱你,连出狱了之后就两个人一起住的话都说了出来。
由于闹出了在监房内殴斗的事情,喜多川在堂野出狱前就被关进了惩罚房。连临别的问候也没有说一句,更没有约定,堂野就这样先出狱了。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出狱后的地址了。如果想告诉他的话,也是可以托监房里依赖的犯人转告他的,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如果是作为朋友而交往的话,如果没有说过什么我爱你的话,如果他不是一关系到堂野的事情就会冲动得忘乎所以的激|情者的话,那么出狱之后也是想要和他保持联络的。自己是喜欢喜多川圭这个人,可是,这里面并不包含着恋爱的激|情。
既然无法接受这个对自己寄托爱情的人,那么就只能选择两不相见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住址,明明知道喜多川的出狱日期,也没有去迎接他。
但是感情还是残留着的,喜多川对自己抱有的思念,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为喜多川做些什么的感情……都依然残留着。
相隔六年再次重逢的喜多川和那时候完全没有变化。无论是感觉还是说话的方式都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呢,他到现在还会喜欢着自己,想要和自己共同生活吗?
他会觉得自己背叛他了吧,虽然爱着自己,自己却都已经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是会觉得遭到了背叛而产生仇恨的。也许会像那个对堂野出手的同房的犯人那样,被打到动都不能动的地步。
能够再次见面真的很高兴,看到他很有精神的脸真的觉得太好了。这种感觉绝不是虚假的,可是还是觉得惧怕喜多川。虽然喜多川会因为情绪冲动而忘乎所以,但却不是个卑劣的男人。他应该不会因为怀恨在心而对自己的家人出手,但是也不能完全否定这一点。人的心情是会动摇改变的。
地址他已经知道了。所谓知道了,就是还会再来的吧。说不定不告诉他会好一点,可是在那种场合,就是不想说也只能说出来。
堂野抱紧了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女儿。但愿与喜多川的重逢不会破坏自己这些小小的幸福吧……他在心中祈祷着。
再会后的第二天,堂野一天都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喜多川的事情。就是工作的时候,也总是想着他不会突然从背阴处跳出来吧这种傻事,整个人都塌实不下来。看着这样的堂野,上司龙田跟他打趣:“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
堂野出狱后,在支援被冤枉为色狼的人的团体帮助下,进入了EYE食品公司成为了会计。原本就曾经在市公所担任过出纳,这种和数字打交道的工作和堂野非常适合。可是比较困难的是,这里的工资不高,而且也不能不加班。
将近五十岁,为人善良温厚的龙田是知道堂野的事情的。龙田自己也曾经是警察粗暴搜查的受害人,对堂野很是理解。不用隐瞒过去也没关系这一点,真的是让堂野在精神上轻松了许多。
结果,这一天喜多川都没有出现在堂野的面前。等堂野想到他昨天才来过,今天不会又来,而且工作日应该没那么容易从大阪跑来的事情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了。
两天过去、三天过去……都已经过了一周,喜多川却毫无音讯。就算电话号码他不知道,可是还有直接写信这手段。但是他哪种方法也没有使用。
艳丽地盛开的樱花散落了,如今树上已经是绿油油的繁茂叶子。到了再过几天就是黄金周的时候,堂野觉得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喜多川了。
亲眼看到自己已经结婚的现实,也许正是这个让他的感情冷淡了下来吧,或者说不定是见一次面他就满足了。
想到公园中几分钟的再会说不定是就是最后的一次,就有点害怕。之前还担心他会给自己的家人造成危害,但是现在已经忘记了这种忧虑,胸中泛起了寂寞的感情。虽然也想自己给他写封信,可是那时并没有问喜多川的地址,想写也发不出去。
转眼间倒休的黄金周也过去了,五月已经过半了。堂野下班回到家,发现晚饭准备的是荞麦面。
“荞麦吗,很好啊。”
白天的时候天气很热。季节热得这么快,像这样的食物会越来越让人觉得美味好吃吧,一边想着,一边脱掉了西服上衣。
“这是搬家荞麦面哦。”
麻理子接过堂野的上衣。堂野松着领带“啊”地回应着她:
“隔壁有人搬过来啦?”
“不是搬到咱们这个公寓来。是你的朋友,那位喜多川先生送来的。”
堂野“唉?”地反问了一声。
“因为他搬到了离得不远的地方,就带着这个过来打招呼了。”
脊背不由抖动了一下。
“这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