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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叶情深-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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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猛地放开衣襟让他掉落船面,庄舟坐回木椅,开始觉得湖上风光不错,戏子的猴耍似乎也听得进去了。但,好心情只维持了一刻,就见他瞪着湖边的两个戏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吐出一句:“这是人听的吗?”       
鄱阳湖碧色如春,湖上画舫相连,湖边行人匆匆,自有一番热闹景致。   
然而,七月初十的鄱阳湖畔特别热闹,因为戏子与和尚根本是铆上了。这边正旦唱着关汉卿的名作《诈妮子调风月》未歇,那边老和尚声如洪钟地开始了佛法讲道。一时间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叶晨沙十分同意庄舟的话——这的确不是人听的。   
这边,一阵密集的锣鼓后就听正旦唱:“俺千户跨龙驹,称得上地敢望七香车。愿得同心结,永挂合欢树……”   
那边,一声“嘤嗡”闷钟回荡后,老和尚开讲:“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烦,越听越烦!最后,叶晨沙掏着耳朵忍不住——   
“浅浅,还要听吗?”   
“要。”全副心思放在戏台子上,浅叶挥着小手打发。   
“真的这么好听?”不是味地盯着乱挥的手,叶晨沙有些后悔答应了游湖三天。   
佳人根本无心理他,心思正随着正旦移动。   
“唉!”轻不可闻地叹了叹,他盯着那张艳丽小脸——发呆。她赏戏,他就赏她吧。   
就在叶晨沙与庄舟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道黑影轻轻地跃过水面,借着湖上船只的掩护跳上画舫。四下观察,看到叶晨沙后,来人举剑毫不犹豫刺向他。   
察觉身后突来的剑气,叶晨沙怀抱佳人,姿势未动,人却左移一丈。来人似乎知道一剑不中,身形在空中突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抱着佳人凌空飞旋,叶晨沙落到船头,打量偷袭的来人。一身劲装黑衣,精壮的身体,面蒙黑巾,典型是杀手的打扮。较为奇怪的是他的眼上也蒙着一层黑纱,遮去整张脸,分明不想让人认出。面罩下吐纳轻缓,并非一般武林人。   
“我在几年前杀了你家什么人?”不等黑衣人开口,叶晨沙将浅叶推到身后,抢声先问。   
他真的烦了,那些寻仇的人一开口就是数年前他怎样毫无人性地血洗哪里,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报当年的血海深仇;报杀父仇的,报杀师仇的,也有报灭门灭族之恨的。弄到现在,不管是不是他杀的,也不管是不是浅叶组干的,死了徒子徒孙地全找上他。那些武林正道则自诩是除恶扬善,拿着鸡毛当令箭。   
黑衣人听见他的问话,身形怔住。   
“我杀了你爹娘?杀了你师傅徒弟,还是杀了你妻儿?”叶晨沙再问。   
黑衣人怔过后,一声不吭地刺向他,不见血不罢休。   
双眼一眯,直接迎向冲来的剑身,在鼻尖撞上前,叶晨沙身影如鬼魅般侧身一闪,滑到黑衣人身旁,右掌成刀向他小臂一劈,长剑“当啷”一声落地。黑衣人见长剑震脱手,当下换成拳法近身搏斗,拳拳生风一招快过一招。   
见他使出拳法,叶晨沙唇边溢出一声嗤笑,“好,我就陪你玩玩。”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继跃上舫顶,旁若无人地打斗起来,精彩时竟引来其他舫上的叫好声。   
“你不帮忙?”点点庄舟,浅叶奇怪他事不关己的态度。   
“五少不是说了,他正陪那人玩玩?”仰头看着两条缠斗的身影,庄舟完全不急,反倒命木离花捡起宝剑收好。   
“那个黑衣人……”学他抬头,浅叶盯着你一拳我一掌的两个人,越看越觉得黑衣人体形眼熟。   
湖边,无论是唱戏的旦角还是颂经的和尚,包括摊贩和行人全都停下口中手中的事,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窜出的两人,脑袋随着他们在湖上的跳跃转动。   
正斗得耳酣脸热之际,又一道身影从一条画舫上跃起,轻轻来到浅叶等四人观战的船头。   
此人玉面金冠,足蹬软靴,紫金锦袍上绣着腾云幻兽,对自己的容貌并无遮掩。趁着人们只顾看空中交缠的人影,轻佻的眼勾起邪笑,他用左手在四人身后凌空画个半弧,然后冲四人的背影各点上一点,轻轻吐出:“定!”   
