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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桌面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孩子已经没救了,夭折了。”
“……请问、今天星期几?”
没有料到她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医生还是答了:“星期四。”
那一瞬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医生后面似乎还说了很多的话,可是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喉咙发紧,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开……
记忆从那里断掉了,她连自己怎么走出医院的都不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面前是一条封冻的河。白茫茫的平原从对面延展开去,因为不会像城镇里那样有人扫雪,所以原野上还是一马平川的白色,看不到边。灰蒙蒙的天上堆叠着云朵,天光从云的缝隙里透出,太阳还没有出来,周围又空又冷,没有一点活物的痕迹,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她抱着孩子,双眼发直地盯着天地相接的地方。
“小懒虫,快起来吧,你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景象哟。马上就是日出了,那样的颜色就是你父亲身上的色彩哦,一模一样呢,红色和金色,非常非常漂亮的……要记得,否则到时候连自己爸爸的模样都认不出来会叫人笑话呐。”
她注视着远方,喃喃地说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地落下,温暖的泪滴打在他已经变冷的脸上,留下湿漉漉的划痕。
“不听妈妈的话吗?妈妈打你的屁股哦……”她微笑着低头,把罩在他头上的小破毡帽拿开,他那一头软软的红发露将出来,鲜活得像是火焰。她让他的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托住他的屁股,让他面向东方。
天的尽头露出些许的光晕,寒风将头顶的云朵渐渐吹散,露出天空的本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远处的乳白开始转变为紫色,周围也亮了许多。她站在原地,贴了贴他冰凉冰凉的小脸:“是冷吗?看来还是把帽子戴上好了。等妈妈身体好一点了,就去给你买一顶新的帽子,肯定会暖和些……快起来吧,你看,太阳快出来了哦。”
那片浅浅的紫色被澄黄色覆盖,橘红色的乳光变得温暖诱人,刚刚露出头的太阳所放出的光驱散了原野上覆盖的朦朦胧胧的雾气。
“非常美丽哦……”明明不是刺眼的光,她看向那轮泛着温润光芒的旭日,泪水却死命地往下淌,“你快睁开眼睛看一眼吧……”可是他再也没办法看到哪怕一次日出了。
她看着那片越来越明亮的地方,终于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双腿一弯,一下子跪到雪地里,她将他紧紧地搂进怀中,泣不成声。
全部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没有昏迷整整两天,如果她有好好地照顾自己……她都能想象他看不到妈妈是多着急,肚子饿了有多难受,浑身发冷有多痛苦,跌到地上又有多疼。在这样寒冷的天里哭泣,忍受着孤零零一人的恐惧……他只是个半岁不到的孩子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道她对不起的究竟都有谁,是孩子,是赤司,还是她自己。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抱着他小小的变冷的身体,无助地哭泣,她终于一无所有。
“啊……啊——!!”
雪地上,有血色逐渐地漫开,不知是泪和着血在流,还是血带着泪在飞。
作者有话要说:
☆、》》》XIV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上BGM,歌词或许更适合文章里的男女主角对话啥的。
顺便告诉大家,我真的比你们想象地更加可恶。?_?
