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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服。”超平赞道,“这也正是我这幅画所要表达的东西。其实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太不理想。环境污染、生态破坏不说。人类自身又分裂成一个一个的国家,并且因国家甚至种族的不同而互相仇视和排挤,相互视做敌人,争争斗斗,尔虞我诈,而且时不时就会发生流血冲突和战争。你们想想,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国家里,或者不存在有国家,彼此视为朋友,同胞和亲人,互相帮助,友爱相处,有困难大家齐心协力解决,全球资源合理分配,把那些杀人的武器统统毁掉。那么人类不是可以更好地生活吗?也不会有那些丧失人性的战争了。”
“愿望是好。”雨暇说,“不过这恐怕又是一厢情愿的理想罢了。你想谁愿意心甘情愿服别人管呢?历史上哪次统一又不是靠争战而来。再说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在制度、文化、观念和信仰上都有很大的差别,并且各个地区的发展、贫富差距悬殊,要融合在一起可真比水里捞月还难。”
“是难。”超平说道,“不过人类这方面意识强了也许会找到好的途径。比如经济贸易不断增加、文化交流、各种国际性组织的存在都多少显示了全球统一的端倪。”
恒萍在一旁听得如两耳灌风,老大不高兴地嘟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又徒然一醒:“咦——杜雨暇,说了老半天,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哥吗,还是又急又重要的事。”
“没有啊。”雨暇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莫名奇妙的样子。
恒萍就醒悟过来,全身无力:“天啊,又上大当、又上大当,今天倒霉透了。”说完指着超平的画无理取闹:“你这画不好。古人作画讲究‘诗书画’三者合一。你只得一份,尚有两份踪影全无,所以本鉴赏家判你这画一文不值。”
超平“呵呵”直笑:“好咧,欺负不过别人就来欺负哥。要是我现在就作出诗来你又如何裁决?”
“也行,给你走七步,七步之内作出尚有人情可言,七步之内作不出,哼!待回我煮豆燃豆箕,你可就别在釜中泣。”
超平就摇头晃脑唱一声:“噫——姑娘请听了——”唱罢一气呵成: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交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雀自投罗。罗家见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我呸!”恒萍轻蔑地啐他一口,“哼!你蒙谁呀,这是一千八百年前曹植所作的《野田黄雀行》,你以为我不知道呢。”
超平“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妹也如此博闻广识,哥把妹小看了。”
恒萍就不依不饶:“好,欺君犯上,罪加一等。雨暇,先打他二十大板,然后推出去斩喽。”
雨暇“咯咯”笑个不止,捡起一杆树枝就要打。
超平连忙讨饶:“慢、慢,姑娘棍下留情,棍下留情。唉——既然二位姑娘逼得紧,小生不才,也只好献丑了。”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稿纸,说道:“其实我也作好了几句,只是写得太差劲了,怕人笑,故不敢……”
恒萍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把那稿纸一掳而去:“废话这么多,我看看。”说罢,摆出县太爷览状的架势,展开稿纸,见上书:
飞花宫词
美丽出自飞花宫,飞花宫主是何神?
但见仙女翩翩飞,半步移来廊宇醉。
飞花宫里飞花落,落地化作尘留香。
天上群星不见月,月亮客此不思还。
天上人间天上云,白云不思归天门;
白云尽落飞花地,此居天上未曾有。
我愿化作风飞燕,我愿化作水游鱼。
手把苦楝花当扇,口吟四句笑傲天。
恒萍看罢,嘟起嘴:“嗯——果然不好。词不是词,诗不是诗,简直乱七八糟一派胡言。”
超平心中很是别扭,把那稿纸抢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不好也没办法了,我这鸟水平就是这样。嗯——雨暇,你字写得好,帮我抄上去好吗?”
“我?”雨暇把眼睛瞪得更大,忽儿就高兴起来,“我帮你抄,好啊,好啊,拿过来。”
超平恭恭敬敬地把稿纸和美工笔递过去,雨暇接过,看一遍,提笔一挥而就。她的字写得确实好,龙飞凤舞,整个画面添上她的墨迹一下就润色了许多。
此时“诗书画”三绝。恒萍把脸凑近了看,啧啧称赞,一会又说:“哥,看了你这几句话,我想起一件事,你说为什么古代才子都要拿一把扇呢?”
“那还不简单,作文章最关键就是一个情字,正所谓煽情煽情,无扇焉能生情。”
恒萍和雨暇听了“咯咯”直笑。雨暇又问:“那么古人也喜欢佩剑呢,又如何解?”
“这就更容易啦,当扇子实在煽不出情时,就用剑呀。”
“剑也能煽情吗?”
