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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啊,我想您最好能安排人暗中监视疯宝和医院里的疯全,我怕他们会窜……现在好像已经接近摊牌了。”
“可以,你告诉小段,把这手提电话留给你,方便我们联络……”
当晚,在市局刑警大队一间封闭极好、保密措施严格的房间里,赵军单独对孙宝山进行了审讯,一轮又一轮的疯狂折磨终于在第二天凌晨让这个孙宝山彻底崩溃而完全交代了。他是三年前经人介绍被疯宝买凶找来当杀手的,那把十四连发小口径运动手枪也是疯宝送他的。在帮疯宝做了那单后,疯宝干脆把他弄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了起来;前后他共帮疯宝杀过三个人,正是赵军材料上那几处不明确的案子。今天他来确实没打算动手,疯全也没向其他人介绍他,他只是来认认地方和小刚这个人,以便以后采取行动。
《东北偏东》 第十四章(4)
而且他的确当过兵,资历远比赵军的师状元还要显赫,因为受伤才提前退的役。
做完这一切已是早上六点多钟了,一夜没合眼的赵军把电话打到张局长家里,第一句话就是:“老大,全摆平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东北偏东》 第十五章(1)
在历史和岁月的长河里,人的生命如此短暂,就像茫茫旷野中曾经绽放过的花儿一样,在大地四季轮回中成长并最终枯萎成为下一茬花的肥料,盛放与凋零之间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惊鸿一瞥。而人生的际遇又使得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各种各样不同的花儿,傲风砺雪的梅花、沐春迎香的海棠、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清幽独世的兰花……但殊途同归,谁爱落花风味处,莫愁门巷衬残红。
在地窖里的冯刚此时就像被山洪冲走的某种不知名的野花儿,刚刚含苞却已颠沛流离得不知所终而行将枯萎了。
没过多久,他就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没有早晨、白天或黑夜,虽然他爸每天都会准时打开那扇小小的门板,但规律的生活起居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他开始在任何能睡着的时候睡去,在任何能吃进去的时候进食;他也没有要做的事儿要见的人,嗅觉、味觉、听觉、视觉,所有感觉都在慢慢退化并变得迟钝。除了麻木不仁,他有的只是望不到尽头的无聊寂寞和眼前那永远暗青的方寸之地。
在那个时候他发现,折磨自己突然变成了一种乐趣,他尝试过喝下大量的水,然后在马桶前憋尿,憋到无法忍受只为那一刹那宣泄的快感;或者不吃饭不睡觉之类的;也曾踏着当年母亲的足迹反复走上几个钟头并默数着每一步,一万步、一万两千步……记录在不断地被刷新。再或者仔细地打扫地窖,擦拭每一件器物以及能够得着的每一块砖的每一条缝隙。
那些杂志他已经在百无聊赖时全部读完,里面有些内容甚至已读过几遍了。后来他把那些杂志成捆挂到墙上,再用地窖内遗留的破布撕成条,缠到手上一拳又一拳地打过去,手上传来的疼痛有时至少能让他麻木的神经有些感觉。那捆书他一直没动,因为阅读对他来说依然是件比较辛苦乏味的事儿,那些书看起来也大部分是没办法让人读下去的。都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钳工入门》《进口收录机的修理及线路图》《君子兰养殖技术》之类的,甚至还有中国地图册和一本菜谱。
一天,不知是清晨还是黄昏,也不知是下来后的哪天了,反正地窖里的时间都一样,冯刚在又一轮的自我虐待中感觉厌倦。很多方式都已经试过多次了,他需要一种新的虐待来保持这种趣味。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那捆书,他临时决定要从中任意抽出一本书强迫自己读它,否则不许吃饭!