明天才是最后的结局哦,以及后记。
耳边非常安静,赤司在黑夜里睁开眼,捕捉到天窗外遥远的星光。
是有多久了呢?这一场昏迷有多久了呢?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牵扯到全身的肌肉都疼。他微微皱起眉,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已经够了。
模糊的意识里,他想起了他战死的兄弟。他们跟着自己一路走来,可是又因为自己而一个一个地倒在血泊里,最可笑的是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到他们全部都离开了,他才想到逃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失去得够多了,真的已经够了。
他舍弃了他的初心,因为他的初心是错的。
他失去了他的兄弟,因为战火他无法抵抗。
他离开了他的家人,因为他是罪人。
他有了孩子,带给他的只能是黑暗的未来。
这一切都是个错误。因为这个错误,他的整个世界都变得那么扭曲,满是伤痛。可是他到现在都回不了头,无法回头。
对不起。
她在阳光下坐了一天,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的身体,死不放手。她再也听不到他咯咯的笑声,看不到他喝牛奶时满足的表情,碰不到他温暖柔软的小手,再也没办法陪他长大——他的时间定格在了这年的冬天。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双腿麻木僵硬,浑身都没了知觉,到最后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有血液,从她的嘴里断断续续地溢出。
医生最后说的话她没听见,他说,她是不是需要来治疗,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病入膏肓又怎么样?一个健康的身体能把他换回来吗?能吗?答案是否定的。她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不,还有赤司……她要等他回来。可是就算见到他,她要如何面对他?他们的孩子,不在了啊。
再怎么痛苦再怎么心酸,死了就是死了,她终是要将他葬入这茫茫的白雪之下……不,他会害怕的,地下有虫子有奇奇怪怪的东西,他那么小,一定会害怕的。她不要他在孤独一人了。她请人将他火化,金红的火舌吞没他小小的身体,火葬场的老人叹息似的说:“真是可怜,这小小的年纪就夭折了。姑娘你也别伤心了,你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她只盯着火苗,连苦笑都做不到,只摇头:“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眼眶里酸疼,可是她真的连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她已经在那天流光了所有的眼泪。何况,哭泣只是发泄的一种方式,很多事情光是哭是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的。她无力去质问为什么上天会这么残忍,无力再去想这些她根本想不通的问题,她只知道,她能握住的,也只有那飘渺的希望,相信有一天,他能够回到她的身边。
……轻轻抚上开始抽疼的胃,她在心底摇摇头,她这副身体,根本等不到他回来。
烈火在燃烧着,烧得根本就不是孩子的尸体,而是她千疮百孔的心。她看着亮丽的火逐渐地收回了乱舞的苗,变小,变矮,由气势汹汹变到虚软无力,最后熄灭,只剩下一堆黑糊糊的残渣和孩子白花花的骨灰。
她转过身去没有看,她怕自己受不了这样的场景直接落荒而逃。她只听着老人的脚踏在余灰上的声音,以及他的叹息。不一会儿,做工拙劣的木盒送到了她的手里,她轻轻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又合上,从怀里掏出钱递给老人便转身离开。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手中的硬币,又看看她瘦弱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姑娘,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孩子不是你生命的全部啊!”
她听到他的话,停下了机械挪动的双腿,缓缓地回转身。老人瘦削的身影像根被烧过的火柴,伫立在冬日久违的阳光下,略略地模糊,她眯起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脸。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朝他鞠了一躬,就再也没回头。
辞去了书店的工作,她根本没办法维持哪怕一点点的劳动。谢绝了店主夫妇好意的帮助,也离开了现在住的出租屋,只要再呆在里面一秒,她就会想起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看到那些熟悉的东西,记忆就像潮水般地涌出来,根本不给她一个缓冲的机会就几乎要她窒息。
如果无法忘记,就只能远离。