随后,飞快地抱起浅叶,冲正面对着他的黑衣人点头示谢,又以口形道出“谢谢”两字,转身闪逝。来得快,走得也快。   
等叶晨沙回旋转身看向船头时,只见到船头呆立的三人,那抹纤影不知所终。       
“怎么回事?”   
白袍男子懒洋洋地趴在舫栏上,矫健的身形如暗夜休息的豹子,看不出丝毫紧张。真的,完全不紧张,就连问话的语调也是湖平波静,一派祥和。   
他的浅叶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他放在手心怕飞、含在嘴里怕化的浅浅,就这么不明就里地在光天化日下消失了,而那本应该有所警觉的万能大师爷却黑着脸说不出一字。   
情况似乎颠倒了,黑脸的不应该是他叶晨沙吗,为何换成了庄舟?   
戏子重新登台、和尚另开新经,这些不关他的事。就连周遭船上偶尔射来的好奇目光,他也能视若无睹。惟一,庄舟黑比乌梅的脸,让他忽视不得。   
“要我再问第二遍吗?”转身倚着侧栏,叶晨沙挑眉看向庄舟。   
“属下失职。”整张俊脸全部木化,庄舟咬牙回他四字。   
着了别人的道怪不得他人,只能说自己修为不够,功夫不到家被人暗摆。当时只顾着欣赏主子的翩然风采,浅叶站在身后也未多加注意,等到察觉身体无法动弹时,只听到身后衣袍掀起的轻响,待身体回复知觉,身后也只剩空荡荡的船尖了。   
准确地说,来人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单看定住他不过数个瞬间便知。但来人够轻,也够快。身为杀手,庄舟很清楚瞬间的机会代表什么。一瞬间,可以杀人,也可以被人杀。虽说叶晨沙能用虚幻之镜找到浅叶位置,他的失职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抹不掉。很好,他不用混了,回谷直接剁了自己做草肥,以谢护主不力。   
“我不要你的失职。”一句失职有何用。与庄舟的黑脸相反,叶晨沙白皙得近乎……森冷。阴恻恻地看向坐在船板上喘气的黑衣人,他缓缓走近,“怎么,不肯将面罩脱下来,你还想玩?”   
发现浅叶不见后,黑衣人就被他一脚给踢了下来,那一脚既狠又准,当场让他口吐鲜血爬不起来。看他在船板上挣扎,似乎不想放弃。   
“还不肯开口说话?”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膝盖上,叶晨沙勾起微笑,以四人均能听见的声音道,“无响,乖乖地待在浅叶谷杀我不好吗,跑到外面来锳什么浑水?”   
“喀嚓!”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伴着他的说话,黑衣人的大腿自膝盖处齐齐断为两截。   
粗重的喘息响起,黑衣人咬牙就是不肯开口。冷眼看着黑衣人挣扎,庄舟敛下眼,藏住闪逝的不忍。   
当叶晨沙抬起脚,轻轻放在黑衣人完好的另一边腿骨上,黑衣人终于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笑容浮上残忍,叶晨沙负手而立,问得轻幽。   
“我、我不认识那个穿紫衣的。”一把拉下面罩,方正的脸正是夏无响。浓眉因痛苦而纠紧,神色仍是一贯的桀骜凶狠。   
“不是你故意缠着我,让他人有机可乘?”若不是见他练了新的招式,他怎会兴起戏玩之意,又怎会丢下浅叶让人虏走?不管是什么人,不论是什么目的,都已经成功地挑起了他的杀心。   
“不!我要杀的是你叶晨沙,不是别人,只是你!”斩钉截铁的话毅然脱口,夏无响直视他,眼中一片坦然。   
对视良久,叶晨沙收回脚,“你又败了。”此句一出,意味着夏无响仍是浅叶组赤草统领,刚才的打斗不过是寻常小事,不予追究。   
“谢主人。”微微颔首,夏无响查看腿骨的断裂,暗想着又是两个月的不便。   
来回在船上踱了数步,叶晨沙低声自语:“这次是要快点还是慢点……现在就去,不行,太快了;待太阳落山再去,啧,也不行,时间太久了。”   
他奇怪的行径让在场四人瞪圆眼,以为自己眼花。揉一揉,再看——白袍男子仍在船上踱着,口中自言自语,双手不时轻拍,下一刻却摇头否定。   
“主人?”夏无响最受打击。   
“好!”突地停下旋转的身子,叶晨沙拍掌大叫。   
“好什么?”浅叶无缘无故失去踪影,他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不着急。四人心中升起同样的疑问,随着他的叫好茫然接问。   