“那当然能啦,二位不曾听说一剑(见)钟情吗?”
两个人就笑得合不拢嘴。雨暇拍着手道:“说得好,说得好,真是庵堂不叫庵堂——”
“妙!(庙)”恒萍和雨暇异口同声。
笑罢,恒萍提议猜谜,而且只能出客家谜语。超平和雨暇欣然而应。恒萍便说道:“红蚊帐,白眠床,里面有个乌阿娘。”
“荔枝。”雨暇答道,也出一谜:“什么东西皮包骨,什么东西骨包皮?”
超平说:“皮包骨是雨遮(雨伞),骨包皮是笠麻(斗笠)。”又出一谜:“趔趄瓮、趔趄盖,里面有粒好食菜。”
“田螺——”恒萍十分夸张地躬身大声回答。
顽一会,超平说:“雨暇初来乍到,不如我们带你上飞鹞岭看风景如何?”
“好主意。”恒萍说。
于是两人帮着收拾画册、画笔、画架和颜料,超平背起,三人迤逦走上飞鹞岭。此时已近黄昏,正是夕阳无限好,站在高处,整个飞鹞村、芽峤岭、睡莲潭、落花岙尽收眼底。但见:
淳朴的村庄,翛然人家,在古木荫下,或翠竹墩畔,连连理理;远远观之,或见一屋脊,或露一角檐,又或瓦垄骈阗一片。丛木锦簇着村庄,村庄黏偎着山岭。山岭上,贯一色的柳木菶菶,或茁壮,或娇小,俱都英姿飒立;枝叶浓浓,在顶空闪眩焯忽,画下一地潋漪乱动的疏影。山岭环抱着村落,向西北毗邻一垛土坡,叫二沟岭;向西南绵延一座荒丘,叫芽峤岭。二沟岭稼穑葱郁,芽峤岭野花丛萃。一坡一丘,如下拍的翅膀;村庄便是鹞鹰鼓起的胸堂;山岭翘首高昂——整个气势婉若鹞鹰起飞的刹那奔壮。以此,村,便为飞鹞村;岭,便为飞鹞岭了。
在芽峤岭与飞鹞岭衔麓凹伏处,有一泉眼,名“龙涎”。清澈的泉水,从嶙峋的石矶中潺潺流出,由东及西,静静淌过一片苦楝树林,泌入一泓滢滟的睡莲潭水中。若是盛春,苦楝树花开,在这两岭顾盼的岙地上,婆挲一树的苦楝花,迎着清风徐徐,摇摇摆摆,点厾一处景色分外美丽。若是秋初,苦楝树花谢,纷纷扬扬落下,如天女散花一般,更是一番佳色倾绝。以此,得名“落花岙”。
正值盛春日,暖风未燥时,落花岙一妆暄妍,妩媚栩栩尽风流。得高瞰看,心动处:山花烂漫遍野悠悠。痴痴的风儿采集缕缕馨香吹过,攒动繁花朵朵;山、竟然活了,追着春风的脚步,掀起一浪又一浪的花潮。苦楝树林青幽幽,暗香浮动可遣愁。睡莲潭水空际旷,映不下许多鸟语花香春意盎。且看那,潭水漻漻,磨一方明镜,映一方苍穹亦且如此。碧空湛湛,定是那天仙蘸来天池之水尽情涤荡,却濯不去白璧微瑕,留得天脚云翳片片;又有飞鸟点点况相划过:又有垂髫扯线的纸鸢,乘东风,高高呤唱。再看那,黄昏暮色人烟,恋一轮红日夕照远;时而孤直袅袅,时而随风漾飘;或勼离枝梢;或依檐铺下,垂一帘白霭若飞絮绵绵;又或随风缭绕空林,宁谧中,逐渐淡去,如纱、如梦、如深宫妃子的笑脸。
山岗对人笑,苦楝花儿开;苦楝花儿开,禽窥素艳来。苦楝树紫花簇簇,布泽山脚,布泽潭漘。看花,娇嫩戋戋如细屑,却粉蕊心瓣俱全,又如蝉翼单薄,含色胭脂,攒动枝头齐齐,与绿叶相衬相惜。苦楝花,不以卑小自轻贱,含苦坦然度人生。寒梅笑尽千秋雪,出身污泥君子莲。苦楝花虽无海棠照烛之美,不敢奢侈牡丹富贵,却秉韧竹遒劲,承苍松傲骨,出身何怨苦,敢与百花竟放,添一份风采春宣上。
落花岙,苦楝树林,有风轻轻游过,丝丝柔柔,如夏水洇润肌肤,凉爽怡然;有香微微递出,淡淡若无,似一阙歌词,悠扬在天际处;有泉悄悄潆洄,湜湜明净,若孩童纯真的心灵。溪泉清洁可盥手,紫花盈面可解忧。芳草萋萋藏水绿,流水无声——涓涓声彻耳;流水无形——浪浪弄心扉。置身此境,无论君是膈臆绸缪,是喜,是悲,亦或心如止水,皆浑然一空,整个身心融入了自然,忘我、无我。偶见落花滴水,紫瓣如一叶小舟逝流,勾忆梦寐童年,感动真我呈现,觉悟一瞬间——美,竟是如此简单。你无需去品味,无需去解读。仿佛身化箫韵,空洞出于山谷;品得一首小诗,拍手叫绝处。心灵,就以此净化;灵魂,就以此升华。美不尽,言不尽。
只叹;好一方落花岙,苦楝树浓,紫花俏。
第十二章 姐,我要回家