她捂着嘴,又咳出血,眼前有些发花。去哪里……呢?雪后明镜一样的天空好像是纯净透明的,她站在河边,扶着冰冷的桥柱,看着下面结冰的河面思考这个其实可有可无的问题,突然就觉得很可笑——她孑然一身,去哪里不一样?周围的人行色匆匆,石板的桥面被他们踏出嗒嗒的声音,她则停留在原地,看着他们从自己的身旁走过——她静止在一旁,他们流动在桥上。有人说,想要观察这个世界就要远离它,她似乎是远离了,却看不透这个世界的因果。她突然想起赤司说的,人一旦想多了,就可能变成哲学家。她低下头浅浅地笑了笑,考虑着自己哪天才能变成哲学家。
看着这样的风景突然觉得有些倦,她刚要迈动脚步离开,风起,脚下飘来一张不知从谁的手里掉下的报纸。她按住头发弯腰将它捡起来,无意间看到上面的消息时她不由得一愣——施潘道军事监狱犯人神秘死亡。有人死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死的人,名字叫做赤司征十郎。
“谢谢您。”原来是个报童。他从她手里拿过报纸,再继续在街上吆喝着卖报。
她冲他微笑了一下,挪动僵硬的步子过桥。
脑子有些缺氧,巨大的震动在一下下地敲她的心脏,每走一步,呼吸就艰难一点,直到最后她根本无法再吸入一丁点儿空气。眼前浮动的全部都是刚才报纸上的字,像是幽灵一样地将她缠得死死的。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啪嗒”,她就这样软软地倒在德国冬天的寒风中。
她漂浮在一条奇怪的河里,血红色让人作呕的灼热河流上漂着大块的冰块……太奇怪了。很冷又很热,她觉得自己又像是被放在开水里又像是要被冰块埋葬,那样交替的感觉让她难受到想把这个身体抛弃掉。有没有人能帮帮她?她仰着头,不想那些腥臭的液体往自己的嘴里灌,可是偏偏就有什么东西把她往下拽。
她知道这是梦,却无力从这个真实到令她惶恐的梦中走出来。
胸腔里的空气好像被硬生生地压出去了,她呼吸一窒,辛辣的感觉直冲鼻腔,疼痛漫开——她睁开了眼。有人在她旁边说:“终于醒了。”她迷迷蒙蒙地看着周围的白色,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想起,这里应该是救济中心吧……映入眼帘的是黑色偏棕色头发的护士,她看着她说:“您的身体很不好,我们会为您治疗,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呢?”
她开口,声音干涩:“我没有钱,也不需要治疗。”扭过头看了看日历,看来自己这一次睡了三天。
“这怎么行?政府会为您负担一部分费用的,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护士小姐递给了她一杯水。
她感觉到身体尖锐地叫嚣着疼痛,她不想理会这些,也没有听护士小姐的话:“那些从监狱里丢出来的尸体在哪儿?”
“啊?”明显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护士小姐夸张地反问了一声,“哪个监狱?”
“施潘道。”
“……”听到这句话,护士的脸色明显变了,那个臭名昭著的监狱谁不知道?那些把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拖入战争漩涡的人明明应该一个不剩地吊上绞刑架,可是却偏偏建了一所监狱把他们关起来。关起来有什么用?他们能受到什么惩罚?不用做工,不用做任何事,在里面用全国人民的血汗钱过着悠闲的生活!那里是普通人不屑于涉足的地方,国民连看看他们的尸体都觉得厌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要专门去找尸体?她看着面前这个虚弱的人,从心底生出了厌恶和排斥。
她已经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了,反正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请您告诉我。”
护士走开了几步,声音有些僵硬:“就在监狱附近,谁知道。”说罢她就端着装着药品和工具的盘子走出了房间。听完,她掀开被子就下床。
外面在下雪——应该说又下雪了。今年的雪特别地大,明年应该会有个好收成吧。那一天,有一个医生在倒掉隔夜茶水的时候看到监狱背后的墓地里来了一个女人,她好像疯了一样的用手在刨雪地。那里葬的是战犯,因为他们的尸体基本上没有地方会接收,只能草草的处理掉,等日后这所监狱没用了之后就彻底被遗忘在这里。他看了会儿,觉得这个女人要么是恨极了这里埋的家伙,要么就是……这些死人中某一个的妻子或者情人。他对后者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没脑子,杀人如麻罪行累累的人有什么好爱的?一个连最基本的道德观和正确的世界观都没有的人,真是看着都想吐!他关了窗户,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毫无疑问,那个被医生嗤之以鼻的女人就是棠华。凭着双手去挖土,连她自己都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可她除了自己的手,什么都没有。白雪之下是棕色的泥土,被冻得很硬,她的指甲不一会儿就裂了,鲜血融到土里连颜色都看不出来。十指连心,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