他闭上眼睛把那捆书搅乱,然后随手摸到一本,睁开眼睛一看,正是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外国人写的,作者的名字很长,叫奥斯特洛夫斯基,桔红色的封面,上面画着一个带红星帽的苏联青年,有一张大烟鬼一样消瘦的脸和深陷的眼眶。妈的!教人炼钢的书也写得这么厚,真他妈没劲儿!冯刚心里暗骂了句,顿觉索然无味。仅仅是为了延续这种虐待游戏,他还是皱起眉头翻了起来。
翻到扉页,上面盖着“省重型机械厂图书室”字样的扁圆戳,这捆书几乎都有这样的圆戳,肯定是被哪个人顺手牵羊或逾期不还,最后当废品卖给了他爸爸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段别人用钢笔写的话,那段话是这样写的——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保尔·柯察金
看了一段后,他就觉得不对头了,明明是炼钢铁的却不说炼钢炼铁的事儿,而说的全是那个叫保尔·柯察金的苏联人的私事儿。他突然对这本书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就一路读了下去。
结果他一下子被完全吸引住了!直到他爸爸在传送口喊他拿饭倒水,他才极不情愿地放下。从那以后,除了吃饭睡觉,他全身心地投入这本书里,第一次忘却了地窖里的全部烦恼,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他面前,他仿佛飞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和那个遥远陌生的动荡年代。书中保尔的坎坷使他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富家小姐冬妮娅他也非常喜欢。当读到西伯利亚那场暴风雪中保尔再次邂逅已作人妇的冬妮娅那段时,他忍不住暴跳如雷,气得在宁静中大声地骂了好几句——我操你奶奶!!他也不知是在骂谁,只是觉得胸中烦躁,无法接受这样的情节安排,唯有隔空痛骂才会好受一些。
《东北偏东》 第十五章(2)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就是保尔,在那种情况下他会怎样对待她?以及她为啥是这样的之类的问题,难道就不能……种种想象深深地折磨着他,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和他的喜怒哀乐第一次随着书本里的故事而跳动变化。到书的结尾保尔的眼睛瞎了啥也看不见时,冯刚的眼泪一下子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天啊,他竟然为了一本书而哭了!!
那之后的几天里,他一直沉浸其中而无法自拔,他把书中比较快乐的部分折起来,反复读反复去体会那种愉悦,尽量不去触碰文中让人悲伤痛心的那些段落。但越是这样,愉悦之后的悲伤痛心就越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强烈的落差形成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不断地震颤着他本已麻木的心灵。
就从那以后,恐怖压抑的地窖不再让他无法忍受,因为他终于找到了战胜这些甚至战胜自己的方法,那就是他要读书!要像保尔一样地坚强不屈!哪怕只在虚幻的书中世界……
再看到他爸,他主动要求多给他弄些书,尤其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类的,还要把他以前的书包和那本以前上学时买的但一直没用过的《新华字典》也拿来,他要把好的段落抄下来,不认识的字查出来。
冯得才听到儿子的要求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尽管他愣眉愣眼地搞不清为什么一贯不爱学习的儿子会突然对读书,尤其是炼钢铁之类的书感兴趣?
但老冯还是很快满足了儿子的要求,不断有书传下来。
冯刚看的第二本书又是带着省机图书阅览室圆戳的,书名叫《红岩》。这次他完全是被另外一种感觉占据。他回到了炮火纷飞的战争年代,和江姐、小萝卜头这些与他一样身陷囹圄的人物一同战斗,在曲折紧张的情节里激动着、沮丧着。他甚至想象出了双枪老太婆的衣着打扮和依稀的模样……肯定和柴宏他姥姥长得差不多!