四月,苦楝花长满了小镇。
梁妍在姑妈的支持下,和杜辉凑钱共同开了间小小的美容屋,在振塘路。浅青色的釉面壁砖,洁净的地板,白色天花顶吊,一却布置都是新的,摆上几盆观叶植物,阳光从透明玻璃门轻洒进来,屋内明亮如同一面镜子。
杜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母亲,当时正吃着饭。
母亲说梁妍那人看上去说知道不正常。
杜辉说这么多年也不见她有什么。
母亲说她还是那种场合的人,多少有点不干净,左邻右舍闲话又多。
杜辉说,娘,其实那地方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肮脏,而且梁妍也绝不会是那种人。
母亲就把筷子一拍,把碗一掼:“托人给你说了多少个,你一个都不去看,怎么偏偏就挑上这号人!”
杜辉说,娘,你听我说……
“娘听你说!娘这双眼睛几十年了还不会看,你的事父母是一点都管不着。你看呐,娶了这样的人你一辈子都受累。”
杜辉不再说话,他决定的事,他心里清楚。
姑妈一定要梁妍带杜辉去见过父母,梁妍犹犹豫豫,杜辉说:“去吧,父母永远都是父母。”
在那幢十分豪华的别墅里,她父亲坐在沙发上官气十足,根本没把杜辉放在眼中。她母亲显得大失所望,只是小心地劝女儿回家,一句话也不提他们的事。梁妍低着头,两手伸直了夹在腿间,全身窘得十分木然;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们,自己为什么不能和父母生活在同一个屋子里;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整个客厅,地板是光滑的大理石,中央是红木茶几,而杜辉的前面甚至没有一个茶杯,他完全是一个外人,他们说的话,看他的眼神,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排斥。他分明听见他们说的话,看见他们看他不屑的眼色,却感觉身在遥远的一个山上,周围寒风凛冽。
回来的路上,沉闷的小巴士里显得有些拥挤,过道站着的人推推攘攘,喷着粗重的鼻息。他们漠然坐在并排的位置,车子沉闷的颤动疲倦地感染着他们的身躯。窗外,公路旁的树木一晃就过去了;远处的土丘、沟壑、荒地却只是慢慢地向后挪移。他们落寞得没有一句话,不敢看向对方,两人都心事重重。两边的父母都反对,还能说些什么呢?一开始生活就砸来了沉重的石头。是不是他们真的不可能?是不是,他们真的——错了?
在那次赌场闹事中,钱文余左边耳朵被剐去了一半,左脸也被划破了。痊愈后留下的伤疤,像一条酒糟过后去了壳的蜈蚣长长地趴在他的脸上,丑陋不堪。杜辉去看他,他说:“若不是你拖住我,我就不会有这个下场。”钱文余说着话,肩膀擦过杜辉的胸膛,走出了门外。一切都已经无可换回。
他们一伙仍住在小镇深苍简陋的小楼里,做着他们认为天经地义事情,不时去外地弄回些摇头丸、白粉之类的毒品暗地里兜售。不久前的一次“严打”中,有几个党徙不慎落网,接连锒铛入狱。只剩下钱文余和另外两个人,于是商议着躲避一阵子。躲避前要找个地方放剩下的“货”。最后他们用一个塑料密码箱把东西装好,趁夜爬围墙进入校园,一个人去叫来罗小华,把箱子藏到他床下,给了他一百块零花钱,威胁他要保管好,不要弄出事,否则就宰了他。罗小华以前跟着他们的屁股被呼来喝去长点威风,现在又被他们如此“重用”,那种“我是浪氓我怕谁”的感觉更是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唯唯应诺,两胁插刀在所不辞。
星涌的父母在镇民政办调解不成,终于闹上了法庭。从那以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