不理会四人,叶晨沙举掌如托,掌心升起的雾气聚拢、凝固,形成椭圆的虚镜。镜中——浅叶温顺地任那人抱在怀中,脸上并无挣扎反抗,绿眸正四下乱看。抱着她的男人,正是当日在酒楼外的紫袍人。   
相较于诧异满面的三人,庄舟的黑脸缓了缓。死盯着虚镜,袖中双拳紧握,恨不得将镜中飞奔的人剁成肉酱喂麻雀。   
“他是谁?”坐回卧椅看了片刻,叶晨沙皱眉,双手负胸自喃,“他的跳跃方式太奇怪了,不像轻功。”   
“这……”咽下口水,夏无响开始觉得自己的目标定得太高,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叶晨沙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功夫没使出来?浅叶谷藏书甚丰,多为武学秘笈,刀剑拳枪棒应有尽有,暗器长鞭各类轻功堆得满地都是,只要他们想学,随便捡哪本都行。外人都以为浅叶谷是个堆满白骨的地方,哪想到根本是个世外桃源。他要杀叶晨沙,最初只想成为杀手之王,渐渐地,居然喜爱上浅叶谷,想拥有这块灵秀之地。说是杀他,其实他的心已经开始动摇。   
不是吗?他早已拿着“不是叶晨沙的对手”这个念头打击自己,今日看着他的掌中浮出古怪的镜子,这个念头更甚。这个男人根本当是他打发时间的乐趣,亏他还窃喜盘算着如何如何刺杀他,真是愚蠢到家!   
“庄舟。”一声大叫打断了夏无响的自我唾弃。   
“属下在。”他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取那男人的性命。   
“去查查这人,太阳落山前。”言简意赅。   
“是。”木脸起了变化,与叶晨沙的阴冷如出一辙。   
虽然只剩两个时辰,但他能查到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顺便将他祖宗二十八代也掀个底朝天,全部挖了做草肥。       
“你要带我去哪儿?”闪逝的风景令她颇颇回头,分神看了眼抱着她奔跑的男人,浅叶顺便问一问,那语气听起来的确是很顺便。   
刚才莫名其妙地被他定住,又莫名其妙地被抱着走,她应该怎么反应?尖叫?嘿,这可不是她会做的;哭闹?这种事情太陌生了,她当然也不会为之;挣扎?也对,被一个男人肆无忌惮地抱在怀里,她就意思意思地挣扎一下好了。   
“喂,放开我!”搁在男人手臂上的腿踢了踢,却不怎么使劲。   
“小美人,我不叫喂。”男人放慢速度,停在一座华美的宅院外。   
抱着她走入早已敞开的大门,浅叶的心神立即被院中华丽的景致所吸引。回廊边种着一排名贵的牡丹,其间隐隐躲着不成气候的小花妖,基于同类原则,她非常有礼地扬起微笑,引来花枝一波轻摇。穿过回廊是一片假山园林,垂柳成阴,华服下人穿梭其间,见到男人纷纷躬身施礼,对他怀中的她也是好奇有加。   
“到了,美人儿。”放下她,男人的金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四下打量,她不禁惊叹宅子的巧夺天工。比起浅叶谷的阁楼亭台,这院子华丽得有些过分。   
她不喜欢这儿。浅叶肯定。   
院子的确精致,假山下绕着一圈绿水青波,池中可见金红的双头鲤缓慢游动;院中栽种着的皆是花王花后,个个是妖中极品。但,这儿没有草,就算有,也是铺在地上给人践踏走路使用,得不到人的重视。   
既然讨厌这儿,她还是回叶晨沙身边好了。打定主意正要离开,浅叶身后传来一声……不,是一群娇嫩的清啼:“爷,你回来了!”   
香风拂过,五六个华服艳丽、满头珠玉的大美人蜂拥而上,硬是将她挤到三丈外,她们则拥着男人软言轻娇,看似抱怨实则撒娇。男人一个个地哄着,脸上的笑不曾消失过。   
果然是不宜之地,还是快走的好。抿着唇,浅叶绕过一群调笑的男女,往来时的回廊走去。   
“美人儿,你要去哪儿?”男人叫住她。   
听到男人的叫唤,那群美人终于发现院中多出一人,不由好奇,“爷,她是你新看中的?”   
“对。”男人点头。   
“她……好像和咱们不同呢。”   
“哈哈,你们个个都是不同的,若要相同,我要你们干吗?”男人似乎很狂傲。   
“爷——”娇呼此起彼伏,听得浅叶皱眉不已。   
顾不得理她们,她脚步未停。幸好叶晨沙没在谷里养这么多花啊鱼啊的,身上也干净清香,不似这儿香气浓郁得令人掩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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