第三本书是《红与黑》,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再次会为了书中的情节而痛哭!而且这次是泪流不止地嚎啕大哭,让他悲伤了好久。他仔细地阅读了书前面某人写的评论,但和那人结论不同的是,他并不怜悯于连,反而更同情书中的德·瑞娜夫人,他怎么都想象不出为什么于连会那样狠心地伤害一个如此痴心爱着自己的女人。要是我……他在心中想着,就是冲自己开枪自杀,也不会干那种屌事儿啊!这次他把以前的空白作业本撕下一页并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于连,我操你奶奶!然后再用大米饭粒贴到墙上。
他甚至为这本小说重新设计了一个结局,那就是于连越狱逃跑,带着德·瑞娜夫人双双跑到一个无人的荒岛或大森林里,两个人终成眷属,过着男耕女织儿女成群的神仙生活……白头到老。
那该有多带劲儿啊!他在脑海里想象着那种情景,不自觉地将想不出形象的于连换成了他自己,把同样想象不出形象的德·瑞娜夫人换成了丽丽……这更加深了他对书中于连的痛恨和对德·瑞娜夫人的惋惜。要是德·瑞娜夫人真有丽丽那么漂亮,他妈的于连还会舍得那么干吗?但一联想到丽丽的粗鲁泼辣,随即他又推翻了自己的幼稚想法。将这个故事反转过来,丽丽当个女于连还差不多,一心攀高枝拼命想挤进上流社会……那时候冯刚突然发觉自己变得爱思考爱胡思乱想了。他甚至从这一点联想到一部以前看过的罗马尼亚电影《叶塞妮娅》,他坚信自己的丽丽绝对不会做女于连的,要做也是叶塞妮娅那样忠于爱情的吉普赛女郎!而他自己呢?自己又是什么人呢?他第一次认真地思考着这个看似简单但实际非常复杂的问题。脑海中闪过的一个个光辉形象都好像与自己无缘,直到他越来越感到沮丧时,才想到了一个还算接近也对得起自己的人——小时候看的印度电影《流浪者》中的拉兹。
就这样,东大营的小流氓冯刚,平生第一次在自虐中喜欢上了阅读,在阅读中喜欢上了思考,也第一次在思考中有了对自己最原始的反思。
《东北偏东》 第十六章(1)
从六岁开始,马丽就仇视一切成年男子并对他们有种莫名的恐惧。正是在那年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父亲,他爸爸是自杀死的。她爸爸死后,家里所有和他爸爸有关的照片都被她妈妈毁掉了。但那个削瘦挺拔,长着一张白净脸和薄嘴唇的英俊男人,却一直留在她的心里无法抹去,只要她愿意就随时可以突然从心里面跳出来,栩栩如生地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把糖果或者一个漂亮的风车,他亲手给她做的有好几种色彩的风车。再没有人呵护她宠爱她,也没有人在睡觉前给她讲故事,更没有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了!长大后她发现她外貌其实更像母亲多些,几乎看不出一点爸爸的痕迹。不过让她欣慰的是,至少性格上她还像父亲,刚烈而坚贞不屈。
在爸爸死前前一天的下午,她因为生病提前被妈妈从幼儿园接回了家。吃过药,她在里屋的小炕上沉沉地睡着了,后来她被一种极可怕的声响惊醒,她隐约听见了那是妈妈发出来的声响,似乎她正忍受着某种异常的痛苦,不时地有节奏地发出那种哀鸣。她站起了身,透过小窗户向外屋望去,看到了更可怕的一幕……
她妈妈正赤身裸体表情痛苦地躺在炕上,而一个全身长满了毛的赤裸男人正压在她身上,正是那个丑陋的黑男人有节奏的律动,使她妈妈发出那种声音。她吓得赶紧缩回了被子里,捂住脑袋无声地啜泣,希望那个坏人快些停止对妈妈的伤害。当一切停止,妈妈再回到她身边时,她发现妈妈竟然微笑着像啥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第二天她病还没好就待在家里。爸爸中午回来时买了她最爱吃的香蕉,剥好皮一口一口地喂她,他抿起薄嘴唇微笑着,看着她吃进去,柔声细语地和她说,丽丽乖,丽丽病好了,爸爸带你去公园玩,去看老虎和猴子。好不好呀?她只记得这些,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爸爸的了。下午当她在睡梦中醒来,又一次听到了昨天的那种声音,她再次起身趴在小窗户上看,却发现她妈妈以一种与昨天完全不同的姿势跪在那里,昨天的那个男人跪在她的身后……
就在这时,一声门响,丽丽看见了她爸爸走进屋来。叫骂声、打斗声、妈妈的哭泣声还有物品破碎的声音随即响起。吓得她赶紧躲回了被子里。可所有的声音又一下子都没了!过了一会儿已经穿好衣服的妈妈走过来抱起她坐在了外屋的炕头上,一边抱还一边抽泣着。爸爸提着一把菜刀浑身是血地走了进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进屋怒吼着向她们冲过来……
“你这骚货,我要宰了你!”
妈妈被爸爸揪住了头发拽到了地上,丽丽亲眼目睹一向温柔的爸爸凶狠地殴打着妈妈,妈妈发出了凄惨的哀嚎,吓得她哇哇大哭起来。爸爸手里的刀举了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你他妈给我记住!你要是敢对我闺女不好,我做鬼也饶不了你!”丽丽听到爸爸这样对已经被他打得满地直滚的妈妈说。然后爸爸走过来抱住她,使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