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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拿起那本书翻了翻。
“我并没有什么条件，我并不一定要求年薪几百万，并不求长得多英俊，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要产生click ‘点击’。”
“你觉得美国人怎么样？”他试探我。
“他们很好呀。我的朋友中的大部分是美国人。其实他们比我以前想象的保守得多。”
第十一章 惑（3）
“哦？我的朋友大部分是中国人。”他对我的回答似乎有点意外，脸上显出不高兴样子。
他的话令也令我感到意外，我追问一句：“是中国来的中国人？”
“不。是和我一样的华裔。你和美国人在一起，不感到感到受歧视吗？”
我奇怪他倒来问我这个问题，他在美国出生长大，一切应该比我都更清楚。
“我还没有遇到过，至少公开的没有。种族歧视已经悖逆潮流了，是违法的。和我交朋友的人都是对中国文化和历史感兴趣的人，喜欢吃中国饭，对中国的山河怀着浪漫的感情，认为中国女人漂亮的不得了。”
“你的时机很好，也许还因为你是女性。我的经历和你不同。小时候，我爸一心想搬出唐人街，但是白人居住地区域房子不是太贵就是不出售给有色人种。后来我们搬进在‘中心区’的一幢小平房。虽然那里离凯碧涛山不远，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晚上我经常被酒鬼的嚎叫和枪声惊醒。到了八十年代，我看到了从中国来的留学生，他们是学业上的佼佼者；还有从越南来难民华侨，身无分文，凭着一双手勤劳地工作，把破旧的唐人街完全改变了。“
“你到过中国吗？”
他摇了摇头，“我听说中国的变化很大，中国一定就像旧金山的唐人街一样繁华。”
“噢，不！中国和唐人街是两个概念。你回去看看就体会到了。”他对中国的无知令我惊讶。
他涨红了脸说：“我说了愚蠢的话吗？”。
我宽容地笑笑，换了一个话题：“刚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北方人。”
“为什么？”
“你个子高啊。”
他看了我一眼，笑笑； 挺了挺腰杆‘，分开五指掳了掳头发，。“我的父母其实很矮，我的身材和遗传的关系不大，主要是牛奶、面包的营养。”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上帝是公平的，他赋予一个贫穷的、到处受欺负的孩子一副极英俊的相貌。
从候机室的音响里传来播报：“加拿大航空公司从温哥华到西雅图96次班机的乘客请准备登机。请携带幼儿的乘客和头等舱的乘客先登机。”
我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我要上飞机了，再见。”
他感到意外，也跟着我站起身。他微微皱起眉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噢？你坐头等舱？”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打开手提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和E…Mail，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有时间一起吃餐饭。”
我迟疑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为什么不给他呢？我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他接过名片，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满意地放进他的钱包里。他并没有回赠名片，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说：“我会给你打电话。
不出我的预料， 两天以后， 他来了电话。一般情况下，他们要了我的电话号码以后，大概过两天就会来电话。那天正好我在家吃从中餐馆叫的外买，同时一边听着伯恩斯坦演奏的肖邦的《玛祖卡舞曲》，一边翻阅着当天的报纸。
“我是布鲁斯，我们在温哥华机场认识的。”他提醒着我。
“啊！我记得。”我放下手里的筷子和报纸，关掉音响。
“这个周末你有安排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他小心翼翼地建议。
“你等一下，让我看看日程安排。”我打开电脑笔记本，扫视了一遍近两个周末的安排。“这个星期五晚上我有时间。”
“七点半晚不晚？我到你的公寓来接你。”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我要请你到安皇后区 的一家高级的泰国餐厅去吃饭。”
第十一章 惑（4）
“谢谢你。”
“我知道我要穿什么了。”他兴奋地继续说：“生命是短暂的，我们应该要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他就像在自言自语地说服自己。
我们约好星期五他来我的楼下接我，然后高兴地挂上电话。
我对着镜子用粉扑在 脖子和肩膀上扑上资生堂的香粉，然后穿上一件新的低领的黑色薄羊绒衫，一条黑色的及膝的裙子和一双尖头的黑皮靴。端详着镜子中自己的影子，有些苍白。于是，我又用刷子在面颊上刷上腮红。电话铃响了，我孤芳自赏地看了一眼镜子中自己的影子，伸手接了电话。
“非常抱歉！我还在半路上。”电话里传来布鲁斯的声音，他说：“路上塞车，整个高速公路变成了停车场。”他一再向我道歉。
我说：“不要紧，到了周末人人都有节目，交通堵塞，谁也没办法。”
我兴奋地在里走来走去，到镜子前，又带上一条铂金项链。我渐渐地对镜子里的影子感到满意。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电话铃又响了。
“我在你的楼下。”是布鲁斯的声音。
我匆匆地走到壁橱前，一排款式不同的外衣挂在壁橱里，但是都是黑色的。我对自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抓起一件黑色的风衣，拿了一只皮包，把钱包和钥匙放进去，随手在身后关上门。
我走出电梯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布鲁斯手里的一束深红色的玫瑰花。我感到有点意外。我接受了那束花，放在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浓郁的芳香对我起了一种麻醉的作用，突然我心里涌起一丝甜蜜。
他又递给我一小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我“哦？”了一声，朝他投去一个微笑。他喜欢我，我明白这些小礼物的暗示。我用指尖轻轻地拂去花瓣上的一滴水珠，“谢谢你的玫瑰花，还有这个。”我晃了晃手里的那盒巧克力。
“My Pleasure！”他笔直地站在我的面前，深灰色的西装显出他宽宽的肩膀，他没有打领带，蓝色的衬衣领口微微地敞开，随便中带着潇洒。他的黑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的全身感到一阵舒畅，像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Shall we？”他向前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到了大厅门口，他风度翩翩地为我打开玻璃门。我轻轻地对他说声“多谢。”
天上飘着雨丝，空气散发出清凉 。 在不远处的路旁，停着一辆铮亮的蓝色BMW跑车。他陪我走到乘客座位旁为我打开车门，等我坐好以后，他关上车门，然后绕到车另一边，钻进驾驶座位上。
他打着引擎，发出一声由衷地赞美：“Beautiful！”
我不知道他在赞美我，还是赞美他的车。
车向前奔驰，音响里震耳欲聋地轰鸣着我不知名的Rap歌星愤怒的吼叫。
他似乎感到这样的吼叫与我手里的玫瑰花巧克力不协调，他向我道歉，按了另一个按钮，一只缠绵的法国情歌Parlez…Moi D’amour在汽车里回荡。我听不懂法语歌词，但是我喜欢它的旋律。
“你说法语吗？”等歌声停下，我问他。
“ 在上高中的时候，学过一点。不过我都忘了。如果我能象你说英语那样说法语就好了。”
“法语很动听，也许有一天我会去学法语。法国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他不以为然地说：“哦？我以为大家都想来美国。这里是天堂。”
我忍不住笑起来。虽然他长得像亚洲人，但是他也有与生俱来的美国式的优越感。
他在我的笑声里显得有些窘迫。我忍住笑。我知道很多美国人认为他们在天堂里，而布鲁斯童年时代有过那样的经历，他也会认为自己在天堂。也许因为他始终都有牛奶喝，有面包吃？
第十一章 惑（5）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去法国吗？”
“我要去的地方很多，不仅仅只是法国。我喜欢旅行，旅行是一种愉悦的感受和经历，每当你到一个地方，那里的地理环境，历史古迹，风土人情，风味佳肴等等，你会得到见识，领略到全新的境界。”
宝蓝色的BMW一路风驰地到了安皇后区 的一家能看到海景的泰国餐厅。车刚停稳，一个英俊的金发小伙子迅速跑来为我打开了车门，送上一句热情的问候：“欢迎光临！”
我们下了车，布鲁斯把车钥匙抛给为我打开车门的小伙子，然后 带着我走进了餐厅。一个乐队在演奏泰国的音乐。 一位穿着淡紫色泰式筒裙的亚洲女孩子双手合十向我们行了一个泰式的礼，还没等她的问候说完，布鲁斯打断了她：“我们有两个人的订位，在布鲁斯。 陈的名下。”小姐尴尬地收起笑*T*X*T*小*说*共*享*论*坛*容，拿起两个菜单，款款地把我们带到一张靠墙的桌子旁。“祝你们好胃口！”她彬彬有礼地把菜单放在我们面前，就走开了。
我解开风衣的纽扣，布鲁斯忙不迭地帮我脱下风衣，又为我拉开椅子，等我坐下后，把风衣小心地搭在我的椅背上。
他拉拉笔挺的裤线，在我对面坐下来，在别具情调的烛光下他拿起了菜单。我环顾着四周，欣赏餐厅墙壁上描绘泰国风土人情壁画和室内灯光设计，优美婉转的泰国音乐在耳畔萦绕。一位金发碧眼的服务生来为我们斟了两杯冰水，我说了声谢谢。服务生离开后，布鲁斯从菜单上抬起眼睛，一脸得意地说：“白人也给我们斟茶倒水，现在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你喜欢泰国菜吗？”
“我很喜欢泰国菜。这个餐厅里的气氛让我联想到泰国。”
“你去过泰国？”他吃惊地睁圆了眼睛。他的眼睁大的时候，有点向外鼓，露出眼球上下的眼白。
“我还没有出过国，我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佛罗里达了。我去了那里的迪士尼世界。迪士尼是我小时候做梦都想去的地方。现在我想去的地方是中国。中国的历史和文化越来越受到美国人的赏识，听说哈佛商学院把《孙子兵法》里的战术解析为经商之道。我的父亲很崇拜孔夫子，经常给我们讲述孔夫子的哲学。”
“孔子的思想两千多年来已经融入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对中国人的思维和言行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他在世的时候并不得志，巡游七国向君王纳谏，却没有得到君王的重用。后来他决定著书，把自己的思想教授给学生。孔子的弟子做了官，向君王推荐了他的哲学思想。两千多年来，孔夫子的著作《论语》后来成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经典。”
“小时候，我常感到迷茫。因为在家里父亲对我们的要求和在学校的要求有时互相矛盾，我就像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里。我爸爸整天满嘴‘孔子曰’，可是孔子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教他成功发财。”
这时 服务生又来了，“请问二位要点菜了吗？”
“是的。”我拿起菜单。
“我们要一个柠檬草海鲜豆腐汤，一个青咖喱茄子，一个腰果炒鸡块，再来一个泰式的炒米粉。”布鲁斯埋着头一口气点了三菜一汤。
我看着服务生笑了笑说：“那就这么多了。”
很快地，菜上来了。布鲁斯拿起汤勺，给我盛了一碗柠檬草海鲜豆腐汤，然后又往我的盘子里盛饭夹菜，对我殷勤得无微不至，我只好束手任其摆布。
第十一章 惑（6）
“平时我吃得很清淡，很少吃辣的。辛辣的食物很刺激，对皮肤不好。”他呼噜一声喝了一口汤。
“平时你自己做饭吗？你吃西餐还是中餐？”我和他一边吃一边聊着。
“平时我吃得很简单，一盘沙拉作头盘。我不吃红肉，我只吃鱼和鸡胸肉。我的烹调方法很简单，鱼，我用水煮一煮就行了；鸡胸脯，我放在烤箱里烤一烤就熟了。盐和酱油我吃得很少。”
“你的饮食习惯非常健康。”
“我一个礼拜去三次健身房，练习跑步和举重。”他说完，右手握了握拳头，让我想象他的西服里面手臂上勃起的腱子肉。
“你呢？你平时吃什么？”他问我。
“我很喜欢做饭，有时我会按照烹调书好好地做一顿大餐，请几个朋友来我家吃饭。但平时一个人我也吃得很简单。”
“什么时候请我去吃饭？”他半开玩笑地说。“追求你的男人一定很多。今天你收到了几束玫瑰花？”
“我结过婚。”我从不轻易地对一个陌生人提到我的过去，但是我告诉了他。
“你离婚了？”他的眼睛鼓了出来。
“他去世了。”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着手。
“他多大年纪？一定给你留下很多遗产。”
“他很年轻。他是个登山家，他死于一次登山事故。”
“太遗憾了。有多久了？”
“五年了。”
五年以后，我已经能平静地想起查尔斯。
“ 我也结过婚，两年前我们离婚了。”他低下了头，